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世有桃花安意如检察官手记黄常清青楼假花娘爱琤如珠似玉月下蝶影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天作之合 > 第91章

    陶家欢时间太紧,婚礼结束,杨正南和她没回家,直接飞往四川南部度蜜月。

    两人原打算飞西宁,再沿祁连山脉自驾游,但这季节大西北气候不大好,陶家欢想在哪年春夏再去,提议去川南小城看望那棵小意杨树。

    多年已过,杨正南怀疑那一带被开发了,小意杨不复存在。就算小县城发展缓慢,那棵死掉的老树根部的土壤可能支撑不到它长大成材。陶家欢坚持去看:“再怎样,它在你心里活着。”

    到了四川泸州后,两人租车,沿着杨正南当年走过的路线行进。曾经孤身行走,从清晨到日暮,看过朝阳晚霞,冷月残星,遇见过大雪和鸟雀,更多时候人世间是茫茫荒野,如今故地重游,心境大不同。

    野地仍如当年荒芜,但池水干涸了。小意杨站在池塘里,根须扎下去,它长成大树,树干通直,稳稳撑开绿荫。野旷无人,它自逍遥。

    千里迢迢来看一棵树,它活着,心就安了。儿子应该也在某地活着吧。杨正南扎着露营帐篷,陶家欢戴着大草帽在原野里疯玩,他停下来,端着相机走近,以小意杨为背景,给她多拍点照片。

    田野辽阔,风吹来草木香。夜来气温大幅下降,杨正南升起篝火,陶家欢钻进帐篷。

    夜风沉醉,大河浩荡。帐篷里,一灯如豆,幽幽探入细窄山洞,渐潮,渐有水源,她的十指穿过他的头发,仰面大口呼吸。

    繁星满空,月亮隐入云层。有一只小兔子下了凡,被人拎着长耳朵带进帐中。

    深山寺院青苔潮润,浅草中兔子跳跃穿行。她双手撑着睡垫颠簸起伏,眼中迷离,世界像裹在蜜色的光晕里,天花乱坠。

    许久后,他左臂托着她的背,她靠在他臂弯喘着气,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

    帐篷外火光跳动,秋虫鸣叫声稠密,她渐渐平息,重燃斗志。灯影摇晃,他吻着她,念着她,他要来了。

    深夜,杨正南掀开门帘,坐在门边吹陶笛,是《Don-tgooutintotherain》,他暗地里练了很久。

    漫天大星映衬下,明月皎洁。陶家欢身体还软着,靠着他遥看星河。她总是随兴所至给他取各种小外号,今晚他叫坎儿。他是她人生路上的一道坎,一跤摔在怀里,过不去了,哪里也不想去了。

    杨正南上次经过时,池塘铺满浮萍,水草疯长,有人来野泳,被他劝走。这次回来,本地人说,去年夏天几个少年野泳溺亡,警方和家长把池水抽干,才把尸体和随身佩戴的玉石和金项链都打捞上来。

    杨正南请工人把死掉的老树锯掉,再把池塘填平。为首的工人问他何故,他说这里是少年们的葬身之地,不能让它再害人。工人们都听说过,纷纷感慨,但不敢多问,暗自揣测他是家长之一。

    沧海终究变成桑田,陶家欢说:“一棵树太孤单了,我们多种几棵陪着它。”

    两人在此地多住了一天,再继续往前开。沿线土地丰饶,远处的山,近前的花,共同构成清凉世界,随手一拍就能捕捉到意境绝佳的画面。

    西南风景好,饮食也非常棒,陶家欢迷上了跷脚牛肉,它和在湛江吃过的牛肉火锅各有风味,她每天都想吃。

    杨正南和陶家欢蜜月归来,连翘和秦舟为两人接风。陶家欢正式住进位于桃花坞的二层小楼。

    秦舟和父母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系,黑不提白不提地先混着。连翘乐得不处理跟婆家的关系,和秦舟来串亲戚,跟妹妹的婆婆再过过招。

    陶家欢和杨正南婚礼那天,杨母拉着连翘的手说话,问是不是家里不同意,她恳请连翘帮忙斡旋,还让连翘劝劝陶家欢:女人要以家庭为重,别让男人还跟孤家寡人一样,一两个月都见不着面,更别提生孩子了。

    连翘不喜欢杨母,但婚礼上不适合多说什么。陶家欢不好和婆婆说的话,这次她来当恶人。

    这栋私房是杨家祖产,是典型的江南古宅建筑形态,白墙黛瓦,斜坡屋顶,院墙有两方桃纹花窗,寿桃形状。

    秦舟和连翘走进庭院,通往内宅是碎石子铺道,入户是雕花木门,左右四片一体。它有年头了,上面镂空花纹繁复精美,秦舟走近端看,杨正南讲解图案是梅兰竹菊,渔樵耕读,是他爷爷传下来的。

