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房间,四面光洁的墙壁上映出四帧少年的残像。
他坐到**,这张床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摆设。想到自己竟会落到如此境地,一缕笑意从嘴角轻轻飘了出来。
他是黑葵A啊,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事实就是,他真的被人关在房间里了,而关他的那个人正是之前被他关在里面的米卡卡。
像电视上播烂了的雷人剧情,两个人的角色戏剧性地调换了。
“哈哈!黑葵A,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声音在房间里播下种,沿着光滑的墙壁像绿藤一样蔓延。
他笑了笑,想必玻璃窗那一边的米卡卡此时正通过监视器得意地看着自己呢。他不会露出惊慌的表情,不会的。他干脆躺到**,双手枕在后脑勺下方。眼帘上方是干干净净的白色天花板,苍白得像身患绝症的病人的脸。安装在墙壁角落的摄像头将他平静的身影收录了进去。
着急的反而是安坐在玻璃窗另一面的米卡卡。
“喂喂,黑葵A,你难道不想出来了吗?快点解开我在这个房间里消失的谜团啦!”
枕着头躺在**的少年似乎没有听到,他竟睡着了。
其实米卡卡从这个房间里消失的秘密,他已经解出来。
人不可能凭空从密闭的房间消失,米卡卡为什么会做到?因为米卡卡之前已经逃出了房间,大概得益于某个人的帮助。今天在疗养院里值班的是李雯迪,而她曾经在监控室里待了一会儿。当他进来时,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如果是她将米卡卡放了出来,又在监控器上动了手脚?
只要换上预先录制好的画面,那么监控器里看到的一切就只是一个布好的局。
李雯迪一直就想挑战黑葵A,她有理由这么做。而且,刚才米卡卡说话时,广播器里似乎还隐隐约约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可想而知,李雯迪应该就在监控室里得意地围观着。
两个自以为是的笨蛋……黑葵A浅睡的嘴角上一抹笑意慢慢隐去了。
耳边米卡卡的声音像黄昏的潮水慢慢退去:“喂喂!别睡着啊!醒醒,你还要解谜啦……”
80分贝,50分贝,20分贝,直至完全消失。
梦境里,所有声响都消失了,他睡得更深了。
鼻翼轻轻翕动,他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那是叫美女樱的花吧。
他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美的花,是在八岁的时候。那年的冬末,城市的上空飘着灰色的云。伫立在街道两边的树木仍然光秃秃的,没有发芽,看过去,只是单薄而自然的一堆线条。
天气仍是微冷,落叶被寒风驱赶着,在公园冷清的地面上慵懒地移动。蜷缩在水泥管里的流浪汉,用破烂的被子盖着瑟瑟发抖的身体。而他,什么也没有,除了几张肮脏的报纸。他只能躺在长椅上,任凭冰冷的风刺骨地钻进单薄的衣服里。睁开眼睛,头顶是一片被树枝分割开的灰色天空。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暖暖的声音从上空落下,和冰冷的空气错开了温度。他的眼球动了动,被占去一半视界的灰色天空中出现了一张温柔的脸。
那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
她俯下身子,低低地凝视着他,那双眼睛里跳动着比冬日太阳还温暖的光芒。
“我叫……”他顿了一下。实在太冷了,他的舌头竟然有点僵硬了。他等了等,才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小破。”
“那你几岁?”
“8岁。”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你父母呢?”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是孤儿。”
“哦……”女孩的声音小了。她抬起身子看着小破,眼睛深处不断涌出怆然的悲伤,“等我一下。”说完,她又消失在了眼前。
小破继续瑟瑟地抖着身体,天空在视界边缘勉强拼盘。金色的落叶铺满了整个公园,风吹掉了身上的报纸,他抱着更紧了。
……好冷,仿佛回到了冰河世纪。
……好暖,仿佛冰雪在阳光下融化了。
那种温暖盖住了他的全部,小破睁开眼,那个美丽的女孩又回来了。她正用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将他轻轻地盖上。
“跟我走吧。”她用手指指着公园马路对面的一家拉面店。
无数次,无数次,他都站在公园对面呆呆地看着拉面店,人们在里面吃着热乎乎的拉面。有的小孩子由父母陪伴着,大块大块地夹起牛肉往嘴里送。他们吃到一半,便会扔掉筷子……
他们娇气地说:“爸爸,妈妈,我不要吃拉面了,我要去肯德基。”
他们的父母爱抚地摸着他们可爱的小脑袋,“不吃就不吃,我们带宝宝去肯德基吃好吃的哦!”
剩下那碗没人要的拉面,在冬天寒冷的玻璃窗边慢慢散去热气,凉了。店主把它倒在店门口的垃圾桶里时看见了站在门口饥肠辘辘的小破,恶狠狠地呵斥道:“滚开,脏小孩!”
那碗还剩一半的凉拉面,即使扔掉,他也不会给脏小孩吃。
小破很早就意识到,冷的不是冬季,而是这个充满了冷漠的社会。
“起来吧,跟我走,小破。”那个女孩说道。
冬日温暖的阳光洒下来,软化了她的每一个棱角,小破从没见过这么美丽又温暖的女孩。这些年他遇到的人,都用鄙夷且厌恶的目光从他身边冷漠地经过,没有人对他嘘寒问暖,这个女孩是第一个。
小破没有动,小手紧紧地抓住了那件羽绒服。抓在手心里的温暖,怎么也不愿意放弃。
“不相信我吗?”女孩苦笑了一下,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
他很轻,骨头加皮肉,像一团棉花。
小破没有反抗,而是紧紧地缩在女孩的怀里。这么温暖的怀抱,除了孤儿院的刘奶奶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了。他需要温暖。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女孩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一滴一滴的泪珠滴在小破的脸蛋,炙热的温度在皮肤上漫开。小破眨巴着眼睛,看着女孩,终于怯生生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女孩擦掉了眼泪:“没事,只是想哭而已。”
“为什么要哭呢?”
