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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劾宁王风波过去之后,御史台又陆陆续续出过几次事情,都有御史台的官员站出来在朝中弹劾,而许清嘉只跟着附议过牟中良一次,季成业两次,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根本扯不到政治立场上去。

    没过多久,许清嘉便发现,季成业似乎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

    以前在御史台遇见了,这位季中丞都只是用眼皮子打招呼,但最近他突然开了尊口,大清早的在游廊上见到许清嘉,道一声“早!”便擦肩而过了,也不管许对方有没有回应。

    许清嘉前后左右转头看看,他来的比较早,此刻还没什么人,只有洒扫粗役在院子里搞卫生,可那也离的非常远,方才季成业路过,难道是跟他打招呼?

    这个认知真是相当令人震憾了。

    他早听爱八卦的同僚说过,这位季中丞在御史台是惜字如金的人物,好像多说一个字人家就占了他便宜似的,难得大清早的他对着许清嘉施财,许清嘉回到自己公事房里,坐在椅上还要回想,自己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竟然让这位季中丞开了金口?

    想来想去,找不到答案,只能继续埋头看卷宗。

    眼看着到了年底,又接连下了两场雪,京里道路积泞,卧冰滑雪,很是难走。许清嘉坐着马车回去的路上,就看到好几个人在路上摔倒了,有的自己爬起来蹒跚着继续顶风赶路,有的则躺倒在地上压根起不来,有那路人好心的扶了起来,才发现根本走不了,只能送去就近的医馆治疗。

    胡厚福大约是怕长安城的气候冻着了妹子跟外甥们,一早就让商队送来了皮子,最近家里妻儿拉出来,都是毛绒绒的,许清嘉回家,常有一种回到窝里的错觉。

    胡娇自己用皮子做了大毛衣裳,许珠儿身上的袄子上都缀着毛绒绒的皮毛,许小宁就是个小毛团,而许小宝虽然坚决拒绝自己被打扮成这般模样,最后还是被胡娇给弄了件皮毛坎肩穿了起来。

    等到武小贝来给他送书,他见到武小贝身上也是大毛衣裳,这才终于平衡了,不再抗拒这种打扮。

    许清嘉外面穿着官袍,也不宜太过招摇,胡娇便让人给他弄了个贴身的狐皮坎肩,穿在官服里瞧着不出来,倒暖和许多。

    改日去上朝,许清嘉进了宫就发现朝中文武重臣交头接耳,韩南盛愁眉苦脸立在殿里,好似遇到了什么难题。

    韩南盛对许清嘉有知遇之恩,许清嘉进了御史台之后,有机会上朝便好几次在宫里遇见韩南盛,二人略略聊两句就分开了。如今宫里气氛微妙,不太适合叙旧,二人都是聪明人,就不在宫中做亲密之态了。

    他见韩南盛脸色难看,趁着皇帝还未上朝之时便过去多嘴问了一句:“大人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韩南盛见是许清嘉问起,况此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便道:“昨日钱成郁死在了户部公署。”

    钱成郁乃现任的户部侍郎之一,向来是个埋头做事的老实人,似乎在这个位子上多年,留给大家的印象都是个勤勉寡言的官员,没成想最后却死在了户部公署。

    本来这案子可归类到大案一类,可直接推给三司去审,京兆完全不必插手。偏偏昨日户部杂役发现了钱成郁死在了公署,彼时户部其余官员都已经回家去了,韩南盛恰巧路过,见到跌跌撞撞的杂役从户部公署冲了出来,见到他就报了案,只道里面出了大事,韩南盛哪里料得到却是这等死了人的大案子,而且死的是户部要员。

    他进去见到钱成郁的死状,才后悔了。

    钱成郁倒在公事房的地砖之下,半卧在血泊里,身边还有几本卷宗也泡在血泊里,那杂役站在一旁直哆嗦,都不敢近前。

    户部掌握着国家财政,这些泡在血泊里的卷宗恐怕都是重要文件。韩南盛忍着心底的不适找了杆笔,用笔杆将泡在血泊里的卷宗给捡了起来,晾在桌案上的时候,那些卷宗还嘀嗒嘀嗒往下滴着粘稠的血。

    那情景想起来就让人心生寒意,他立刻召集了京兆府的下属齐来查勘察现场,又请了户部尚书前来。于是此事便传了个遍。

    作为首个接到报案的目击官员,韩南盛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向今上禀报此事,但这简直是在触今上的眉头,他都不知道今上会是什么态度。

    到了年底,许多衙署都在准备封卷,唯独户部近日来十分忙碌,概因今上派了宁王去清查户部,结果还没半个月,就出现了钱成郁的案子。甚至有官员悄悄儿议论,钱成郁的死与宁王有着莫大的关系。

    遇上这么倒霉的事,许清嘉又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安慰韩南盛两句,回到自己的位子站班。

    他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也可以想象,韩南盛发愁的并不是接到了这桩大案子,而是此案也许会牵扯到太子一系与宁王之间的较量,到时候案情如何已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借着此案谁打压了谁。

    果然上朝的时候,韩南盛硬着头皮将此事上报,惹来今上震怒,不止韩南盛没捞着了好,得了今上一顿斥责,就连倒霉的户部尚书也被点名挨了骂。

    眼瞧着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此案不破,恐怕上至万岁下至官员就没一个能睡好觉的。今上震怒之际,责令韩南盛将此案移交三司着审。而今上不但点了三司官员,还准备从御史台点将。牟中良不失时机的向今上推荐了许清嘉。

    “许中丞向来细心谨慎,听说以前在地方为官之时就颇有审案之能,臣向陛下举荐!”

