“张郁青,我在你的店门口。”
秦晗站在店外的窗边,是她当年躲雨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她从手机里听见一种类似什么东西被碰倒的闷声,然后看见张郁青猛地推开卧室门,大步走出来,边走边套上一件短袖。
也许是因为匆忙,他没往窗外看,只在电话里说:“等着。”
秦晗看见他穿衣服时露出的一截劲腰,也隐约看见腹肌的线条。
她蓦地想到昨晚,在空间促狭的楼道里,在一片黑暗中,他在她耳边脖颈处留下的喘.息声,和温热的气息。
秦晗的脸颊开始发烫。
张郁青迈着大步,最后几节台阶,他干脆是按着楼梯扶手一下子跳下来的。
有些像高中校园里那些,下课赶着去厕所抽烟的大男生。
他的动作吓到了趴在地上酣睡的北北,北北一跃而起,对着他“汪汪汪”一通叫嚷。
张郁青没理会,直径走到门前。
他推开店门,看见秦晗,神色有些复杂。
秦晗只是拎着他的外套,手里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她是不是因为有了男朋友才来和他划清关系的。
张郁青短暂地沉默,随后面色恢复平常。
他接过秦晗手里的外套,笑着:“进来吧。”
还不到8点,街上偶尔有几个拎着豆浆油条的人走过。
张郁青应该是刚洗过澡,利落的短发还没完全干透,有些湿漉漉的。
他还是以前的穿衣风格,牛仔裤,短袖没有图案,是纯色的。
其实秦晗这几年间,也不是完全没有张郁青的消息的。
她记得去年李楠发过一条朋友圈,文案是:青哥牛逼,像青哥看齐。
配图是一张不知道什么群的聊天截图,和一个网课报名连接。
大概意思是说,张郁青的纹身能力被国外一个非常有名的纹身界大佬认可。
那个大佬直接在社交平台上公开表示,约不上他的网课,听张郁青的网课也是行的。
他还用了个中国俗语,玩笑说,说张郁青的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青。
很多人想要上张郁青的网课,甚至有韩国和美国的纹身师来报名。
他有一些网课收费,有一些是免费分享的。
收费的那些,价格算是高的,依然很难抢到名额。
秦晗知道,张郁青成功了。
他是个在哪儿都能发光的人。
杜院长说的对,他是被生活打折脊梁却不死的少年。
哪怕肩上压着万千重担,他也能活得出色。
她那时候想,等到她再有机会去张郁青的“氧”,也许里面已经大变样了。
装修肯定会变得豪华,店里的陈设肯定也换了一批。
在美国的日子很忙碌,但有些时候,等公交或者地铁时,秦晗会无聊地猜测:
那台好几千块的空调,不知道还在不在?
现在她知道了,空调还在。
不止空调在,所有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化。
窗台上那盆有些残疾的小仙人掌长大了,开了两朵淡黄色的昙花。
北北已经是一只大狗了,披着一身油亮油亮的金色毛发,甩起来的尾巴都有当年它整个身体那么长了。
陈设还是老样子,店里也还是熟悉的竹林清香。
就好像,几年光阴是海市蜃楼,而这里还是那年盛夏的遥南,他在时光深处默默地等着她回来。
秦晗略显拘谨地坐在桌边。
张郁青动作很自然,从窗台的杯架里拿了一只玻璃杯。
秦晗放在桌面上的指尖蜷缩一瞬。
忽然非常想哭。
那会儿她和李楠整天混在张郁青的店里,罗什锦经常推开后门,捧着他精挑细选的瓜果梨桃走进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挑的绝对甜。
盛夏气温热,常是口渴,他们几个总用一次性纸杯也有些浪费,索性规定好,每个人用一个玻璃杯。
罗什锦的是玻璃杯有一条黑色的杠杠。
李楠的上面有一个小雏菊。
张郁青的杯子没有任何花纹。
秦晗的是有些淡粉色的玻璃。
那时候,这四只玻璃杯整天摆在窗台的杯架上。
现在张郁青拿起的,是当年她用的那只,哪怕她这么多年没来过,杯子也一直都在。
他把温水倒进玻璃杯里,放在秦晗面前。
两人都有些犹豫着怎么开口,但店里来了一个客人。
秦晗出来得急切,没来及组织好语言,她赶紧开口:“你先忙你的,我等你。”
张郁青看了她一眼:“10分钟?”
“嗯。”
其实他忙多久都没关系,秦晗巴不得他忙得久一些。
她现在看见张郁青,眼睛总是往人家嘴唇上瞟。
昨天晚上他没真的吻上来,老实说,她还是有些失望的。
失望到什么程度呢?
时隔多年,她居然又梦到和他接吻。
大概是自己这些年有所长进,梦里的人没有刹车,对着她的脖子吻下去。
辗转厮磨。
秦晗深深吸气,觉得自己不能沉迷这种事情。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她要展现出自己的成熟魅力。
她想起张郁青发给她的“ohh”。
要不然,就用这个做开场白吧?
就问他,张郁青,你当年给我发的“ohh”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来了,可以留在你身边了。
秦晗想好了这样的开场,翻出手机,把“ohh”发给自己,然后长按,翻译。
谢楠说过,“ohh”在微信里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留在我身边”。
按完翻译,秦晗傻眼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翻译过来是“哦”?
说好的“留在我身边”呢?
秦晗又翻译了好几次,都是“哦”。
她忽然就慌了,不会那时候她收到的“ohh”真的只是北北无意间按出来的吧?
那张郁青到底是不是喜欢她呢?