“沙子进眼了呗。”
骗人,刚才都没有起风。小破想,这位姐姐一定是为他而哭的。
他伸出手去摸摸脸上的泪水,这是第一次别人为他流下的眼泪。他看见它们印入了自己的手心,沿着那错综的掌纹渗入每一个毛孔。
他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安筱萱。”
安筱萱,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小破想。
然后他看到,那家曾经遥不可及的拉面店就在眼前了,很香很香的味道从里面飘出。
安筱萱是一家花店的女老板,刚刚大学毕业不久,那家花店开在斜街。
每天她都骑着一辆单车,把花放在前面的车篮里,沿着斜街慢慢溜下去。越溜越快,花的香气就被风吹得四散开来,飘到了后面。坐在单车后座的小破,总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他被安姐姐收留了,他们的家就在花店的二楼。
那只是一个很简陋的房间,里面有一个大阳台,阳台上也种满了各种美丽的花草。
小破离开了他生活了几个月的公园。现在,他可以睡在很温暖的**,可以随时随地看《哆啦A梦》,不用像以前那样怯生生地躲在电器商店门口看动漫。而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阳台上看着自己的衣服挂在晾衣杆上随风飞扬。
那是家的感觉。
孤儿院那里不是家,贼公婆那里更不算是家。小破第一次这么期待在这里过完一辈子。
他经常躺在安筱萱的怀抱,认真地问她:“安姐姐,我真的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安筱萱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因为我们都是孤儿啊。”
其实,安筱萱是有父亲的,只是她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甚至不知道他的生死。小破听她说,她的父亲是一名侦探,破了很多案子。可是,在她十几岁的时候,父亲突然没有了音讯,谁都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那天,12岁的安筱萱记得很清楚,父亲答应要和她们一起过生日。那是她的生日,父亲说过要送她一只很大的龙猫公仔。
那天晚上,母亲做好了满桌的美食,就抱着她等父亲回来。时间过得真慢,她们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时钟,但从7点到9点,然后是12点,饭菜都凉了。妈妈让她先去睡觉,等爸爸回来会叫醒她的。可是,她怎么也不肯。她坚持着,等到两点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醒了过来。
客厅里放了一只很大的龙猫公仔,她兴奋得叫了起来。她以为是爸爸回来了,可是妈妈告诉她,这是商店的员工送来的。因为顾客前几天就订好了,约定昨天晚上来取的,但一直没来,所以他们就将龙猫公仔送到了家里。
爸爸一直没有出现。
再过几天,他依旧没有出现。一个月了,一年了,他都没有回来。
家里就剩下她和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了,母女俩日夜期盼着父亲能在某一天突然归来。但她们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在安筱萱读大二的时候,她的母亲终于郁郁而终了。
她在母亲的床边发过誓言,一定会把父亲找回来。
“姐姐,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小破认真地问道。他决定等自己长大了,也要帮安姐姐一起找爸爸。
“我爸爸叫李伟现。”
“咦,你和你爸爸姓氏不一样呢。”
“呵呵,因为我后来跟妈妈姓了。”
小破点了点头:“等以后长大了,我就帮姐姐找到爸爸。”
“可是,”安筱萱又笑了,“如果找李伟现这个人,你可能找不到我爸爸哦。”
“为什么?”小破歪起了脑袋。
“因为我爸爸在办案的时候用的是外号。”
“那他的外号叫什么?”
“推理之神。”
花店的生意不算太忙,安筱萱每天都宅在屋里上网,专注地翻查着有关推理之神的消息。有时候,小破默默地站在身后看着一脸认真的安姐姐,又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安姐姐太忙了,她都顾不上做饭、洗衣服……年幼的小破便自愿承担起了这些工作。当他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鸡蛋面走进安姐姐的房间、放在电脑桌上时,安筱萱惊愕地看着他,热泪夺眶而出。
她紧紧把他拥入怀中,轻轻说着:“对不起,小破。”
小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安姐姐的后背。
他要赶紧长大,他要保护他最亲爱的安姐姐。
以后,当安筱萱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寻找推理之神这件事上时,花店就剩下小破一个人打理了。他一个刚刚9岁的小孩,以比同龄人更成熟的表情接待了一个又一个顾客。顾客们无一不是一副赞叹的表情,还伸出手去摸他可爱的脑袋。
在满是鲜花的屋子里,小破笑了。他为自己能替安姐姐分担一部分工作而开心。
这样的日子持续没多久,突然有一天,安筱萱从阴暗的屋子里冲了出来。她兴奋异常,像个小孩一样挥舞着双手,大声喊着:“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小破吃惊地看着安姐姐,风儿夹着花的香气在空气里飞舞。安筱萱激动地跑过去,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欢快地旋转起来。
他听到安姐姐说:“小破,真好,我爸爸还活着。”
原来,安筱萱已经得到了推理之神的消息。
她父亲还活着,推理之神这位名震天下的大侦探仍在与邪恶作斗争。他游走于世界各地,破了许多不可思议的案子,他的大名在各国警界如雷贯耳。
“可是……”小破看着满脸欣喜的姐姐,悄悄问,“既然他还活着,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你们呢?”
“这个……”安筱萱一时语塞。
这也是她困惑的问题,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去寻找她的父亲。
她找不到的。
安筱萱所找到的推理之神只是个生活在网络世界里的人物,现实中谁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更不知道他的住处在哪里。在毫无办法之下,安筱萱按照网站上的邮箱发去了邮件,她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有效。
一封一封的邮件持续不断地寄过去,可都石沉大海了,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如果推理之神真是她父亲,不可能不回复的。
安筱萱动摇了。她捧着母亲的照片,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定定地凝视着。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她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相框的玻璃上,向四面八方溅开。
“妈妈,你告诉我,为什么爸爸不要我了?”她紧紧抱着母亲的相框,泪流满面。
小破轻轻关上门,从门口默默地退了出去。安姐姐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他知道的。如果有机会,他也会像安姐姐那样拼命要找到自己的父母。可是,他的父母已经死了。他们在天堂,没有路通向那里。
小破抱着一盆盆栽,坐在了花店门口的台阶上。
斜街上一直很安静,夏日的阳光以45度角切过楼层的边缘。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沿着斜斜的街道走下去,小破低下头看着他手里的盆栽。上个星期刚种下去的种子发芽了,青绿的小芽从湿润的泥土里冒出头来。小破轻轻用手摸上去,两片细小的叶子软软的,手指肚上有着奇妙的触感。
它叫美女樱,一种很漂亮的花,安姐姐最爱的花。
于是,小破也爱它。他要亲手种出一盆美女樱,送给安姐姐。
低头观赏盆栽时,一团阴影忽然出现在门口,笼罩住了他。小破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他知道,一定又是那个家伙来了。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站在他的面前。
小女孩仰天大笑,小破在那放肆的笑声中瑟瑟颤抖。
这个小女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忽然有一天,她就出现了。
斜街上的小朋友都叫她夏爱钱,这不是她的真名,她的真名好像叫夏早什么的。她第一次出现在孩子们的面前就是很酷地打个招呼“Goodmorning”,并且说这是她的名字。可是那时候孩子们根本不懂英文,哪里知道她叫什么。总之,大家都叫她夏爱钱。
但这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贪钱的小孩。
她能创造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然后把所有小朋友的零花钱都骗走,甚至连糖果、小玩具或者吃了一半的西瓜都不放过。直到小朋友们哭着回去告诉爸爸妈妈,然后他们的父母牵着哭泣的孩子找上门去,东西才能物归原主。往往这种时候,夏爱钱就从楼上“哇哇呀呀”地跑下来,后面跟着那个挥舞着扫帚的妈妈。夏爱钱跑得贼快,她妈妈追不上,只得停下来拼命喘气。
“你这个臭丫头,整天骗别人的零花钱,以后就叫夏爱钱好啦!”
于是乎,整条斜街上的人都知道她叫夏爱钱了,反而忘记了她的真名。
然而,即便如此,小孩子们还是很喜欢和她一起玩。她领着他们,威风凛凛地在街上走来走去。见到每一个路过的大人,她都会装出一副善良纯洁的表情,滔滔不绝地说她们班的一个小朋友得白血病了,需要钱救治。在大人们将信将疑的时候,她和小孩子们一起使出了杀手锏,用可怜的目光望着大人们,最重要的是,还能及时地挤出几滴眼泪。
就这样,一天下来,那个贴着三个歪歪斜斜铅笔字的“爱心箱”里竟也能骗到几十块钱。夏爱钱很大方,她给每个人买了一个波板糖。实际上,小朋友们不知道,这糖是附近杂货店里过期的,被夏爱钱连骗带哄地要了回来。
小破就坐在花店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这个舔着波板糖的队伍浩浩****地从斜街上走过。他从来不跟他们一起玩,他还有自己的花店要打理,而且他还要帮安姐姐做家务活儿。
夏爱钱看到他,就跑过来,递过来一个波板糖。
“喏,请你吃。”
小破摇了摇头,他不吃。
“吃嘛吃嘛。”夏爱钱可不想让自己难得一见的大方形象在此破灭,坚持要小破拿一个。
小破拒绝不过,便用手指了指插在夏爱钱另一个裤袋里的波板糖。
夏爱钱的脸顿时变青了。
“这个小子真可怕。”她心里想道,“他怎么会知道放在另一个口袋里的波板糖是自己花钱买的高级货,绝对没有过期呢?”
