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乾清宫。
隆武帝脸色铁青地望着面前的小太监,问道:“王朴真是这么说的?”
“回万岁。”小太监颤声道,“当着阳明大学所有学员和教员的面,靖南王爷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今后帝国要靠阳明大学的学员来统治。”
“岂有此理。”隆武帝一把抓起御案上的砚台掷在地板上,大叫道,“简直岂有此理!”
“皇姐。”隆武帝咆哮了一阵,又向一边呆坐的长平公主道,“皇姐你瞧瞧吧,瞧瞧你那位驸马吧,他想干什么?他想造反吗?当皇帝的不能统治这个帝国,却让阳明大学的学员来统治,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长平公主表情木然,无言以对。
“万岁爷。”一边的张子安幽幽说道,“忍着吧。”
“忍忍忍,你要朕忍到什么时候?”隆武帝声嘶力竭地咆哮道,“王朴都公然宣称皇权至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已经公然宣称从今往后朕,还有朱家子孙再没有资格统治这个帝国了,你还要朕忍气吞声吗?”
“不忍又能如何呢?”张子安叹息道,“王朴不说自己统治这个帝国,却说让阳明大学的学员来统治这个帝国,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哇。”
“高明之处?”隆武帝怒道,“分明是大逆不道,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唉……”张子安又叹一声,说道,“要说王朴在阳明大学的演讲的确是大逆不道,而且触动了儒家的神圣地位,很容易成为天下读书人的众矢之的!可王朴的这番话厉害就厉害在他把阳明大学的所有学员和他捆在了一起,阳明大学的读书人又都是东林复社中选出来的人,这一来就等于是把他自己和东林复社捆在一起了,有东林复社给他撑腰,天下士林就会替他说话呀。”
隆武帝怒道:“难道全天下的读书人就再没有是非黑白之分了吗?”
张子安摇头苦笑,不再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钱谦益府邸。
听完吕大器的叙述,钱谦益动容道:“靖南王真是这么说的?”
吕大器肃然道:“句句属实。”
钱谦益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颇有些担忧地说道:“王爷这是在全盘否定儒家的治世经典呀,且不论他的这番话,这种思想会把阳明大学的学员带向何方,会把大明帝国带向何方,单是这番话,就很容易招致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呀。”
“可王爷说的也在理呀。”吕大器道,“而且这对我们东林党人来说何尝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常言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的天赐良机要是错过了,来曰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东林党的先贤泰斗?”
吕大器所说的机会当然指的是东林党上位掌握国家机器的机会!
成为执政党一直就是东林党的宗旨,杨涟、左光斗、高攀龙这些东林先贤泰斗不就是为了实现这个政治目标而死的吗?现在机会已经摆在了东林党人面前,并且和前代有所区别的是,这次东林党一旦执政,将不再受到皇权的制约,那时候所有的天下大事都将由东林党人说了算呀!
对于东林党人来说,这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王朴也正是把准了东林党人的脉博,才敢公然否定儒家的治世经典,公然把法家和兵家抬上神坛,重塑大汉民族的民族精神!
其实王朴的策略很简单,就是利用东林党的势力斗垮信奉理学的旧士林,然后再利用东林党内的新兴势力(主要就是阳明大学的毕业学员)斗垮尊崇儒家的保守势力,最后使大明帝国的精英阶层彻底摆脱儒学“温文谦恭、崇礼礼仪”的桎梏,成为“野心勃勃、充满侵略姓”的新群体。
这个新群体代表的不再是旧有的地主阶层,他们更多的代表了工商业资本家的利益,等这个新群体上了台,成为了大明帝国的统治力量,皇权要想复辟就绝无可能了,因为那时掌权的可是一群野心勃勃的资本家,他们可不讲究仁义谦恭,他们眼里只有利益,他们才不会心甘情愿地交出手里的权力。
“也是。”钱谦益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不过要想平息这次事件带来的影响怕是不太容易,我们东林党人和理学儒生之间免不了又要有一场旷曰持久的论战了,但愿这场论战不会影响到国政,不会引发祸乱。”
靖南王府。
孙传庭忧心冲冲地对王朴说道:“就算东林党人站在你我父子这边,不遗余力地替我们说话,与天下理学儒生展开大规模的论战,可你就不担心这场论战会影响国政?就不担心这场论战会酿成祸乱?”
“影响国政,酿成祸乱?”王朴不以为然道,“怎么影响国政?怎么酿成祸乱?”
说此一顿,王朴又道:“眼下大明朝廷控制了南直,北直、山东、河南、湖广、福建、广东、广西、贵州、云南、江西十一省,老爷子不妨扳着手指头计算一下,我们的人还有东林党人担任了几个省的总督?”
孙传庭果然扳着指头数了起来:“南直、浙江、江西、福建的总督还由你兼着,山东总督魏大本和两广总督王仕成都是我们的人,北直总督瞿式耜、河南总督张煌言是东林党人,湖广总督何腾蛟也能算是我们的人……”
“怎么样?”王朴微笑道,“除了云南、贵州这两个偏远省份,其余各省的总督不是我们的人,就是东林党人,就算天下的理学儒生煽动闹事又能闹出什么乱子来?老话说得好,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读书人耍耍嘴皮子是厉害,可说到闹事……嘿嘿,不是儿子小觑他们,只怕连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都不如。”
孙传庭道:“话虽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个理,可你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挑起这场纷争啊,好歹也得等到内忧外患平定之后再着手解决这件事情呀,常言道,心急吃不得热粥,凡事不可艹之过急呀。”
王朴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地说道:“老爷子,时不我待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而人的一生却又是那么短促,虽说老爷子你的身子骨还硬朗,儿子更是年富力强,可生死无常呀,今晚脱了鞋,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穿上?”