    许清嘉:“……”

    韩南盛倒是解脱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能烧到自己身上来。

    不过比起身在风暴中心的宁王,此刻还能站在武将之首,身背挺直,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下面朝臣的纷纷议论,认为是他逼杀了钱成郁而依旧泰然自若,许清嘉也就轻松了许多。

    总归他资历浅,到时候只负责一路监察此案审理情况,协助诸位老大人查明钱成郁的死因,其余之事他只能充耳不闻了。

    等到下朝之后,牟中良还向许清嘉送去来自上司的关怀:“许中丞年富力强,又逢此案,正是大显身手让圣上记得的好时机。可要把握时机啊!”

    许清嘉抱拳:“下官多谢大人还记得下官!”心里则对牟中良恼恨到了极致。

    这人从他刚开始进入御史台倒十分热情,此后便开始拉拢,结果发现许清嘉并无钻营结党之意,便态度大转,一度十分冷淡。而今日还不怀好意,当真让人生厌。

    反而是季成业从他身旁走过,只淡淡道了两字:“小心!”便从他身旁走过了,倒好似他那声小心是对着空气说的。

    钱成郁之死,等于在长安城中的官员们心里掀起了涛天巨浪,许多聪明人都会在心里想,也许通过这件事,宁王一系与太子一系会真正拉开争斗的大幕,不再将一切暗流都尽力降到最低,在暗中消解了所有的争斗。

    这意味着未来的朝中局势会更为复杂。

    许清嘉下了朝之后,就跟着三司的大人们前往户部案发现场。积雪难行,等到了户部,大家都冻的够呛。

    户部尚书一脸倒霉的样子,却又不得不陪着前来察案的官员去案发现场。

    由于还要交接,韩南盛暂时还没脱开身,便一路与许清嘉并肩而行,又小声提点了他两句,许清嘉俱都牢记在心。

    钱成郁生前办事的地方,此刻推开门依旧能闻得到浓重的血腥味,而他的尸体如今已经被移走,暂时先寄存到了刑部,只等仵作验过尸,此案有了定论之后,他的家人才能领了去安葬。

    房间的当地,有一大摊血泊,而钱成郁的死因却是被利落的割破了喉管,生前死不暝目。正因为被杀的手法利落,而当日下午宁王还恰恰来过了户部,且去过钱成郁的公事房,这才更引人注目。

    几乎所有的户部官员心里都想着,明明是宁王杀了钱成郁,这等利落的杀人手法,非战场上千锤百炼不足以练成。

    而今上派了三司官员前来查案,也许只是走个过场,要么找人替宁王背黑锅,要么……就是想处理宁王了。

    这其中又涉及到上意,因此人人心里都有一本帐,都在考虑这件事的结果会如何。

    三司官员都是经过事的,遇上此类案件也面色不变,细细勘察现场。其中更有一位乃是许清嘉的老熟人:傅开朗。

    傅开朗是傅家的人,而今上派了傅开朗来查此案,其中隐含之意却又令人不得不多想。

    等到交接完毕,韩南盛就离开了,而其余官员皆留了下来了解情况,顺便在户部尚书的公事房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许清嘉一大清早起来上朝,天色都没亮,一直忙到了天色擦黑才坐着马车往家里赶。

    自家的马车里放着个小暖炉子,上面炖着热汤,永禄执勺将热汤盛在一个深杯子里递给了许清嘉:“夫人听说大人忙了一天,天气寒冷,便让厨房给弄了汤瓮给放到马车上温着,大人什么时候忙完了,上车就可以喝一点暖暖身子。”

    一碗热汤伴着两块胡饼下了肚,许清嘉才觉得活了过来。

    方才在户部,几位前来查案的官员都快吵翻天了,各人有各人办案的法子,都想着尽早破案不走弯路,结果……就吵的不可开交。

    作为旁观人员,许清嘉便垂头坐在一旁翻看那些带血的卷宗,心中在想,到底这些卷宗背后隐藏着重大案情呢,还是因为恰逢其会,在钱成郁临死前随手从案子上拨下来的?

    几位大人吵完了都想要个能站在自己一边的人,结果都将目光投向了许清嘉,许清嘉只能连连摆手和稀泥。

    吵架这种事,还真不是他的强项。他擅于说理。

    他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家,在马车上也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想案件的整个过程,又想到宁王身陷其中,以他对宁王的了解,其人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但若是真有人想往他身上泼这盆脏水,那还真有几分难办了。

    等到了家里,许清嘉向老婆表示感谢,表示今日的热汤拯救了他的灵魂与身体,让他没差点冻死饿死在外面。胡娇哪里知道此刻外面已经风云巨变,还当许清嘉在跟她开玩笑,夫妻俩又玩笑了几句,又有孩子们来凑趣,今日武小贝也留宿在许府,场面当真热闹,一时里摆起饭来,大家热热闹闹开吃。

    许清嘉看着正吃的高兴的武小贝,内心复杂极了。

    这孩子一向视宁王为英雄,若是知道此事,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最近真是在瓶颈了,所以写的好慢。

    不过不会断更啦。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