    雕花木门有百余年了,仍保存得很好,沉朴厚润。秦舟手指拂过木格,还好门廊深,落雨溅不到,这么漂亮的大门潮蚀就可惜了。

    这栋房子始建于清代,是木结构,几十年前在原址上翻建,改为砖混建筑,保留了一部分木质构件、立柱和石雕,增加了现代生活所必需的功能。杨正南和倪芳结婚前又装修了一次,古朴和现代感并存。

    秦舟跨过门槛,客厅是老式地砖,横梁直柱,他环视室内,刚才见到桃纹花窗的熟稔感再次袭来。他回望门外庭院,心中迷茫,像刚从黑漆漆的洞穴里走出来,外面阳光万丈,是刺眼的白,他眼睛有点难受,脑子里也白花花的发懵:“大户人家好像都长得差不多,我怎么感觉好像来过。”

    连翘家是清代大宅的第二进,那才叫大户人家,杨正南叫他去楼上看看:“我就比你俩多五间房。”

    秦舟和连翘上楼参观,有一间房拧不开,连翘猜出来了,打了一下他的手。

    杨正南没回避话题:“是我儿子的东西,衣服鞋子和玩具之类的,还有童车。他特别喜欢车,我和他妈妈买过好几辆。”

    杨母在楼下后院摘菜,秦舟趴在晒台栏杆上喊她:“张阿姨,你种的菜长得真好!”

    杨母擡头一望,眼眶发酸。儿子媳妇结婚当天,她看到秦舟就喜欢,他嘴甜爱笑,乍一眼看去,长得还有点像杨正南,但多看几眼,又不那么像了。杨正南是大男人长相,秦舟五官柔和得多,气质也乖。

    今天早上,杨正南说陶家欢的姐姐姐夫来吃晚饭,杨母想到又能看到秦舟了,无端地高兴。

    此刻秦舟迎着光,杨母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个轮廓,她心下一失,像回到儿子当兵刚回来那时候。

    丝瓜攀到二楼了,21岁的杨正南站在晒台上探身采摘,俨然是这一眼秦舟的样子。秦舟的长相和他不大像,身形轮廓倒是很像。他只比毛豆大几个月,毛豆长大了也是这样精精神神的小伙子吗?杨母揉揉眼睛,多摘点小青菜。

    庭院里,秦舟和杨正南合作清理花池,连翘扶着梯子,陶家欢摘了一篮子柿子,让她和秦舟带回家吃。

    傍晚时,秦舟订的垂丝海棠和几种草花送到了,连翘和他种下去。打造花园不是一夕之功,两人有空就来弄,一点点形成规模。

    杨正南请的阿姨做了六菜一汤,他自己贡献了两个小快菜,秦舟弄了个钵钵鸡,是倪芳指点他买的冷泡汁。

    连翘蒸了一锅大闸蟹,秋风起,蟹脚痒,又到了吃蟹的好时候了。陶家欢把碗筷摆上桌,她的厨艺仅限于把蟹醋和姜丝备好。

    饭桌上,秦舟和连翘一唱一和,跟杨母说了不少话。杨母装傻,一味地笑,她只喜欢和秦舟说话。

    送走秦舟和连翘,杨正南收拾厨房,陶家欢洗完澡上楼玩游戏。杨母趁杨正南去洗漱,找陶家欢谈心。

    陶家欢知道是催生,先发制人,她明天得飞英国,忙到月底才回国,回国得在上海和扬州两地跑,生孩子是明年的计划,今年得把项目做完。

    杨母急了:“别整天工作工作,正南不指望你赚的那点钱,他想要个孩子!”

    陶家欢被噎住了。杨母以前在国营供销社上班,很早就内退了,像她这种没怎么体会过工作带来成就感的人,才不重视工作吧。而且她儿媳妇挣的可不是“那点钱”,比她儿子工资高很多。

    杨母没被反驳,自认占了上风,换成怀柔政策,劝陶家欢要爱惜身体。为工作拼命得不偿失,养好身体生个孩子才是要紧事,这是对自己的小家庭负责,对父母和社会也都有个交代。

    杨母满口陈词滥调,陶家欢跟她掰扯掰扯:“不能生,不想生的很多,你能说她们都不负责任吗?”

    杨母说:“不能生那是没办法,不想生就不对。女的长了肚子,天生就该生孩子。”

    陶家欢说:“生孩子只有想不想,没有该不该。不想生的不犯法。你儿子是警察,等下你问他不想生判不判刑。”

    杨母最恨小媳妇一张利嘴,火气来了,祭出陶家欢听滥的一句话:“人生的意义不在于赚多少钱,再有钱,没家没孩子,都是假潇洒。”

    陶家欢摇头:“傻子都能生孩子,扯什么人生意义。”

    杨母气她说话硬邦邦,来一招软的,她70了,活不了多少年了,最怕闭眼前看不到孙子,求陶家欢别让她死不瞑目,她好容易才盼到儿子再娶。

    她示弱是为了拿捏你罢了,既不弱也不善,真正的弱小者反而会逞强。陶家欢骇然又反感:“你才70岁,别咒自己好吗?”