别的小朋友都围了过来,小破依然指着那个高级波板糖。
这时候如果拒绝,她之前建立起的大方形象就功亏一篑了。夏爱钱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个波板糖掏了出来,递给坐在台阶上的小破。小破撕开包装纸,舔了几口,然后冲她美美地笑了。夏爱钱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脸色好像茄子一样紫。
她只能吃那过期的波板糖。
那天夜里,斜街发生了一件大事。很多的小朋友因为吃了过期的波板糖而拉肚子,救护车的鸣笛声响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因为拉肚子而一脸苍白的夏爱钱又被妈妈挥着扫帚追赶了起来。经过花店时,她恶狠狠地朝小破瞪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臭小子,给我记住!
她会报仇的。
她一把夺过小破手里的盆栽:“小屁孩,竟然敢害老娘拉肚子?”
“不是我的错……”小破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就是你的错!”夏爱钱不止爱钱,诬陷人的功夫也达到了上乘境界,“鉴于你认罪的态度非常不好,就稍稍罚款一千好了!”
这比抢银行还来得方便。
“我没有钱……”小破委屈地说。
花店生意不好,家里的钱只能勉强够生活。
“没有钱就拿这盆东西还债!”夏爱钱恶狠狠地说道。
小破着急地抬起头:“不要!请把它还给我!”
那是他种给安姐姐的花儿呀。他站起身,想要夺回来。但夏爱钱很机灵地跑开了,还回过头做了个鬼脸:“就不还给你!”
她拔腿就跑,捧着小破心爱的盆栽,像一只小鹿从斜街一直跑下去。小破怎么也追不上,他急得快要哭了。
“还给我!还给我!”他追过拐角,脚步突然放慢了。
只见夏爱钱被一个年轻的男子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提了起来,两只脚在空中乱踢着。年轻男子笑了。
“别欺负人家,把盆栽还给他吧。”年轻男子劝说着。
夏爱钱却死不悔改:“就不就不!他欠了我的钱!我才不还给他!”
“你欠了她的钱?”年轻男子将目光投过来,略带困惑。
小破拼命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欠她的钱,她欺负人!”
“谁说没有!就有!就有!”夏爱钱嚷嚷着。可是手中的盆栽却被年轻男子拿走了。随着对方的手一松,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摔在了地上。
“哇唔啊啊!我的屁股!”她坐在地上大哭大闹。
年轻男子没有理她,直接拿着盆栽走向了小破:“还给你。”
“谢谢叔叔!”
感激地看了看年轻男子,又看了看他身后不远处正怨恨地望向这边的夏爱钱,小破只想赶紧离开此地。然而,他却被年轻男子叫住了。
“那个……小朋友,我想请问一下,你是住这条街上的吗?”
小破抱着属于他的盆栽,谨慎地看着年轻男子。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长得帅气十足,英俊的脸庞带着笑意微微朝这边倾斜着,干净的短发被风吹了起来。
小破点了点头。
“那么,你认识一家叫××的花店吗?”
那正是安筱萱的花店,小破更加谨慎了。他用那双澄澈的黑色眼眸警惕地斜视着年轻男子,没有说话,暗自揣测着这个年轻男子的企图。
“放心啦!我不是坏人哦!”年轻男子乐呵呵地笑了。
笑意在脸上漾开,很温暖,是连毛孔也能泡开的那种暖。
“有人拜托我来找那家花店的店主。”说着,年轻男子掏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某某侦探社,张景。
这个年轻男子原来是一名侦探。
“能带我去吗?”张景又笑了。
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小破站在门口,偷偷看进去。安姐姐和张景在聊天,很快,她便激动起来,泪水慢慢滑落。她的手轻轻抖动着,而张景则将自己的手温柔地覆在上面。安筱萱抬起泪光闪闪的眼睛看着张景,脸颊处掠过一片绯红。
他听不清他们聊的是什么。
将张景送出门的时候,安筱萱整个人突然变得充满了活力,一扫往日的颓靡。她告诉小破,这位叫张景的侦探是受推理之神之托前来的。
“爸爸没有忘记我。”说着,安筱萱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抬起手,想用手中的手帕去擦拭泪水,但她却似想到了什么,没有用,而是将手帕叠好,小心地放进了口袋。
这块手帕是张景刚刚拿给她擦眼泪的,她没舍得用。小破知道,安姐姐喜欢上那个年轻男子了。小破捧着盆栽,默默地走了出去。他弯起膝盖坐在台阶上,不知何故,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
这时,在斜街上,夏爱钱正被妈妈揪着耳朵带回来,她一边喊疼一边望向花店这边。
看见小破,她突然大喊:“臭小子!给我记住!我会回
来找你的!”
小破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那边的楼角,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
第二天,听街坊们说,夏爱钱家搬走了。她在斜街上只不过住了很短的一段日子,从初夏开始到盛夏结束。小破甚至怀疑,他或她长大以后,根本不会记得有对方这号人物存在过。
夏天结束的时候,美女樱又长出了两片新叶,摆在窗台上,如同一个绿色的符号。坐在石阶上的那个懵懂小男孩并不知道,接着这个符号写下去的并不是他想要的故事。那一年夏天是他过得最幸福的时光,然而,那个季节从此却一去不复返了。
秋天的时候,安筱萱恋爱了,对象是张景。他时不时会带来推理之神的消息,安筱萱总是认真地听着,眼瞳里闪烁的光芒如星空一样耀眼。她摇着张景的胳膊,叫他多讲一些父亲的事迹。张景就爱怜地点点她的鼻子,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夕阳将他们相依的背影唯美地映在阳台上,而背景则是一簇簇的花。
张景说,推理之神很厉害,破了很多大案子。
他将那些报纸上的新闻整理出来,然后拿给安筱萱看。她爱惜地将那些剪报一一整理出来,有些重要的,还专门摆个相框挂起来。她越来越尊敬她的父亲了,并以此为傲。
很多次,她都要求张景带她去见父亲。但张景说现在仍不是时候,他转达了推理之神的话,只有推理能力达到一定水平的女儿,才有资格见身为推理之神的父亲。
为此,安筱萱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和张景一起去办案。
张景欣然接受,她便成了他的助手。每天一大早,她便急匆匆地拿起小破买回来的面包,头也不回地出门。小破赶到门口,倚着门看安姐姐飞快地跑下斜街,那柔顺的漆黑长发在风里不断飘飞。
街口的地方,张景在停泊的汽车里向她招手,然后带着她,消失在了马路的尽头。
经常,小破就那样看着,以一种忧伤的姿势站着。北纬23度的日光常常将斜街切割成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那光芒,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触动了眼瞳深处那一直累积的忧伤。
小破又变成了一个人。
花店,二楼,斜街上,他回头便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孤独地在地上拉长。
但小破也不是不高兴,毕竟安姐姐很快又能跟她爸爸见面了。而且,她也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小破只是在害怕,他会不会被赶出这个家,又回到以前那种流浪的生活中。
他曾经无意中听到张景跟安姐姐的聊天。张景问她小破怎么会来到这个家,安姐姐说是她从公园将他领回来的。张景“哦”了一声,沉默片刻,突然说道:“那我们把他送去孤儿院吧,那里是政府办的,他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我们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他不是这个家的人,会妨碍我们的。”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小破的心。他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摇晃不止,忧伤从喉咙一直滑到了心脏深处。他转身就走,却不小心弄掉了手中的那盆美女樱。“砰”的声音,花盆破碎了,他的心也碎了。
小破跑下了二楼,跑出花店,最后跑出了那条早已熟悉的斜街。
他一直向前跑,不分方向,没有目的地。等到体力全部消耗尽,疲惫得瘫坐在地上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又回到了他和安姐姐初次见面的那个公园。
相识的时候,天气微冷;离别的时候,天气依然冷着。
他觉得自己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原点。中间的那一大段时光,就像一个美好的梦。梦醒了,他又重新活在了这悲凉的天气里。
小破从垃圾桶里拣起几份报纸,钻进了水泥管。这种生活,他早已习惯了。他瑟缩着,等待着秋天逝去,冬季到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会很凉。
呼呼的北风阵势浩大地践踏过整个城市,发黄的叶子纷纷和树枝告别,参加这场深秋的葬礼。小破蜷缩在水泥管里,听着外面寒风的号叫,突然滚烫的泪夺眶而出。
他想念安姐姐,想念斜街,想念花店,想念那个家。可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从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黑夜的寂静被瞬间打破。小破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倾听……没有错,那声音是安姐姐的,她来这边找他了。
可是,他应该怎么做呢?
