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添比她从容得多,却也算不上行若无事。他收起了以往那种毫不遮掩的张扬撩人,很克制,温和有礼,同时也透着些许的疏离,在认出躺在床上的男生是陆惟一后,他开口问了第二句话:“肇事者没来?”
位薇有点不甘地说:“让他跑了。”
陈添差点要被逗笑了:“两个人,还能让肇事者跑了?”
位薇低头不答,陆惟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身,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会儿你的安老师血流如注,生死未卜,你倒是教教我们,是该合力救人呢,还是该去拦肇事者?”
“抱歉,问这个问题,是我欠考虑了。”陈添一笑,不以为忤,他垂眸看着位薇,“你交的费吗?收据给我。”
位薇出门急,没带包,用手机银行走的电子流程,拿到收据后对折了两下塞在手机壳里,此时取出折痕犹在。
陈添没有接收据,反而握住了她手腕,她愣了一下,回撤胳膊想要抽出手,不料却被攥得更紧,她如堕云雾中:“干嘛?”
陈添目光落在她小臂外侧:“你受伤了?”
位薇看到残留的血迹,豁然开悟:“没有,安老师的,可能刚才没洗干净。”
陈添手一松,拿走收据后迅速把费用转了过来,随口道:“转账成功,查收一下。”
这话让位薇和陆惟一都心生疑惑,位薇奇怪,为什么安冉母亲的医疗费用要他来转?
陆惟一脑袋里冒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这转账流程不太对劲呵,缺了最关键的一步。他轻啧一声,抱膝而坐,看热闹似的端详着他们俩。
“今天的事有劳了,改天请你们吃饭。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医院有我。”
“我答应了安冉等她来,而且也不用请吃饭,举手之劳而已。”
陆惟一嬉皮笑脸地打岔:“位薇,你别替我做决定啊,我出力多,我要吃大餐。”
位薇恨他捣乱,转头骂道:“不吃这一顿能饿死你?”
“对啊,就等这餐续命呢!”陆惟一毫不客气,笑嘻嘻地看向陈添,“帅哥,你准备请我吃什么?预算多少?”
陈添笑道:“地点你选,时间你定,预算不限,想好了通知我一声。”
陆惟一打个响指:“痛快,还是男人和男人好沟通。”
“那你们聊,我出去做点其他安排。”
陈添走出病房,位薇跟着去重洗了胳膊,又打电话跟家里说明情况,让父母不用等她,她忙完就去公寓那边住一晚,因为恰好跟东华大学顺路,她和回校的陆惟一可以做个伴。
汇报完后,她坐回床上发呆,陈添的出现,激活了当晚被强行压下的千头万绪,它们现在又一根根冒出来,在她脑子里缠成乱麻。
陆惟一吹个口哨,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盯着她的眼睛笑问:“解释一下,为什么他给你转账不用问账号?”
位薇没空和聒噪的发小费功夫,所以答得很敷衍:“之前合作项目他给我转过账。”
陆惟一不怀好意地摇头咂嘴:“我咋总觉得你们不是这么官方的合作关系呢?合理怀疑……”他故意打住,还把尾音拖得老长,给人无限遐想。
位薇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她重新把枕头捡回手里,杀气腾腾地看着他。
陆惟一为了保命,当即收敛,笑道:“没有怀疑,我相信你。”
位薇不想跟他废话,继续琢磨自己的事,陆惟一也懒得再理她,躺在病床上小憩。
许久后,护士推门进来,通知她安晓凤换到了楼上的VIP三号病房。位薇以为这次手术真做完了,急忙叫醒陆惟一,可赶过去却只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陈添,和风尘仆仆站在旁边的安冉。
四股视线分两拨撞到一起,紧跟着,位薇发现,安冉一向冷漠的表情在瞬间发生了过山车般的精彩变化,从最初的忧急不安,到想打招呼时的强颜欢笑,再到认出人后的满脸错愕,最后竟然是带了点戏谑的意味深长。
循着这复杂的目光,她回头看向身边,陆惟一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地说:“你好啊,我的女王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陈添抱臂胸前,向沙发一靠,位薇双手背后,往储柜一倚,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选择了默默围观。
**
陆惟一走到安冉面前:“安老师是令堂吧?”
