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来探望胤祐时,胤祐正神色安宁的靠坐在床头上看书,见到胤禛进来,露出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书,“四哥。”
胤禛微微一怔,随即走到床边坐下,拿过床头的书放到一边,“你还在生病,别看这些书伤神。”
“呆在屋子有些无聊,偏偏皇阿玛还让屋子里的奴才不让我出去,”胤祐动了动,坐得太久,他觉得自己腰有些酸,“四哥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
胤禛摸摸胤祐的额头,已经不烧了。放心的收回手,对上胤祐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不自在的撇开视线,“今儿没有什么事,我就过来看看你,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很多了,”胤祐见胤禛一副严肃的模样,禁不住笑出声,“四哥,只是风寒而已,你不必这么严肃。”
胤禛仍旧沉着脸,“我以后若是知道你生病了还不召太医,你就别认我这个四哥。”
“别,四哥,我错了还不成?”胤祐见胤禛的样子的确有些生气,讨好的朝着胤禛笑,“我叫下面的奴才收了些雪,用来煮茶喝着也不错,要不你也尝尝。”说完,拍了拍手掌,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宫女端了两杯茶进来。
胤禛见他这个样子,也不忍心继续责备,端着茶杯,清香的茶喝到嘴里有些不是滋味,“前几日皇阿玛把乌喇那拉家的赐给我了。”苦涩在舌尖泛开。
不明白胤禛的脸色为何不好,胤祐侧了侧身,“四哥,陪我出去走走吧。”
胤禛放下茶杯,“你身子刚好一点,外面还在下雪,你出去作甚。”一手按住就要下床的人。
胤祐握住胤禛按住自己的手,笑着道,“四哥,我是男子汉,哪会这么娇弱,日日困在这床上,不病也缺掉几分精气神。”说完,埋下腰套靴子。
见劝不住,胤禛只好取了厚厚的袍子,还有裘衣给胤祐穿上,又看了眼他披散着的头发,叹口气,把胤祐按在铜镜前。
“四哥,这些事情交给宫女做就好,”胤祐察觉到胤禛的意图,面色有些尴尬,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让个少年给自己梳辫子,怎么想怎么别扭。
“别动,”四爷面色不变,动作生疏的开始梳头发,疼得胤祐龇牙咧嘴,然后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四哥有机会碰到头发。他就说四哥怎么就同意他出门了,原来是用这种方法折腾自己。
杀人不见血,忒毒了点。
胤祐没有看到,几根不属于他的头发被编进辫子中,缠缠绕绕,再也看不出来。
胤禛扶着手中的青丝,他曾经听一个老太监说过,不要把自己头发与别人的头发搅合在一起,不然至死两人都纠纠缠缠一辈子。
如果真能纠缠一生,死后也不分开,那就好了。
亲手取了白狐皮帽给七弟戴上,一眼瞧上去,便是一个俊美华贵的阿哥,让人移不开眼,胤禛缓缓的收回视线,伸手握住胤祐的手腕,“走吧。”
外面的伺候奴才见四阿哥带了自家主子出去,也不敢阻拦,就连想要跟上去伺候的小路子与福多也被拦了下来。
出了院子,外面已经白茫茫一遍,就连刺眼的明黄也掩埋在白雪之下,胤祐指了指西面,“听说那边有个梅园,我们去瞧瞧。”
胤禛没有反对,只是侧身走到挡风的方向,偏头看着身边之人的侧脸,一言不发。
“我听说赐给四哥的女子性格温婉,本性纯良,其父费扬古大人也是朝中肱骨,这个女子做四哥的福晋不好吗?”胤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身子有些摇晃,“娶妻当娶贤,四哥就算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也当要好好待这位女子,毕竟她嫁给你,这一辈子所能仰望的就只能有你,而你还将会有侧福晋,格格,侍妾。”
胤禛不语,只是伸手扶住胤祐的手。
“我不知道四哥你是否真的喜欢上别人,但是你要记得,这个女子是皇阿玛赐给你的,是你的福晋。”胤祐担心胤禛因为此事惹怒康熙,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胤禛自己。
胤禛听着胤祐的话,才知道胤祐故意带自己来这清冷的西园是为了什么,对方一句句关心的话,对于他来说,犹如一根扎进肉里的针。
走进梅园,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胤祐放眼看去,红的,白的,黄的,并不显眼也不妖冶,但是给人清新之感。他露出一丝笑意,“你看那红梅,总是最抢眼的。可是若论清香,我觉得不及黄梅,论高雅,也不及白梅,有时候让你看上眼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没准是外里好看,内里没用的俗物。”
胤祐说的这话,在很多年后他还是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俗人,除了一副皮囊好了点,其他没有别的能值得说道的。
但这是后话,此时的胤禛面色却有些不好看,但是鉴于说话的人是胤祐,也只能生生忍着。
胤祐看人脸色功力还是有的,见胤禛脸色不好,忙又补了一句,“其实,红梅也有好处,招人喜欢,是不是?”