走出去跟安姐姐相认吗?
不,这样做或许会破坏安姐姐的幸福,因为那个张景不喜欢他。他如果回到那个家,她们或许会就此分手。小破赶紧爬了起来,钻出水泥管,拼命朝公园外头跑,背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跑得很快,他不想让安姐姐找到。没有他,安姐姐会活得更好。
他一边跑,一边任泪水肆虐地涌出。
前方黑夜形成的屏障,被撞破了一面又一面。安姐姐的声音飘远了,他似乎很快便能摆脱她了。想到这个,他心里满是忧伤。
突然,就在公园外头,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小破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叫出声来,膝盖已被什么擦破了皮,血覆盖着伤口。
“嘿,小兔崽子,跑得倒挺快。”一个冷漠的声音飘来。
小破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双幽暗的瞳孔。张景像个魔鬼似的咧开嘴巴笑着,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张景看着他,嘴角轻蔑地翘了翘。
“妈的,找了你一天。要不是安筱萱要我帮忙,我才不会那么好心。不过你这小兔崽子也挺识相的,知道容不下你了就跑。但是呢……”顿了一下,张景突然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了小破的脚上,“奶奶的!以后要滚就给老子滚远点儿!滚到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
钻心的疼痛像虫子一样拼命向身体里钻,滚热的泪珠又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但小破没有哭出声,反而慢慢站了起来,昂着头,眼睛直直地盯住了张景。
张景被他惊住了,他没有料到一个9岁的小孩竟能有如此的勇气,但这令他更加愤怒。
“妈的!你他妈的瞪什么!”张景扬起手,大力刮了小破一个耳光。
眼泪被刮飞后,再也没有流下来。小破忍住了,咬紧牙,再次昂首挺胸地站在张景的面前。接着,他的脸颊又被刮了重重的一巴掌。很痛,真的很痛,但小破却执拗地再次瞪向张景。他要告诉这个男人,他什么都不怕。
害怕的反而是张景:“小兔崽子,嫌命长了吧?”
那一瞬,小破看到一抹不为人知的杀意游过张景那双透着阴狠的眼睛。寒意笼罩着小破,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杀死。
但事情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这时安筱萱找到这边来了。她看见了小破,飞快地跑过来,把他紧紧拥进了怀里。那一瞬,她的体温温暖了他。
“傻孩子,你跑什么呢?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不会的!”她哭着说。
刚才不管多疼多冷,他都没有流下一滴泪,但现在,小破真的想哭了。安姐姐的怀抱依然那么温暖,那清晰的心跳声敲打着他的耳膜,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了。眼睛里泛着寂寂的光,小破在泪光中看到一边的张景在轻蔑地笑着。
这个男子绝对不是好男人。
小破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的想法实在太可笑了。他居然认为安姐姐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会幸福,这真是大错特错。他应该留在安姐姐的身边,勇敢地保护她。
于是,当安筱萱流着泪问道;“小破,跟我一起回家,好吗?”。
他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畏惧地望向脸色极为难看的张景。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不怕你。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花店和家里的活儿依然由小破打理,安筱萱每天的工作就是跟着张景出去办案。他们办的是一起连续杀人案,死者皆为独居的女性,死因皆为中毒身亡。奇怪的是,法医检查不出那是什么毒,更查不出毒源的所在。所以,关于凶手的杀人的动机,他们更是无法知晓。
凶手似乎是随机作案的,这就是推理之神交给他们办的案子。张景说,只要破了这起案子,推理之神就会接见她。听到这句话,安筱萱兴奋得好几晚都睡不着,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破。
小破说:“姐姐,你一定能够破案的。”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她那温暖的笑容,是他最喜欢看到的。
但事情总是说说容易,做起来何其难。没有任何头绪的案子,要查起来,如同在解一道没有答案的谜题。几天下来,安筱萱的兴奋之情已经完全被沮丧和失望替代了。她愁眉苦脸的,总是吃几口饭就跑去上网,试图从推理之神曾经破过的案子里找到一点启发,房门大多时间都是关上的。
小破吃完饭,默默地收拾好筷子,拿进厨房洗干净。做完这一切,他就抱着他那盆美女樱盆栽,坐在阳台上看斜街上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来。那么美,那么多,仿若夜空中遗落到地上的星星。
小破不是不想帮安姐姐,只是他还小,对破案什么的根本不懂。
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厉害的顾客。
那个顾客打电话来订了花,小破按照地址将那束花送到了公园。只见一位样貌和善的老人家正坐在他曾经睡过的长椅上,看到他,老人笑了。
“小朋友,你是送花的吗?”
小破点了点头,老者又笑了,并把手中的拐杖往地上敲了敲。
“那好,把花给我吧。”老者掏出钱,交给了小破。
小破接过,推着单车准备离开。
突然,身后的老者把他叫住了:“小朋友,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嗯?”小破回过头,清澈的大眼睛里透着的疑惑。
但老者似乎并没有恶意,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钞票:“这样吧,我雇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小破犹豫再三,答应了。一方面,他觉得这个老者是个好人,跟着去不会有危险;另一方面,花店的生意不好,他想尽量多赚一些钱,为家里减轻负担。
跟着老者,小破来到了一个墓园。在一块无名碑前,老者将那束花放下了,并且双手合十默默地悼念着。小破也学着他的样子做了起来。
“这里埋着的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之后,老者这样告诉小破。
小破仔细看着那块墓碑,上面没有名字,也没有死者的照片,空****的墓碑上只有几个奇怪的字——神的朋友。
神的朋友?神,是谁?
小破看不懂,老者只是轻轻地摸着他头,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破。”
“那么小破,你喜欢听故事么?”
