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嘉是个很讲究效率的人。
半个月之后,隔壁园子里就有了琅琅的读书人,他有时候还会直接穿过院子,去隔壁视察语言课。夷人也有少数文字,只是都掌握在村寨部落首领或者巫师手里,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有机会学习的。这些考选进来的青壮男子里也只有一二会夷人文字的,对汉文字更是一窍不通。
许清嘉视察一趟回来之后,便考虑要给差役扫盲。这些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真是文化水平堪忧。
请来的那几名翻译也只是通夷话,但是若让他们兼任扫盲班先生,就有些为难了。最近不得已,许清嘉派人去州府请了名落第的秀才,前来给这帮差役们开蒙。
也不知道是不是县太爷亲夷的态度表现的太明确,令得南华县汉人豪绅们心头不安了,各个来央了高正,想要请县太爷赴宴。
许清嘉是来者不拒,今日看歌舞,明儿听戏,后日泛舟湖上……足足有半个月都带着酒气回来,偶尔身上还有脂粉香。
胡娇虽然心思粗疏不计较,可是被脂粉香熏了的第二次,就自己搬到了厢房去住。许清嘉回来的晚,进了主卧之后,一室清冷,他去隔壁推厢房的门,房门被紧紧闩了起来,里面鸦雀无声,他只能无奈的回来。
当夜夫妇二人便开始了正式的分居生活。
翌日许清嘉起床,胡娇已经将早餐端了过来,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许清嘉却能感觉得到,阿娇是真的与自己疏远了。
以前二人还有些亲昵举动,现在她虽然谈笑如常,但是说话做事,却立在他三步之外,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哪怕许清嘉近一步,她也能退一步。实在退无可退,便转身离开。
当日许清嘉去前衙处理公事,高娘子来访,并且邀请胡娇一起出门逛街。胡娇自搬进了县衙,一直不得空出门,现在是有空了,正好应了高娘子邀约,坐了高家的马车出门逛街。
高娘子一路之上都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脸色,见她似乎有几分郁郁,便暗中叹了口气,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当年……郎君一个一个往家里抬人的时候,也觉得满腹委屈。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胡娇讶异的瞧了她一眼,见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共病相怜的悯意,从来在男女之情上不拐弯的脑子居然适时的拐了个弯,幽怨惆怅的叹了口气:“姐姐,她是谁?”
许清嘉身上不会无缘无故有脂粉香的,高娘子也不会闲的没事干跑来带她逛街排遣,说出这番话来。
高娘子面上十分愧疚:“说起来这事都怪我家郎君!本来许大人是从来不涉足那些风月场所的,可是近来县上有不少人想要与大人结识,我家郎君便居中牵针引线。左不过……男人们的排遣就是那些……听闻郑婉娘乃是罪官之女,能诗善琴……”
胡娇本来只是诈她一诈,随口一句话而已,没想到还真诈出故事来了。一瞬间连她自己都没想好如何应对,只呆呆瞧着高娘子。
高娘子与她相识时近一年,对她性格有所了解,平日瞧着豁达机敏,可是独夫独妇的日子过惯了,突然家里再□□来一个人,内心痛苦可想而知。若是个性格柔和的,必然能自己慢慢排遣,可她观胡娇性情,想必是个刚烈的,还真怕她接受不了,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这才好心前来带她排解。
“妹妹还年轻,又是颜色正好,许民大人还是结发夫妻,到底郑婉娘只是个供人取乐的粉头而已,她岂能与你比肩而立。就算是进了门,她是妾你是妻,说到底她不过是侍候男女主子的奴婢,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高娘子是个绵软性子,对高正言听计从,半点不敢违逆的。一面觉得高正带着县里这帮富绅搓合县太爷与郑婉娘,那帮富绅连给郑婉娘赎身的银子都准备好了,只等县太爷点头便可往他家里抬人,有点不厚道。心中感叹男人在行事之时,从来不会考虑女子的感受,一面又同情胡娇。
今时的胡娇,与当日成亲半载的她,处境何其相似?!
人在怜悯别人的时候,何尝不是在怜悯当日的自己?
胡娇不是个傻蛋,只是在男女之情上不开窍而已。说到底还是以前从未动过心,实战经验少而已。这几日她只是心里不痛快,却未曾深究过自己为何不痛快。在高娘子的一再劝解之下,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这是嫉妒了?!
