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在活动室换上衣服,拿着手套和一个棒球往外走,看到沟口正在校园里慢慢踱步。他像往常一样,又绕到教学楼背面。于是我跟在他的身后。
与上次如出一辙,他仰头望着教学楼,若有所思。
“这里好像有什么要紧的让您放心不下啊。”我主动搭话。原以为他会吓一跳,没想到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棒球服,”他语气不紧不慢,“穿在你身上很合适。”
“多谢夸奖。”我走到他跟前说,“您非常在意这个地方啊。”
我以为他又要装糊涂,谁知却不然。
“能看出来吗?”他这么问道。
“对啊。”
“哦。”沟口两手插到裤兜里,踢了踢地面,“事实上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很在意这个地方。”
“为什么?”
“因为钥匙应该隐藏在这里,解开案件谜底的钥匙。”
“莫非,”我指着前几天发现的墙上的伤痕,“和那处伤痕有关?”
沟口嘴巴微张,苦笑着说:“真是服了你了,连这个也能发现。”
“墙上那处伤痕有什么问题?”
“嗯。”沟口倚着墙壁,“它向我暗示了一些情况,但目前我正苦于找不到证明方法。”
“伤痕向您暗示了什么情况?”刚问出口,我又对沟口笑笑说,“算了,反正沟口先生您是不会告诉我的。”
“你总算开窍了。”
“我还有点别的事想问问您。”我把球嘭地掷入手套。
“噢?什么事?”
“御崎被杀之后,你们立即去查看了田径社活动室,对吧?那是为什么?首先声明,我可不会接受诸如御崎是田径社顾问之类的理由。”
“噢?”沟口摩挲着下巴,“看来你去田径社打听过了。活动得可真勤快!我自叹不如啊。”
“我对自己的脚下功夫还是很自信的。”
“这样啊。”片刻之后沟口把脸扭向一边,开口道,“钥匙装在口袋里呢。”
“嗯?”
“田径社活动室的钥匙装在死去的御崎老师口袋里,我们才调查了活动室。很奇怪吧?老师那个时候穿着套装,应该是回家换过的。就算是顾问,也不该把钥匙装到便装衣兜里啊。”
“原来还有这种事……”要是几天前,我也许会感到不可思议,但事到如今,御崎带着活动室钥匙已不再令我觉得稀奇。非但如此,它恰恰印证了我的推理。
“你想问的就是这些?”沟口问。
“嗯,就这些。可重要的事情我还没开始说呢。”话毕,我把球向沟口猛地一抛。他没能接住,球落在他脚边。我嗤之以鼻。“反应真迟钝。”
“别欺负年纪一大把的人啦。你所谓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我发现田径社活动室里有包扎用的绷带,而且和我之前缠的是同一种。”
“噢?然后呢?”他心不在焉地注视着斜下方说。
“此前我一直以为凶手是从药店之类的地方买的绷带,可事实并非如此。绷带是从田径社活动室拿出来的……”
沟口看起来不大对劲,似乎没有听我讲话。
“怎么了?”我边问边追寻他的视线,刚才落地的那只棒球正慢慢朝池塘滚去。“啊,糟糕!”眼看就要滚进池塘,我赶紧把它捡了起来。可回过头时,我吓了一大跳。沟口脸色大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奔过来,一脸严肃地盯着池塘。
“扫帚!”沟口说。
“啊?”
“拿扫帚来!球棒也行,快去拿!”
他一副不容分说的口吻,我只得拔腿就跑。
我从附近的教室里拿来扫帚,递给沟口。沟口把它探入水底,四处打捞。扫帚有一半都浸在水里。
“嗯?”沟口用如同盲侠座头市一般的姿势戳着水底,突然脸上现出碰触到什么的表情。接着他对我说:“第二会议室里有警察,去叫来!”
为什么让我去?我心里嘀咕着,再次迈开双腿。好戏终于要上演了,这种预感让我的心兴奋地狂跳起来。
沟口与我带过来的警察商量了一会儿,后者随即跑开,两三分钟后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两把伞。两个警察倒握着两把闭合的伞,在池塘边蹲下,慢慢地把伞柄伸入水中。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正在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看到警察奇怪的举动,都纷纷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我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是川合一正。
“不知道。”我回答,“警察正跟我说着话,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
“池塘里有什么东西吗?”
“像是。”
一个人从看热闹的人群中冲出来。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住手!”踉踉跄跄奔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灰藤。灰藤抓住沟口的手臂。“请住手!请住手啊!”
“为什么?”沟口用沉稳的口气问,“好像有什么东西沉在底下,我们只是想把它拖上来,有什么不对吗?”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灰藤脸涨得通红,太阳穴暴起很粗的血管,从远处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干什么呢,那个老头子!”川合迅速蹿了出来,从背后反剪住灰藤的双臂,把他从警察身边拽开。
“哇!放开我!给我住手!求你们了、求你们了!不要多管闲事!”
披头散发的灰藤脖子上青筋暴突,仍旧哇哇地喊个不停。叫嚷声引来了更多的人。大家都想不到他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丢人的举动,不禁目瞪口呆。
两个警察对灰藤的叫嚷置若罔闻,平静地继续打捞。过了一会儿,沟口说道:“好,我这边钩住了。”接着,另一个警察回答:“我这边也OK了。”
“好!慢慢往上拉。”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上拉着伞,似乎在拖一个相当有分量的重物,都用上了全身力气。灰藤则开始号啕大哭,没过多久,嘴里发出的声音变成了嗷嗷的惨叫。
看见有个东西挂在他们拖出的伞的一头,我赶紧凑了过去。
那个东西上沾满了混浊的水底堆积的淤泥,乍看上去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但完全离开水面之后,从形状便可以判断出它的真面目。
两个警察把它慢慢地放到地面上。伴随着咚的一声,泥巴飞溅开来。
一只哑铃。我顿时记起田径社的斋藤跟我说过,他们丢失了一只哑铃。为什么会在这里现身呢?
警察戴上雪白的手套,仔细观察哑铃。尽管沾满淤泥难以确认,但仍可以看出横杠部分拴着一个绳状物。
沟口走到姿态如同神社石狮子狗一般的灰藤身边。“灰藤先生,可以请您为我们解释一下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我……”灰藤浑身颤抖着,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变得煞白,“我什么也……什么也……”他突然白眼一翻,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瘫软下来。
“啊,怎么了,这家伙?”川合摇晃着灰藤的身体。
“别动!”沟口厉声喝道,“把他轻轻放下。”然后看看周围,“谁去联系一下医院?”
身边有几个人行动起来。
这时,其他老师纷纷出现了,其中还包括教导主任。
“请让一下!快让开!”教导主任像跳舞一样拨开人群,来到我们这边。“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看到躺在一旁的人,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啊,灰藤老师!”
“好像是中风了。”沟口语调平静地说,“灰藤老师有高血压吗?”
“这个,倒没听说过……”教导主任否认道。
灰藤呼噜呼噜地打着鼾躺在那儿,单看表情,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心情还不错。
“那个,”沟口转向我,“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吧?救护车来之前,你接着往下说吧。呃,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关于御崎之死的真相。”我说,“我想说,应该是自杀。”
“什么?就这个啊。”沟口微微一笑,随即又恢复了严肃,“不用再说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个已经证明了一切。”他指着刚从池塘里拖出的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