“嗯。”小破认真地点了点头。
于是,老者找了安静的地方,搂着小破,说起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传奇杀人犯的故事。
他叫十二宫杀手,他在杀第12个人的时候,因为太过无聊,终于投案自首了。但在牢里,他仍不闲着,制造了一起至今都无人能解的凶案。
小破认真地听着老者讲述那起凶案,那个十二宫杀手居然无声无息地杀死了监狱长,他对此啧啧称奇。他第一次听说,有人竟有这么厉害的杀人法。
“那么,你知道十二宫杀手怎么杀死监狱长的吗?”老者摸着小破的头,亲切地问道。
小破摇了摇头,并用恳求的语气说:“老爷爷,你把答案告诉我,好吗?”
“这个呀,我让你回去想一天,如果明天你还是想不出来,就到刚刚到过的公园里找我。记住,我明天还要买一束花。”
“嗯,好的。”小破愉快地骑起单车,离开了老者。
这天晚上,他思考了很久,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第二天,在约定的时间,小破骑着单车又兴冲冲地跑去了公园。老者早已在长椅上等候。
接过花,老者笑眯眯地问道:“昨天的案子,你想出答案了吗?”
“没有呢。”小破老老实实地回答,然后在老者的身边坐了下来。
午后时分,前方的马路静了。
“今天的花好香。”老者没有立刻说出答案,而是用鼻子吸了吸花香。
“老爷爷,你今天还要去拜祭那个老朋友吗?”小破问道。坐在长椅上,他的双脚摇晃着。
“不去了,昨日是他的忌日。”
“那你怎么还买花?”
“因为,我是个爱花的人啊。”老者和蔼地微笑着,“其实,那起案件是这样的:十二宫杀手并没有什么超能力,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那个牢房。”
“咦?这样子不对啊!”小破挠了挠小脑袋,“不是有狱警去他的牢房里确认过吗?那里面真的没有人啊!”
“哈哈。”老者爽朗一笑,微弓的身子向后仰了仰。
“孩子,你回想一下案件过程。那晚,巡守监牢的是一个患有气管炎的狱警,因为患病,他对杀手吸的雪茄的烟味避之三舍。但是,就在狱警刚刚走过不久,在杀手所在的牢房外的那盏廊灯突然被什么打破了,狱警刚转过头想看清楚,却听见杀手在牢里发出奸笑。他说:‘现在,我要去杀掉监狱长了!’说完他便没有了声息。故事是这样子的吧?”
“嗯。”小破点点头。
“你难道没发现哪里有异常么?那个狱警是个气管炎患者,对烟味敏感,十二宫杀手显然是利用了这个,利用味道使人产生错觉。因为狱警们都知道杀手喜欢抽雪茄,他的牢房一定会有浓重的雪茄烟的味道。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很容易使那晚值班的狱警认为,有雪茄烟味的牢房一定是杀手所在的牢房。但是,实际上,那是杀手隔壁的空牢房。他的牢房和隔壁牢房间有一个相通的小洞,于是杀手在那天就将点着的雪茄烟不断通过小洞扔到隔壁的牢房。等到晚上狱警来了,他便故意将走廊上的灯打烂了,估计是用小石子之类的东西打的。没有了光线,狱警要判断哪间是杀人的牢房只能通过雪茄的味道,而偏偏那狱警对烟味十分敏感,所以他就认为那间充满烟味的就是杀手的牢房。这是杀手使用的第一个诡计。”
“可是,”小破听得专心致志,赶紧问,“如果杀手没有逃出牢房,他是怎么杀掉监狱长的呢?”
“因为……”稍顿片刻,老者低头看了一眼小破,眼里漾着疼惜之情。
小破也很喜欢这位老爷爷。
老者将花放在长椅的一头,继续说道:“因为监狱长不是被谋杀的,而是上吊自杀的。”
“上吊自杀?这就奇怪了,不是说已经排除了自杀的可能吗?监狱长如果要上吊,就必须站上椅子或者其他的辅助物,但现场没有这种东西呀?”
“不不不,其实是有的。你忘了我提示过你的,监狱长新买的地毯。”
“地毯怎么了?”
“只要把地毯卷起来,人就可以站在上面啊。等监狱长上吊的时候,他只要用力将地毯踢开就可以了。因为地毯踢开后就会平铺在地板上,别人根本不会察觉。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所以他和十二宫杀手合演了一出越狱杀人的戏。”
“啊!”小破忍不住大叫出来,“也就是说,监狱长和杀手是一伙的?可是为什么呀?”
老者将拐杖置于膝盖上,两只手叠着放在上面,说道:“很简单,故事开头就说过了,监狱长当时正在接受调查。如果他的贪污一事曝光,他的巨额退休金就会被没收,当然也会落得入狱的下场。在监狱长绝望而无助的时候,十二宫杀手趁机向他提起了这个计划。监狱长当然怕死,但是如果他自杀,所有的困难便可以迎刃而解。调查部门会因为他的死而终止调查,他的家人不但可以领到他的退休金,还可以领到一大笔抚恤金。最重要的是,他也保住了自己的尊严。这样的结果和他被判贪污罪的落魄下场,简直是天壤之别。思量再三,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的名声,监狱长采纳了十二宫杀手的建议,两个人合演了一出离奇的谋杀案。结局也正如监狱长所期待的那样,没有人能识破这个诡计。他体面地死去了,政府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他的家人也领到了那笔很可观的退休金及抚恤金,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哦哦!原来是这样子啊!”听完后,小破惊叹不已地拼命点头。
老者笑了,夕阳笼罩着他,和缓的声音平稳地从他的口中泻出:“很多时候,一起完美的案子里的很多事都只是假象。凶手就像雕塑家,要把这些假象雕塑得完美无缺,而侦探的任务就是要识破这些假象。”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小破认真回味时,老者已经悄然离开了几米远。
“哎!老爷爷!”小破从长椅上跳下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老者背对着他,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神是没有名字的。”
小破静静地看着老者消失的背影,脑海中又回想了一次这起案子的所有细节。他很聪明,老者只说了一次他就全部记住了。
这是小破接触到的第一个不可能的犯罪,几年后,他把同样的谜题抛向了另一个叫米卡卡的男生。
当他骑着单车离开公园的时候,刚才走远的那个老者突然转过身来,看了小破一眼,然后将手中的鲜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平时总是和善可亲的老者,此刻脸上竟挂着一丝幽幽的邪笑。
于是,每天傍晚,小破都会送一束花到公园里,老者每次都会拿一个案子考他。虽然小破总是猜不出答案,但他很享受老者讲出谜底,自己恍然大悟的那一刻。
有一天,老者突然笑着对他说:“孩子,你很有当罪犯的潜质呢。”
“不不不!”小破赶紧摇了摇头,“我不想当坏人,我要当侦探!”
“为什么要当侦探?”老者微微吃了一惊。
“因为这样子,我就能替姐姐破了那个案子了。”说这话时,小破高昂起头,一副小鬼要当家的姿势。
“是什么案子呢?”老者好像对此很感兴趣。
“是个连续杀人案哦……”小破毫不犹豫就把一切说了出来。
其实,他早就打算求这位老爷爷帮忙了。他心想,这位老爷爷推理能力这么强,肯定是位了不起的侦探,一直苦恼着安姐姐的案子很快就能迎刃而解了。
果然,听完整个案子,老者只思考了一会儿,就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子啊!”
“是什么样子呢?老爷爷,你已经想出来了吗?”小破迫不及待地抱着老者的胳膊问。
老者只是含着笑,眯着眼低下头看了看他:“嗯,只是不知道跟我想的一样不。”
“那答案是什么呀?”