胤禛的脸色更难看了。
胤祐没辙了,你说这些皇子怎么这般难伺候,说坏的不行,说好的更不行。他叹口气,不管这小子了,反正他不管喜欢不喜欢都是要娶的,自己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真是闲得蛋疼。
叫四哥帮着折了几只梅花,胤祐便气馁的往回走,果然知心弟弟这个角色不适合自己。
出了梅园,胤禛问道,“七弟,你既然要我好好待那个女人,我不会亏待她的。”
胤祐听着这话,心里有些怪异,但是看着胤禛那面无表情的脸,也只当自己说的话有了效果,便笑着把手里的梅花递了两只给胤禛,“那,给你拿回去插在花瓶里。”
胤禛握着白梅与黄梅,看着胤祐手中红艳艳的梅花,沉默。
胤祐见胤禛盯着自己手里的红梅,犹豫的递给他一支,“要不,这个也给你一支?”果然是小孩,喜欢这红艳艳的东西。
胤禛接过红梅,紧紧的攥住。
康熙三十二年春,三阿哥四阿哥搬出宫,住到自己府邸。
无逸斋里,胤祐读着《古文渊鉴》,心里考虑给四哥建府送什么礼,按理说不能越了给大阿哥与三阿哥的礼,但是按着自己与四哥的关系,不送点特别的,似乎又有些不近人情。
中午用膳,屋子里只有三个阿哥,胤祐一边吃着鸡馅儿茄饼,一边感叹,遥想几年前,一屋七个阿哥,多热闹,听着太子与大阿哥夹枪带棍说话也挺有意思,如今屋子冷冷清清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寂寞了。
用完膳食,八阿哥喝着茶问,“弟弟见七哥心身不宁,可是身子不适?”
胤祐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多谢八弟,我没事,只是昨夜睡得晚了些,有些困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这位八弟总是时时关注着他,难不成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对劲?
八阿哥听了这话,笑了笑,“明儿四哥开府设宴请咱们兄弟,难不成七哥是在想怎么大吃四哥一顿才睡不着?”他这个四哥,当真本事,连七哥这种不愿拉帮结党的人都亲近于他。
“八弟才在打这注意吧,”胤祐轻笑出声,“反正不久后还要喝四哥的喜酒,我可要注意力放到喜酒上的。”
五阿哥听着两人打趣,便开口道,“我道你二人说什么,原来都算计着四哥,赶明儿我告诉四哥,叫他留下你们的礼,人都打出去。”
胤祐闻言笑了笑,三人在一起又聊了会话,便回了书斋。
下午下学,八阿哥不知怎的与他走在一起,见他沉默,八阿哥便主动开了口,“七哥,明日我们一道去四哥府上吧。”
八阿哥开了这个口,胤祐不能拒绝,他点了点头,“你的院子离我院子也不是太远,到时候记得叫我就好。”到时候把五哥一道叫上才好。
八阿哥脸上露出笑意,声音温和如温玉落入细瓷盘中好听,“好,七哥且记得等我。”笑意一丝丝漫入眼底,似乎是真的高兴。
“我为兄长,这都是应该的,”胤祐察觉不到胤禛的恶意,语气便好了起来,“上次你叫人送来的茶叶很好。”八阿哥对他的确也很好,但是胤祐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怪异,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八阿哥下这么大的力气拉拢呢?
八阿哥闻言笑意愈加温和,“七哥喜欢的话,我叫人再送些来。”
“那怎么好意思,我做哥哥还要白吃白拿的,”胤祐摇摇头,“去年除夕皇阿玛还说我是吃货,我这名声怕是坐实了。”也不知道康熙对他是爱还是恨,现在后宫里的人都知道七阿哥重口腹之欲,这个名声虽说不好,但是比好色还是要好一点,他自我感觉很满足。
“能吃是福,皇阿玛平日有了吃食不是也记得送你一份儿么,这不是福气?”胤禩想起皇阿玛除夕夜里取笑七哥的话,顿时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他当真是服了这个七哥,装撒充愣到这一步,竟是让皇阿玛不恼,反倒多注意了他两分,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若是身体没有问题的话,算计那个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如今只能是可惜了。
或许皇阿玛也想要一个单纯的儿子,不去算计他身下的位置,不去勾心斗角。七哥表现出来的性子憨直,母家势力不大,天生有脚疾,就刚好如了他的意。
八阿哥苦笑,身为皇子,但凡有一丝可能,又怎么会想去放弃那份心思,七哥这个样子,也是没有办法而为之吧。
分路时,胤禩对胤祐道,“七哥,你这样也是福气。”
胤祐看着胤禩的背影,满面茫然。
从孝庄太后,到这位八阿哥,都爱说自己有福气,他的福气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