嫉妒一个有可能会与自己分享许清嘉的女子?
“姐姐再给我讲讲那个郑婉娘吧?她……与我家大人到哪一步了?”已经打的火热了?
如果不是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胡娇还当许清嘉房-事无能,是个x冷淡呢。
战友以前跟她科普过男人在某方面都是贪得无厌的,她与许清嘉同居这么久,还真没发现他有不可排遣的欲-望呢。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毫无需求的模样,她也渐渐放松了戒心,反觉得相处起来很是轻松。
要知道这是个没有安全套的时代。
两个人滚床单就意味着三年抱俩,要以幼龄的年纪去鬼门关走一遭,她还没做好准备。
原来不是许清嘉没想法,只是菜不对盘,于是索性不吃?
“听说许大人跟他们出去,都只是听听歌舞,或者与郑婉娘联联诗,有时候郑婉娘会坐在大人旁边陪酒,大人倒还没有留下来过夜。”
胡娇不觉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胡娇与高娘子将县城里的店铺都逛了一遍,从布庄到成衣铺子,到首饰铺子,最后还找了家酒楼,要了个包厢,□□的大吃了一顿,叫了些酒来,喝的有了几分酒意,才结束了一天的活动。
许清嘉中午回后衙吃饭,找了一圈,家里半个人影也无。自己去厨房瞧了瞧,发现老婆已经罢工,不知去向,有心出门去寻,又觉得有几分丢脸,只能胡乱就着凉白开啃了半个冷饼子,回到前衙去办公,一下午都坐立不安。直等到衙门里的人都散尽了,这才回到后院,家里冷清依旧。
他将公服脱下,换了常服,正准备出门去寻,角门却被推开,胡娇一边摇摇晃晃走着,一边朝门外挥手:“高姐姐……高姐姐快回去吧,小心回去的晚了高县尉……他去找别人了……”
马车上的高娘子今日也喝了不少,探头出来笑着挥别:“那我……正好独个儿清静清静!”丫环眼见着县令夫人回身关上了角门,这才劝高娘子缩回车里来,“夫人,再吹风酒就要上头了。”
车夫扬鞭,马车辚辚,离了县衙角门。
院子里,胡娇正背靠在角门上,醉眼朦胧之际,打了个酒嗝,这才觉得好受了点,抬头却瞧见许清嘉沉着眼站在她面前,她绽出个笑来:“嗨,你回来了?”
许清嘉神色复杂的上前来搀她,却被她闪身避开,差点摔了个马趴,“你你……你别过来。我闻着脂粉味儿恶心!”
许清嘉赶紧伸出手将她揽信,知道与酒醉的人没什么道理好讲,小心揽好了她温言解释:“我今儿身上没脂粉味儿。”
胡娇果真抽抽鼻子,跟小狗似的在他的脖子处嗅了嗅,便露出个十分开怀的笑:“看来今儿没去找郑婉娘。”然后放心的将自己整个身子都靠了上去,喃喃低语:“你要是……要是将郑婉娘接进来,知道我怎么对付她吗?”
许清嘉没想到她身处后院,居然也知道了郑婉娘,顿时有点兴味,边扶着她走便小心问:“怎么对付?”
胡娇以手当刀,在空气中胡乱的剁了几下:“将她剁成好几块包包子喂狗。”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似乎有点凶残,又下意识反驳自己:“不不……这样我岂不成了杀人犯了?”歪着脑袋想一想,许清嘉见她摇摇欲坠,忙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揽:“那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办?”
“我……大女子何患无夫!你若是真的对她心有所属,那我就……将你送给她好了!”
她说的斩钉截铁,但面上神情却如丧考妣,似乎是小孩子将极心爱的玩具送了人,十分的难以割舍。忍不住伸出双臂来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肩上小声低语:“你真的……觉得郑婉娘比我好吗?我会做很多事情,还能保护你,哪怕你房-事无能,只是个银样蜡枪头……我都不嫌弃你!不嫌弃你的……”
许清嘉僵住了!
他的脑子里一瞬间只回荡着那句“房-事无能……房事无能……”无限循环。等他回过神来,怀里这只罪魁祸首已经靠着他睡了过去,丝毫不知道自己在醉后放了怎样一颗炸弹。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在五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