“你明天过来,我会交给你一样东西。”
老者这样说,小破困惑地歪起了脑袋。
第二天,在公园里,等待着答案的小破收到了老人送的一盆花。那盆花是紫蓝色,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老爷爷,这是什么啊?”
“这个啊……”老者神秘地冲小破笑了笑,“你只要把这盆花放在姐姐的房间里,她终有一天会明白的,到那时她就能破解这个案子了。”
“真的吗?”一想到能帮安姐姐解决困难,他兴奋极了,双眼不停地眨动。
“当然是真的。”老者说着,那双眼睛就像黑夜里的海面一样沉静。
在离他不远的垃圾桶里,被扔进去几天的还没清理的鲜花正在散发着臭气。
遵从老者的嘱咐,小破把那盆花放在了安筱萱的房间里。
“这是什么?”刚从外面回来的安筱萱一边把包挂在墙上一边问道。
“是我新种的花。”小破撒了一个谎。
“嗯,好香哦。”安筱萱走过来闻了闻,开花店的她并不认识这种花。
“听说是南美的品种。”这是老者告诉小破的。
安筱萱有些吃惊:“你怎么找到的啊?”
“这是个秘密。”小破学起了老者故作神秘的做事风格。
“小鬼头,哈哈。”安筱萱点了点小破的鼻子,不再追问,将包里的资料拿了出来。这次她总算找到了一些比较有价值的线索。
“这是什么呢?”小破依偎在安筱萱的身边,问道。
关于案件的进展,安筱萱有时候会透露一点儿给他。
“我找到那些受害者的共同点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安筱萱将那些资料读给小破听。
经过连日来的调查,安筱萱从死者的人际关系中找到了突破口。根据这些死者身边的人透露,死者遇害之前似乎都在谈恋爱。但她们的那个“男朋友”十分神秘,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充其量只见到过背影。
警方刚开始也是从这方面入手的。但是,那个“男朋友”似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似的,警方怎么找也找不到。但是,安筱萱很幸运地从其中一个死者的朋友口中听说,那个死者曾经说过,“男朋友”可能是个开花店的。因为他对各种花卉的名称十分熟悉,想必是个爱花之人。
“我打算明天去各家的花店调查一下。”安筱萱毅然说道。
曙光就在眼前,为了和失踪多年的父亲见面,她坚持了这么久,绝不能中途放弃。
屋内没有回应,静静的,那棵紫蓝色的花在默默地摆弄着妖娆的身姿。小破睡着了,小脸蛋贴着安筱萱的大腿,发出淡淡的呼吸声。
“哈。这孩子……”安筱萱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视线又瞄向那盆美艳的花。
她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种花,房间里很香。
她和张景一同走遍整个城市,每条街、每个花店地去寻找。可是因为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男朋友”的信息,他们即使向花店的店主询问,对方也是一头雾水,最后只是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走一天,已经很累了,他们找了间肯德基坐了下来。在张景去端店内推荐的套餐时,安筱萱在地图上圈着花店的地方画了一个红叉。最后一家花店也找了,他们依然没有获得一丝线索。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别灰心,一定行的。”张景端着薯条、可乐和炸鸡翅回来了,鼓励她道。
“可是,感觉好渺茫哦,我想我父亲。”说完她就疲惫地趴在面积不大的桌子上,闭上了双眼。
她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经和父亲一起在公园里**秋千。父亲将她抛上半空又接住,风中全是父女二人的欢声笑语。可是,她对父亲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她真的很怕,怕突然有一天自己会记不得父亲的样貌了。带着这份淡淡的忧伤,她慢慢睡了过去。
周围有些嘈杂,耳朵里不时传进就餐人的谈话声。一个声音就这样凑近了她的耳边:“你累了。”
是的,她累了。
安筱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觉得很累,身体好像正被什么吞噬着,精神不济。
她生病了,头昏昏沉沉的,没有食欲,走几步路就会觉得两脚发软。小破请来的医生并不能诊断出这是什么病症,只是草率地给她开了一剂药。她喝了,但没有任何起色。
身子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往日白皙的皮肤变成一种微紫的颜色——她中毒了。
和案子里所有死者死前的症状一样,她中了那种不知名的毒。然而,她最近并没有吃过或者接触过什么异常的东西。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被那个“男朋友”盯上了。
他在哪儿?
安筱萱拖着虚弱的身体,站在窗前观察着外面的环境。如果“男朋友”在监视这里,他一定就在附近。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了斜街对面的一栋旧楼房上。三楼的一个房间,整日挂着窗帘,从稍稍裂开的一条缝隙里偶尔反射出玻璃的反光。
——有人在那儿用望远镜监视这边。
安筱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对方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三楼那个房间的窗帘全部拉上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飞快地从窗前走开了。
……别想逃。
身体很差,但安筱萱还是强撑着跑出了房间。她要揪出那个“男朋友”,这样做,她就能见到父亲了。
“姐姐!”
小破在后面的呼喊,安筱萱根本没有听见,沿着狭窄的楼梯跑了下去。外面的太阳很大,她顿时感到一阵晕眩,但还是抬起沉重的脚步向那栋楼跑去。等她赶到的时候,那个房间早就没有人。
门虚掩着,房间里很凌乱,她来迟了一步。
她疲惫地走在街上,思考着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毒的,毒源又是什么。街道的花圃里此时百花争艳,安筱萱看着它们,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束紫蓝色的花。
在一个死者的房间,花瓶里插着一束早已凋谢的花,似乎是紫蓝色的。她查看过一个死者所在大楼的监控录像,死者拿着“男朋友”送的花一脸幸福地走进电梯……那花也是紫蓝色。她曾经在一个死者的卧室里闻到过一种淡淡的花香,那香气似乎和家里那盆花所散发出的一样。
是这样子吗?那花就是毒源?
但是,那是小破种的呀,他不可能害她。
安筱萱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推断。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她现在要回家,拿那瓶花去化验。
所有的事情就要水落石出了。
“小萱。”声音很熟悉,张景站在街边,倚着一辆汽车微笑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过我的多番恳求,推理之神终于答应接见你了。”
安筱萱笑了,只是她觉得自己笑得不算开怀。她搞不清楚自己心中的忧虑从何而来,但她还是坐上了张景的汽车。
见到父亲,是她久违的梦想。
车子开动后,张景关切地看了看她:“你病得很严重啊。”
“不,没事,只是有点困。”安筱萱把头靠在副驾驶座里,软软的座椅发出恶心的怪味,但她还是慢慢睡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和父亲见面了。
汽车沿着马路慢慢地驶离斜街,车后,一个9岁的男孩骑着单车远远地追在后面。
放心不下的小破追出门后便看见安姐姐上了张景的汽车,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看到张景上车的时候,脸上闪过了一抹不为人知的邪笑。
他看得懂的。正如那位老者所说,“小破,你以后将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侦探。因为你能看穿人们内心的黑暗。但是……”老者话锋一转,“你也可能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犯罪者,因为你心中也有黑暗。”
当时老者说完就笑了,小破不知道那笑代表什么。他不想成为犯罪者,他想做好人。
阳光撒在马路上,车子,行人,城市像一台缓慢移动的机器,“咔咔咔”地回**着刺耳的响声。红绿灯开始倒数读秒,归零后又继续,像物理课上老师讲过的那种不存在的机器——永动机,永不停息。
小破骑着一辆破旧的单车,驶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奋力追着那辆疾驰的汽车。可是,即使他再努力,这样也是不可能追上汽车的。小破挑了近路,从一条陡峭不堪的斜坡上冲了下去。因为没能控制住单车,滑到最后的时候他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脚崴了,剧烈的疼痛通过大脑,传输到每根神经末梢。他强忍着,爬了起来,继续追。
好在那辆车没有开出多远,不久之后,小破便看到它停在了路边。但车里一个人也没有。
“你还好吗?”