    杨母坐拢来拉她的手:“我不到你的年纪就生正南了。越早生,身材就恢复得越快,你这年纪好生了,我也能趁着还能动,多帮你带几年。我俩都加把劲,各完成各的任务。”

    陶家欢感到好笑:“任务完成了国家给奖励吗,奖一套金鸡湖大平层?妈,我说了明年就备孕,你急什么。”

    杨母自怨自艾,她年轻时没经验,营养也跟不上,次子体弱多病,两岁多得急性脑炎没了。之后赶上计划生育,不敢再生,造成老杨家就杨正南一根独苗,结果杨嘉忆丢了,所以陶家欢得尽快生,别让老杨家绝了后,不然她死了没脸去见杨父。

    以后孩子跟自己姓,她又会唠叨,陶家欢想铺垫铺垫:“你姓张,我姓陶,他老杨家的事,咱们差不多得啦,你看淡点,啊?”

    杨母气得翻白眼,陶家欢不奉陪,打个呵欠回卧室:“妈,我明天就飞了,得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杨正南洗完澡出来,母亲告了状。杨正南说:“她结婚连她家里人都没请,能乖乖听你说一大堆,脾气顶好了。”

    母亲悻悻道:“也就你觉得她脾气顶好。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不早点哄她生个孩子,以后你可降不住她。”

    母亲这句话就像牛郎藏起织女的羽衣,迫使她留在人间男耕女织一样用心险恶。杨正南说:“一直是她降我,我喜欢得很。你别以为她跟我在一起,就成了老杨家的人,她还是她,我听她的,她说了算。妈,你安心养你的老,我和家欢的事你别管。”

    陶家欢说不想生不犯法,还说明年生,听着像推诿,该不会是儿子不大行了吧。杨母忧心忡忡,回屋睡觉。

    杨正南上楼,陶家欢在玩手机游戏,顾不得多说话:“她说我坏话啦?”

    陶家欢一脸大咧咧,没在生气,杨正南坐下来:“我妈再找你谈话,你别理她。”

    杨母那一辈被“女人生养是天职”这条铁律捆得死死的,陶家欢不奢望能让她改变想法,但自己的观点得说出来:“你信吗,较真的人改变世界。”

    杨正南很信。世界有运行规则,但规则就是要一次次被质疑、打破和重塑的。陶家欢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婆媳这种不愉快的对话还会继续。

    电视上,新闻里,生活中,女人被别人以“充满善意和祝福”之名催婚催育,每每讪笑以对,少有人出言反驳,对方以为难堪是害羞,往脸上踩得更凶。

    陶家欢很纳闷,他瞧不上你,你为什么要忍让,不指出他在大放阙词?忍让是为了保住贤良淑德的形象吗,那叫窝囊。

    陶家欢不吝于展现出脾气爆办事愣的形象。诚然婆婆是长辈,得礼让三分,但这建立在和睦相处上。婆婆坐井观天,见识短浅,还软硬兼施,那就去他的识大体有风度,该回嘴就回嘴。

    杨正南保证:“下次我也跟我妈掰扯。她听不听是她的事,说不说是我们的事。”

    杨母一晚上没睡好,一会儿发愁得哄着儿子去看中医,一会儿想着杨嘉忆还在家多好,一会儿想秦舟。那一眼看他身材轮廓可真像杨正南年轻时,这20年她走在路上见过几个像的,秦舟最像。

    早上,杨母想再跟陶家欢谈谈,陶家欢匆匆吃过早餐,杨正南拖出她的旅行箱,送她去上海虹桥机场,先飞伦敦,再飞伯明翰。

    杨正南下班回家,杨母逼他说出陶家地址,她想跟陶家人见个面。婚礼时陶家父母都没来,她不见怪。她要是有女儿,找个年纪能当爸的,她也擡不起头,但是既成事实,得走动走动了。

    杨正南心知她是想让陶家父母管教女儿:“我没给过彩礼,你是上门去送钱吗?”

    母亲哼道:“她没带嫁妆,扯平了。”

    杨正南可能会被打出门,可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婆,谅陶家人不敢来硬的。母亲想去帮儿子消除陶家人对他的偏见。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脾气好,懂得心疼人,况且杨正南生活习惯好,不抽烟不打牌,人品没话说。

    杨正南说:“家欢还有个哥哥,把连翘买的房子占了,你想让他住到我们隔壁那栋吗?”

    杨母放弃走动。吃完大女儿,可能还想吃小女儿,这种糟心亲家,一辈子都别来往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