“是。”
陆惟一质问道:“令堂被车撞了,粉碎性骨折加动脉出血,我急公好义救了她,你准备怎么感谢我?”说话间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想把本来就离墙不远的安冉逼到墙角去,以便形成气势上的震慑。
但安冉寸土必争,她没有后退半步,就站在原地斜睨着他,淡定无比:“要什么直说。”
这种轻蔑让陆惟一怒发冲冠,他低头前倾,鼻尖几乎撞到她额头上:“我这人生性淡泊,不慕名利,钱财于我如粪土,无奈就是生活中太懒,家务没人打理。我看你也挺喜欢玩角色扮演的,不如来给我当几个月女仆,洗洗衣服做做饭,擦擦地板铺铺床,可好?”
安冉一如既往的面如冰霜,柳叶眼里不带半点情绪,喜怒难辨。
陆惟一问完,猛地一拍额头,严肃地补充道:“忘记强调了,衣服要全部手洗,过水后不起半点泡沫,熨完后不留一丝褶皱,一日三餐一周二十一顿,不能有一种食材重样,地板一天擦十遍,要搞得比碗底都干净,要能在上面看见倒影当镜子用,哦,还有,在我每次进门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跪在我的脚下,一边温柔地帮我换鞋,一边甜甜地说‘我的主人,您终于回来啦’!”
安冉抿嘴轻笑,灿然生光,陆惟一怔了怔,这女人竟然在笑,莫不是失心疯了?
陈添一看她笑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快速起身把陆惟一拉到自己旁边,笑吟吟劝道:“大家都是斯文人,有话好好说,一言不合就动粗,成什么体统?”
陆惟一在关键时刻走了个神,被拽开后才发现安冉膝盖高擡,原本正对准他□□所在。
他后知后觉地冒了一身冷汗,痛心疾首地控诉道:“最毒妇人心这话可真没说错,这玩意儿所有权归不归你啊,你都敢下腿摧残它?你咋这么理直气壮呢你?这就是你对令堂救命恩人的报答?”
就在安冉准备再次施暴的时候,手术完成的安晓凤被推入病房,陆惟一马上消停,乖乖把地方腾开,让医护人员把她安置在病床上。
手术很成功,安晓凤状态也很稳定,只是因为麻药的缘故,暂时还昏迷着。
确定母亲无碍后,安冉总算定了心,她郑重谢过位薇,当陆惟一不存在,向陈添道:“添哥,我照顾妈妈,你帮我送送位小姐吧。”
陈添还没回答,位薇就抢先说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改天再来看阿姨。”一扯陆惟一衣服,“走。”
陆惟一盯着安冉,意犹未尽,但念在安晓凤还昏睡着就没有造次,只是装模作样地欠身道别:“安小姐,咱们来日方长。”
陈添跟着他们出门,位薇问道:“你不去照应着吗?我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请的护工这会儿也快到了。”
“我们住得挺远,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还是自己打车方便一些。”
“你想多了,我只打算把你们送出医院而已。”
位薇无语,后悔自己废话多,接下来一路都闭嘴装哑,到医院门口才潦草地说了声再见。
陈添看她走错方向,提醒道:“你回家的话,应该去那边打车。”
他指的确实是枣园小区的路线,然而位薇不回枣园,她要去有间公寓,但这事不好解释,她只能装没听见,继续闭紧嘴巴,沿着既定方向走下去。
这回轮到陈添后悔自己多嘴了,他好气又好笑,这也不知道是之前赌的气没消,还是报复他刚才的玩笑,太幼稚了。不过身边好歹有个男生陪着,安全问题不用担心,撑死就是走点冤枉路,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