耳边传来温柔的询问,安筱萱勉强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阴暗,他们正走在一段潮湿逼仄的楼梯上。
“我们要去哪里呢?”她问正搀扶着自己的张景。
“去见你的父亲,推理之神啊。”
对哦,好像是这样……安筱萱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脑袋,这样会使自己清醒一些。
很快张景扶着她停住了,这是顶楼的房间。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安筱萱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没错,这种味道是那种紫蓝色的花的香气。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她愕然地睁大了双眼,她的面前是一个很大的温室。大块的玻璃天窗在头顶铺开,灿烂的日光从上面透进来。温室里只种了一种植物,所以映入眼帘的花全是紫蓝色的。
视线沿水平方向游弋,然后停泊在一个背影上。那是一位老人家,拄着拐杖。因为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张景从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去吧,那就是你的父亲,推理之神。”
“不……”安筱萱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心中的那种不安突然无限被放大,她隐隐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她陷入了,拔不出来。
“快给我过去!”张景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粗暴,和以往温柔的他大相径庭。
安筱萱回头看了一眼,着实吃了一惊。她不敢相信身边的这个男子就是她所爱的张景,他的眼神如刀刃般冷漠,俊秀的五官已扭曲成了一团。
嘻嘻,没错,你要找的“男朋友”就是我——张景得意得好像脸上就写着这句话。
安筱萱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贼喊捉贼,自称是侦探的张景其实就是那个杀人犯。怪不得他对她花店里的花了如指掌,怪不得和那些死者有关的线索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中断,一切都是他干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张景会借用她父亲的名义来接近他?她认为张景确实认识推理之神。既然如此,她父亲推理之神怎么会拜托这样一个杀人犯来看她?还有,那盆花是小破放到她房间的,张景是用什么方法欺骗来一向与他不和的小破,让他将花放到她的房间的呢?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安筱萱怎么也搞不明白。
“快给我过去!死三八!”张景见安筱萱站着不动,又恶狠狠地骂道,并用力一推。
安筱萱踉踉跄跄地扑向前方,由于身虚体弱,最后竟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方块J,不得无礼!”那位老人终于说话了。
“是,推理之神。”似乎很害怕老人似的,张景恭恭敬敬地应道。
安筱萱坐在地上,盯着那位老人,迟疑地问:“你是推理之神?你是我的父亲?”
“呵呵!”老人家笑着慢慢转过身来。
在玻璃天窗撒落的日光之下,一张和善的脸被照得白皙无比,如神降临人间。
“你好,我是推理之神。”老人继续说道,脸上带着素净的笑容,眼睛里映着安筱萱惊愕的表情。
她大力地摇了摇头:“不,你不是我的父亲!”
和记忆里的父亲不同,她在空气中也嗅不到丝毫属于父亲那种熟悉的味道。这个自称是推理之神的老人根本不是她的父亲李伟现。
“你到底是谁?”安筱萱低声问道。
一阵疼痛侵袭了她的下腹,她用手捂住肚子,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毒素此时正疯狂地侵蚀着她的身体。
“我是推理之神啊。”老人的嘴角弯了弯,笑得很诡异,“不过呢……”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我不是你的父亲李伟现。”
“那你为什么盗用我父亲的名号?”安筱萱强忍着疼痛质问道。
“你说的是以前的那个推理之神呀。”老人的嘴角嘲讽地上扬着,“他被我杀掉了。”
“什么?”听到父亲的死讯,安筱萱内心充满了悲伤和愤怒。她瞪着老人,咬牙切齿。
然而,这位自称是推理之神的老人反而淡淡一笑,似乎杀人就跟杀一条狗那样无所谓。他冷冷地看着她:“李伟现那个家伙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能胜我一筹,其实他根本就没看穿我的计划。不过,他最后还是看穿了一切,只可惜是在临死那一刻。推理之神的称号,他根本不配拥有,只有像我这样伟大的人物才有资格当神!”
他狂笑起来。刚才还和善的老者形象顿时消逝,此时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猖狂的魔鬼在起舞。那笑声压迫着耳膜,让人觉得太阳穴发涨。
“你到底是谁?”安筱萱握紧了拳头。
如果可以的话,她打算和这个可怕的老家伙同归于尽,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机会。本就手无寸铁的她,现在又中毒病重,很快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
她只想搞清楚一件事情——这个推理之神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人还没开口,张景为了讨好主子,便率先张嘴了:“嘿嘿嘿,告诉你,这是我们的老大,Joker!”
推理之神就是Joker,扑克牌集团里可能只有他方块J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就连在集团里地位最高的黑葵A也不知道这个,张景一直为这件事沾沾自喜。他以为推理之神很看重他,自己很快便能被提拔了。
“Joker?这是什么意思?”安筱萱回过头,虚弱地看向她爱过的男人。
张景得意地说道:“Joker是我们组织的头目,是他创立了扑克牌组织。我是方块J,善用毒花杀人。我们组织的宗旨是将罪恶发扬光大。我想你也猜到了,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嘿嘿嘿,杀人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啊!”
推理之神双手拄着拐杖,没有作声。
安筱萱不解地问道:“我已经猜到‘男朋友’就是你,是你送那些花给受害人的。可是,为什么那种花会出现在小破的手里?”
“这个可不关我的事。”张景摆摆双手,“小破的花是推理之神送的,当然,目的也是为了让你中毒。”
“是你?”安筱萱看向推理之神。
他依然沉默着,还闭上了双眼,似乎已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张景处理了。
眼见此,张景更加意气风发了:“从一开始,我的任务就是接近你。嘿嘿嘿,如果你不执意寻找父亲的话,或许不会招致杀身之祸。只可惜,你危及到了推理之神的存在。只要你查出推理之神不是你父亲,那么世人就会发现现在这个推理之神是假冒的。为了斩草除根,我们只能将你除掉。但是,在除掉你之前,我们必须弄清楚你掌握了多少信息。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对推理之神知之甚少。既然如此,你也可以死掉了。”
“我知道自己死定了。”
安筱萱忽然觉得胸闷难耐,她咳嗽了一下,捂住嘴巴的手放开时,手心里是一团热乎乎的黑血。她擦了擦嘴角,望了一下四周。周围盛开的那些紫蓝色的花,散发出的气味,在空气中缓缓地弥散开来。
“告诉我,这些是什么花?”
“地狱兰,来自亚马逊热带雨林的稀有品种。恐怕这个地球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它,它是我从一支探险队那里拿到的。当然,为了保密,那支探险队的人已经全部被我杀了。嘿嘿嘿。”双眼诡异地闪动着绿光,他走到其中一棵盛开的地狱兰前,用鼻子使劲嗅了嗅。
安筱萱被他这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不,实际上……她忽然想到,如果地狱兰有毒,那么置身于这个温室里的三个人都会中毒啊!
