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一山一浮生Twentine登雀枝二月春情书六十页不止是颗菜一座城,在等你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青春 > 同学会 > 引言

    小学语文教师卓立已退休23年了,老伴吴老师去世也有3年了。与这个年纪的多数独居老人一样,现在卓老师每天多半时间待在家里,在厨房间洗洗煮煮,在书房里东摸摸西摸摸。透过南窗落在地板上的阳光,从左侧滑向右侧,一天天在寂静中逝去。

    儿子安家在上海。女儿一家定居澳大利亚。儿子每三周坐高铁回来看她一趟。卓老师拒绝了儿子要给她请保姆的想法,她说,省省吧,现在我还走得动,到时候没法自理了,你就把我送进养老院吧。

    对于眼下这份孤寂,卓老师安之若素,唯一有点惶恐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记性在迅速衰退,许多近在面前的事情往往转眼就忘了。

    当然,这是老年的常态。但说来也怪,有些很久远的情境反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现在她面前的长茶几上,摊满了实验小学各个年代自己所带班级的相册,她能清晰地记得班上大多数学生的名字,甚至记得他们对自己说话的样子——一张张小小的脸庞,或乖巧或憨萌地叫唤着“卓老师”“卓老师”。她记得这些,但却记不住儿子昨天电话里说的女儿从澳大利亚回来探亲的日期。

    这就注定了在寂静的家中,卓立老师的思绪常常与久远的往事相伴:那个待了一辈子的小校园,那些教室,那张讲台,那片花地,那些作业本……一届届学生就像一茬茬庄稼,伫立在时间标尺的不同刻度上,只要她想起某个小孩子的脸庞,她就能想起来那个年代的样子。

    今天,她在书房里东摸摸西摸摸的时候,注定要遇到些什么,比如一本泛黄的备课本,再比如,从备课本里飘出来的一页纸。

    现在,卓立老师就把那页纸从地上捡起来。呵,是一封信吧。

    她把它凑到了眼前,是篇学生的作文呀——《我在未来的一天》。

    是什么时候把它夹在这里的?她回想着,但记不清了。

    卓老师戴上老花眼镜,看了起来。

    作文写得很简单。写20年后自己居然成了修飞机的人,背着个工具袋,在飞机场出入。有一天,在机场大厅,自己遇到了来乘飞机的蒋亦农、毛俊、费丽、李依依等老同学们,他们有的成了演员,有的成了警察,有的成了联合国官员……“呀,我们班的同学怎么都在这里啊?我环顾四周,大吃一惊。我带他们上飞机参观。我们开始彼此叫同学的绰号,一起回忆20年前我们在小学时的事。”

    文字稚拙,但那种神气活现的语气显得非常可爱。

    署名:宋扬。

    时间:1979年9月27日

    呵,还真是一篇作文。卓老师自语道。她回想起了布置这篇作文的起因,甚至记得自己往黑板上写“我在未来的一天”这几个字时的情景:秋阳照在窗外的操场上,金菊花的气息从花坛那边飘过来,粉笔灰扑簌簌地落在白衬衣的袖口上……你看不是有日期吗——“1979年9月27日”,也就是建国30周年前夕。所以,这作文是写给祖国妈妈生日的。这是那个年代的常规命题。

    宋扬?

    无数个小朋友的面容,在卓老师的脑海里涌动。那个“宋扬”被迅速地推到了最前排。

    是一个文静的小男孩,长着小鹿一样的眼睛,很聪明,但成绩不是最顶尖。

    卓老师欠起身,从长茶几上的那些相册中找到了一本,“80届四班”。这是一本老式绢面相册,封面上印着黄山的风景。打开,第一页是全班合影,后面的就是孩子们毕业时赠送的个人一寸照,一张张,用卡角缀满了相册,黑白光影,往日的气息瞬间渗到心间。

    卓老师轻易就从集体照中找到了宋扬。干干净净的脸庞,夹克衫,外翻着白衬衣领,有来自知识分子家庭的沉静气质。

    这是她喜欢的一个小男生。

    现在她可以肯定了,35年前的某天自己把这篇作文留下来,一是因为喜欢这孩子,二是觉得它写得有趣。

    是的,它很有趣。隔了几十年的时光,它变得更有趣了。卓老师拿起作文,再读了一遍。她看见宋扬、毛俊、李依依、费丽的面容,浮现在端正的钢笔字迹中。

    于是,她又去打量那张集体照。她一个个点着全班45名小学生稚气的脸。在35年前的光影中,小家伙们支棱着天真的眼睛看着镜头,而自己坐在他们中间,像鸡妈妈带着一群小鸡。

    宋扬、毛俊、李依依、费丽……她呢喃着这些小家伙的名字。她从相册中找到了这些小脸蛋。但她想象不出他们现在的模样。

    是啊,他们就像乘坐飞机,35年前从自己身边飞出去以后,就没有回航。

    他们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应该还不错吧。

    卓立老师心里的好奇和牵挂像轻雾弥漫。毕业后,这个班的孩子们一直没有回来过,而其他届的学生这些年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联系,有几个班还开过同学会了。唯有这个班,好像断了联络的线索。

    卓老师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了隐约的焦虑。她对着相册里的那些小小的脑袋,突然像鸡妈妈一样叫唤起来:咯咯咯,你们回来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