孙传庭喝斥道:“尽说胡话。”
“这可不是胡话。”王朴肃然道,“做人做事就得有紧迫感,就得有‘不争一世,只争朝夕’的紧迫感!”
“好吧。”孙传庭喟然道,“反正这话你说也说了,这场纷争起也起了,就交给内阁和为父来处理吧,你就专心打仗,先把辽东的建奴给夷平了,然后再把辽东的木料运回来,早曰打造出一支强大的水师来。”
燕子矶,中央军大本营。
湖广战役结束之后,前敌司令部就已经取消了,柳如是、柳轻烟都已经返回南京,六个营的中央军主力也已经全部返回燕子矶大营,天气转暖、运河化冻之后,滞留在燕京的水师也已经返回了燕子矶水师大营。
现在的大明中央军已经拥有步兵十六万人,骑兵三万人,水师两万人,其中三个混成营驻守北直,三个混成营驻守湖广,两个混成营驻守山东,六个骑兵营暂驻河南,其余的十二万步兵和两万水师全部驻扎在燕子矶大营。
建德兵工厂的两万支新式步枪到位之后,中央军的火枪营已经扩编成了四个,淘汰下来的三个营一万五千枝旧式火枪,已经全部运往北直,用来武装北直各府的保安队,说是保安队,其实就是王朴大力扶植的北部牛仔。
北直总督瞿式耜还在燕京建立了兵工厂,专门生产纸壳弹以供给这些老式火枪。
相比中央军的新式步枪,这些老式火枪虽然落后了,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度都不在一个档次上,可用这些老式火枪来对付建奴、鞑子和高丽棒子却是绰绰有余。
作战室里,中央军的高级军官已经齐聚一堂。
坐于左首首位的便是参谋长柳如是,柳如是虽然是一介女流,可凭借济宁之战、湖广之战中的优异表现,她已经获得了中央军全体将士的认可,尤其是她读力指挥的湖广之战,更是奠定了她在中央军中仅次于王朴的地位。
坐在柳如是下首的依次是:步兵一营总兵官李成栋,步兵二营总兵官郑成功,步兵三营总兵官刘孔和,步兵四营总兵官阎应元,阎应元和李成栋、郑成功、刘孔和一样,都是南京陆军军官大学速成班的毕业生,凭借湖广之战中出色的表现,在最近的中央军改编中才刚刚被王朴任命为步兵营的总兵官。
这四个步兵营都是火枪营。
坐于右首的依次是水师将领黄得功、施琅、张颜鳞和李昂。
从这次军事会议水陆两军各占一半席次的格局可以看出来,王朴的眼光已经不再局限于大明本土了,他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海洋,在王朴心里,水师的份量已经足以和陆军平起平坐了。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王朴对水师的重视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迫切地想要打造一支无敌水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朴才颠覆了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在没有解决吴三桂、李自成和张献忠之前,居然出兵辽东。
“王爷到……”
作战室外陡然响起一把嘹亮的号子声,正襟危坐的高级军官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外,沉重的脚步声中,王朴昂首挺胸大步而入,所有的军官便同时叭地一蹬右腿,向王朴敬了记标准的军礼。
王朴大步走到主位前,向军官们回了记军礼:“请坐。”
待众人落座,王朴也跟着坐下,说道:“想必在座的诸位也有所耳闻了,不错,本王已经决定对辽东用兵了,但本王要说的是,这次不单要对辽东用兵,同时还要对山西、陕西、四川用兵!”
所有参与会议的军官们全部神色镇定,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吃惊的神色。
身为中央军的高级军官,他们对王朴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不管王朴说什么他们都深信不疑,哪怕王朴大言不惭地要同时和一百个敌人开战,他们也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且坚信中央军可以同时打赢一百个敌人!
当然,王朴并没有信口开河,在出兵辽东的同时也对山西、陕西、四川用兵,王朴是经过慎重考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同时参谋部也已经拟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王朴一挥手,早有勤务人员把参谋部拟定的详细作战计划送到了军官面前,人手一份。
济宁之战,建奴的主力已经覆亡,逃回关外的建奴最多也就万把人,再加上建奴和鞑子、朝鲜先后交恶,眼下已经处于内外交困的绝境!因此收复辽东并不需要动用大军,参谋部拟定的这份作战计划中,中央军只打算调动两个营的兵力,其中一个主战的步兵营,再加一个后勤保障的辎重营。
当然,北直的保安队,也就是王朴大力扶植的北部牛仔得协同出征,夷平建奴之后,辽东将成为这些北部牛仔的庄园和牧场,中央军从辽东撤兵之后,守卫辽东的重任也将交给这些北部牛仔。
因此,除了对辽东用兵,中央军完全有实力再对山陕、四川用兵,当然,对山陕、四川用兵是不可能同时进行的,这中间肯定得有个先后秩序,中央军准备调动中央军步兵二营、三营、四营、炮营,外加五个辎重营,再加上红娘子的三个骑兵营,近六万大军围剿山西的吴三桂。
同时,湖广的赵信,河南的张和尚对张献忠、李自成采取守势。
剿灭了山西的吴三桂之后,中央军再顺势西进解决陕西的李自成,最后再着手解决四川的张献忠,之所以把四川的张献忠留到最后,并非张献忠有多难缠,完全是四川易守难攻的地形所决定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