“嘿嘿!”张景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脸上布满了阴笑,“我们事先吃过解药了,就是这个……”他将口袋里的一个小瓶子拿了出来,里面装了几颗白色的药丸,“我们组织正在用地狱兰来研制一种可怕的病毒,并取名为‘末日病毒’。这种病毒一旦被研制成功,世界将为之一惊。你以为那些女人是无辜地死在我手里的?不,她们应该庆幸,因为她们很幸运地成为了‘末日病毒’的试验品。当然,你也是试验品之一。”
安筱萱闭上了眼睛,原来在自己血管里流动的病毒叫末日啊。这种病毒取这个名字,就表示这个组织肯定有什么重大的阴谋。只是,她无法将这件事告诉世人了。
“嘿嘿嘿,只要吃下解药,你就能获救哦!”张景拧开瓶盖,弯下腰,脸阴险地靠近安筱萱。
她别过脸去,她才不向这种人跪地求饶。
“嘿!真有骨气!”张景的脸难看地拉了下来,倒出那几颗药丸,扔进自己的嘴里,吞了下去,然后冷冷地说,“你就慢慢等死吧!”
但是,但是……第一个死的人却是他自己。
没几秒钟,那些药丸便融化在胃里,剧毒迅速漫过了全身的神经脉络。张景察觉到这些的时候已经太迟,他猛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黑血。
“怎……怎么回事?”
他吃下去的明明是解药啊,可是为何会这般痛苦?
他中毒了,而且中的就是“末日病毒”。
张景将瓶子猛地摔在地上,玻璃破碎,溅向四方。他明白了,推理之神亲手交给他的这瓶药,不是解药,而是……
“这是最新研制成的第二阶段的‘末日病毒’。”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推理之神突然睁开眼睛,冷冷地站在那里,眼神里满是强烈的杀意。
“为……为什么……”张景抬起双手,像是要掐死推理之神似的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他无法接受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对你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啊!”
“你确实很忠心。”推理之神也同意他的看法,“只不过,在我看来,你只是一条忠心的狗。你也应该觉得自己很荣幸,因为你也是‘末日病毒’的试验品。”
“我才不要当什么试验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尽管不断口吐鲜血而且步履不稳,张景还是坚持着,掐起双手朝推理之神走去,似乎要与推理之神同归于尽。只有几步的距离了,但对一个濒死的人来说,这段距离却犹如隔着一片大洋那么遥远。
“为什么?”推理之神微斜着头,轻掩嘴巴,似在嘲笑,“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他蓦然明白了。从一开始,推理之神便决定要杀死他。
“我……不甘心……”
眼部因为充血而红通通,张景每走一步,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骨头、肌肉和血管似乎都要从身体里鼓出来似的,拼命地跳动。他的那双手仍维持着掐的姿势,并且终于抵到了推理之神的脸颊,然后竟直线掉下去,全身骨架轰然散在了地上。
他死了。
“接下来,就轮到你了。”推理之神看着安筱萱,发出阴冷的声音。
长满地狱兰的温室中,玻璃天窗之上的天空那么冷,像一片冰冷的湖。
小破扔下单车,从他一直追着的那辆汽车旁直接冲进了楼梯。
……应该就是这栋楼没有错。
但他不知道他们在第几层,他只能一层一层地找。
楼层里有很多房间是荒废的,偶尔开门的几个住户,对此都表示爱莫能助,然后又关上了门。“咔嚓”的关门声在冰冷而狭长的走廊里穿行着。
小破失望地转过身,又跑向楼梯。
有那么几秒钟,他停了下来,站在走廊上望着外面灰色的天空。寂寂的白云浮动在如画板一般的天空中,大楼之间的电线横七竖八地胡乱切割着它。
现在不是看风景的时候,他这样责备自己。
就在他想迈出步伐的一瞬,一团黑影落入了他的眼中。
安姐姐的脸飞快地从他的眼里掠过,那瘦小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晃晃悠悠地坠向地面。随后响起的巨大的落地声,将整片寥落的天空震得摇晃不止。
小破冲了下去。
在他赶到之前,已经有两三个人围在了落地的女孩的身边。他们围观着,指指点点着,却没有人去报警。对他们而言,死一个人是与己无关的事。
小破扑上去。
他的世界里的所有声音和色彩都被抹掉了,只剩下一片鲜红,那是从安姐姐身上流出的血。她还没有断气,眼睛微微睁着,被幼小的小破抱在怀中。
“姐姐!姐姐!”小破叫着她,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小破……”安筱萱气若游丝地张开了嘴巴,用手轻轻握紧了他的小手,“我以后再也无法照顾你了,你一个人要好好过。”
“不要!不要!你不会死的!”小破拼命地大叫。
安筱萱笑了笑:“傻孩子,我要死了。你一个人要坚强,知道吗?”
“是谁害死你的?是谁?我长大了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我要当侦探,抓住那个坏人!”
小破发誓道。
但安筱萱仿佛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用力抓紧了小破的手。
“不,不要当侦探!”她迫切地请求道。
“为什么呀?!”小破十分不解。
安姐姐一向最崇拜的人不是侦探吗?她现在却坚决不让他做这份工作,为什么呢?
“不要问为什么,你要答应我,长大以后一定不能当侦探,知道吗?”她坚持着,手紧紧地抓着小破的手腕,把他都抓疼了。他能感到,这个请求有多么强烈。虽然他不能理解安姐姐的想法,但他还是含泪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我不做侦探了。可是,我怎么才能替你报仇呢?”
“……”安筱萱想了想,随即说,“如果你要替我报仇,就要当一个正义的坏人。”
“正义的坏人?”
这是什么意思呢?一时之间,小破也想不明白。坏人还有正义的吗?
安筱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力的浅笑,她的生命马上就要终结了。
“用罪恶去铲除罪恶,这就是正义的坏人。”
她永久地闭上了眼睛,这是她最后留给小破的话。
小破世界里的那一线微光缓缓消失了,他的梦从此又变成了黑色的。
米卡卡从监控器里很惊讶地看到,睡在**的黑葵A的眼角居然有泪滴下。
他到底梦见了什么呢?正当米卡卡困惑不解时,监控器里的黑葵A突然醒了过来。
他走到房间的小窗边。窗外是疗养院后面的花园,花丛中有一种熟悉的花,那是他9岁的时候曾经为某人种过的美女樱。只是,他没有能将它送出去,因为安姐姐死了。
站在窗边,黑葵A握紧了拳头。
遵从安姐姐的遗愿,他放弃了做侦探的梦想,成为了一个富有正义的坏人。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安姐姐的用意,但直到最近,他终于理解了。如果他选择做侦探,一定会将推理之神作为自己的崇拜对象,也很有可能会为了追杀杀死安姐姐的凶手而求助于推理之神。这样,成为侦探的他最后很可能被推理之神杀死。
要铲除罪恶的推理之神,自己就必须比他还要罪恶。
安姐姐一定是预计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临死前要求小破成为富有正义的坏人。她做对了,现在她寄予厚望的小破,就要亲手铲除掉这个世界上最罪恶的人了。
黑葵A转过身,走到监控器前:“敢跟我打赌吗,米卡卡?如果我解开了你的逃狱之谜,你必须当我的助手!”
监控器里传来了肯定的回答,米卡卡认定黑葵A解不开那个谜团。但是,他想错了。
一分钟后,房门打开了。
黑葵A大步地走了出来:“走吧,我的助手!”
守候在门外的米卡卡已经戴上了奥特曼面具:“是!主人!”
他们在狭长的走廊里,毅然走向了心中的那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