其实这会儿张郁青也忐忑,心里乱得很,和顾客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觉得自己三观挺正的,但现在,满脑子都只剩下一句话想和秦晗说——
“甩了你男朋友,跟我在一起吧。”
大概4、5分钟的事件,张郁青打发走顾客。
转头看向秦晗。
小姑娘坐在窗边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垂着头。
就像那年夏天,她坐在窗边看书,一看就是半天。
她曾经有过几次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有时候是因为不忍心赶走落在胳膊上的小虫子,有时候是因为北北睡在了她腿上。
这一次,她是在等他,等他和她聊聊。
他们之间所有的纠葛都会在今天有个答案。
张郁青走过去,还没等开口,看见秦晗睫毛根部的眼睑泛着一层粉红色,看起来快要哭了。
他一愣,所有腹稿全部作废。
大步走过去,站在秦晗面前,弓着背和她平视,语气温柔地哄着:“别哭,我错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哪怕她说,张郁青,以后你别出现在我和男朋友面前了,我现在很好。
他也能做到。
张郁青有些无奈,揉了一把她的发顶:“说什么都依你,别哭。”
秦晗吸着鼻子擡头,把手机递到张郁青面前,语气里含着万分委屈:“它翻译过来,怎么是‘哦’呢,怎么会是‘哦’呢?”
张郁青看了眼她的手机。
屏幕上是他当年发过的“ohh”。
他记得那天,是秦晗出国的日子。
杜织一早就打电话过来,幸灾乐祸火上浇油:“小秦晗可要出国了哦,臭小子,你可真行啊,把人家小姑娘逼的,为了忘记你都出国逃难去了?”
当时张郁青还端着,语气理智:“做交换生对她来说是好事,不要把她的努力都说成是因为感情,对她不公平。”
杜织一阵“呦呦呦”的怪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张郁青装不下去了。
她要出国?
什么时候能回来?
出国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在帝都市根本没有偶遇她的可能了?
傍晚时他喝了一点酒,冲动地按了“ohh”发给秦晗。
等了很久,小姑娘没回。
张郁青那天自嘲地笑着。
看吧,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人家小姑娘出国根本就是为了学习,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就杜织那张嘴,你还信了?
现在看见这条信息的内容,张郁青五味陈杂。
他看着秦晗,很温柔:“你希望它翻译过来是什么?”
“那你当时发给我这个,是代表什么?”
真是长大了,还反问。
张郁青说:“留下来陪我。”
北北自己在二楼不知道在玩什么,传来一阵疾跑的“咚咚咚”。
临近夏天的阳光有些刺眼,从窗口散落进来,落在他们身上。
有些话,再不说,也许没什么机会了。
张郁青轻轻呼了一口气,拄着桌子,凑近秦晗耳边:“小姑娘,我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人文表达爱意的句子,都很浪漫。我也告诉过你,我是个记性不错的好人,随随便便能背岀很多好句子。但我刚才想了想,还是算了,也不想当什么好人了。”
小姑娘又开始有些发抖,张郁青短暂地停了一下,凑得更近,唇几乎挨上她耳侧的皮肤,几根发丝落在他的鼻梁上。
好人谁爱当谁当吧,他今天罢工了。
张郁青继续说:“就直接跟你说吧,那时候我舍不得你去美国,现在我舍不得你离开我。”
他温柔地帮秦晗把一缕发丝掖到耳后,继续对着那只已经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朵说:“我很喜欢你,也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秦晗眼眶很红,眼里迅速积攒下一层薄薄的泪水。
她努力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以前你说、你说嫌我太小,你说20岁以上在你眼里才算成年人。”
“嗯,是我说的。”
“现在我22岁了,22岁是不是可以做你的女朋友了?”
张郁青退回到和她平视的位置,手却没离开她的脸侧,他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廓,轻轻笑了,有些像蛊惑:“小姑娘,你知道吧?好女孩在同一时间段里,只能有一个男朋友,选我的话,记得和你那位外国帅哥分手。”
秦晗感觉自己的耳侧像在触电,她沉迷在张郁青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些讷讷:“可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
“我没男朋友啊。”
张郁青扬了下眉梢,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照片:“你掉我车上的,我以为,这是你的男友。”
照片上是她和安德里。
是去年圣诞节那天,朴池试镜头时拍的。
秦晗摇头:“安德里是我做交换生时的室友,不是男朋友。”
“最后一个问题。”
张郁青眯缝了一下眼睛,“顾浔是谁,是你有好感的异性吗?”
“是我妈妈安排的相亲对象,不过我今天和妈妈说了,我还是喜欢你。”
“没交过男朋友?”
秦晗大概是想要摇头,但张郁青的手还抚在她的脸侧。
她的动作僵了僵,脸颊泛红,声音也小了两度:“没有。”
小姑娘说这些话时,眼神很认真,又带着没完全褪去的泪意,一双眼睛又亮又澄澈。
她已经和高中毕业那会儿不太一样了,脸颊上稚气未脱的肉肉已经没了,一张小脸显露出年轻女人的小巧紧致。
这样的脸,化着淡妆,睫毛纤长,唇色润亮。
很轻易就能勾起男人的某种欲.望。
可说她是小女人,她的神态又是少女的乖顺。
在感情这件事上,有着最天真的坦诚。
昨天晚上已经冲动过一次了,张郁青本意不想再吓到秦晗。
但他有些忍不住。
“秦晗,站起来。”
秦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话站起来。
她依稀记得,张郁青很少这样叫直呼大名地叫她,他的语气不算严肃,秦晗分辨不出来他想要干什么。
秦晗才刚起身,下一秒,被张郁青拥入炙.热的怀抱。
他身上竹林的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也令人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