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远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嘴唇乌黑,淡薄而消瘦。他的眼神才是最可怕的,他看着在床上的我们。
我头一阵晕眩,完蛋了,一切都完了。我猛推开秦鸣,翻身起来。这种暧昧的场景,我跳进莱茵河也洗不清了。
哲远背后的月涟一脸的悔恨,大概她想说什么,可是我眼中只有那个呆滞的哲远,他为什么会来?
“你没事就好。”半晌,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忧伤带着淡淡的疏离。他缓缓转身,缓缓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揪住自己头发惨叫一声,赤脚往外面跑去,但我只看到哲远关门留下的风。不行,怎么可以!我跟着跑出别墅,身后有秦鸣焦急的呼唤,我没有回头,追逐着前面那个人影,可是他在跑,他跑得很快,一直朝湖泊的方向跑去。求你了,哲远,请相信我,我在风中洒泪,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他意识到后面还有一个我,停止了脚步,回身来看我,那双眼睛中满是痛楚。我跑到他前面,有点气喘,
“哲远,你听我说……”
他突然搂住了我,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的心脏差点跳出心口,他的下巴依然搁在我的头顶,他声音依然滑腻如蛇,
“皙然,你还是爱我的,对吧?”
不需要解释,哲远是在选择相信我吗?我正想回答,却被另外一只手臂拽离哲远的怀抱,这只手臂很有力量,且温暖。
秦鸣咬牙切齿的看着哲远,“你不配!”
哲远伸手拉住我另外一只手臂,冷眼睥睨,“我为什么不配!”
秦鸣暴跳如雷,他远远不如我左手边这个人冷静,“你就是不配爱她,你们已经分手了!”
哲远淡然的回答:“对,也许我没有你优异和适合她,可是我不想再失去她。我从来没有为自己追求过什么东西,除了皙然。”
我的泪光再次闪烁起来,可能因为两只手臂疼得很,更重要的是因为哲远这句坚定的话。
秦鸣将我的手臂捏的生痛,他眼底冒出愤恨的火焰。他推开我,对着哲远的脸就是一拳。
“你这个虚伪的人,你可以为了小皙变成血族吗?你能做到吗?”他大声叫嚷道。
哲远一个趔趄,也松开拉我的手,右脸顷刻红肿起来,嘴角隐约有血丝。我知道,秦鸣打架很厉害,上次可以打断吸血鬼的肋骨,我在风中捏紧了拳头,别打架,不要打架!
哲远抹掉嘴角的血迹,悠然冷笑:“这一拳是因为什么?我不认为你配打我。”
话一脱口,他侧身就是一脚,腿在空中划出优雅的曲线,划破空气,踢到了秦鸣的身躯,秦鸣没有站稳,一仰头倒在草地上。哲远收回腿,继续说:“我不认为变成血族就是牺牲,就多伟大!”
天哪,我怎么不知道哲远也会打架!我发现了新大陆,不过秦鸣不要紧吗?我准备去拉他起来,结果他手臂撑着地面,背对我吼道:
“别过来,这是男人之间的斗争,你别插手。”
他干笑两声,“陈哲远,你不必太自鸣得意。你这个冷血的家伙!”
他手撑地面,腿一个横扫,绊到哲远的腿,哲远也倒在了地上。秦鸣站起来抡起拳头要打哲远的头,哲远却灵敏的躲开,胳膊肘撞到秦鸣的脸上。不过秦鸣也不是好惹的角色,他的膝盖也撞向了哲远的肚子。
我昏聩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帮谁,我去拉架,拉谁呢?
我铆足力气大吼道:“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他们没有听我的,打的热血沸腾。我气得发抖,该死的,无视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你们我都不选,我选月涟!”我捏拳咆哮,他们同时停止了动作,诧异的看着我。我杏眼怒视他俩,抽身离去。打吧,打吧,不是我的错,我没做错什么!
回家了月涟不停给我道歉,说哲远知道我回来了,执意要见我,她没有拦住。
我问外婆他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情。外婆又支吾了半天才说,因为他们找不到我,只能拜托哲远帮忙,他知道后没日没夜的找我,用了各种方法,可惜还是没有结果,而今天敏感的他发现异常,不等外婆通知就来了我家。后来看到了我和秦鸣那一幕。该死的我啊,我当时把秦鸣推开就好了嘛,怎么变得如此迟钝?
原来哲远还是关心我的,那就够了。
月涟叹气道:“被一个这样优秀的男人深爱着是幸福,被两个优秀的男人深爱,是痛苦。”
我心里咕哝道:“大概是三个。”
那天他们没有再出现,我却因为穿单薄的衣服在外面跑而感冒了。外婆将我捂得严严实实,说什么才受伤了,又生病,可是要好好保护的。
外公果然在第二天夜晚出现,月涟兴奋了好一阵子,当然我也很高兴。外公留在外婆房间,大概在说圣战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有多严重,只是他当晚又走了,交待了普洛和修斯以及古那斯什么事情。然后他对我说:“安爱丝,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们这方将他们逼急了,他们就想找我的亲人威胁我。不过放心,这一次的战争应该会在初夏就解决掉,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回城堡。让你接受初拥。”
我是很崇拜外公的,他的魄力和威严无人能及。我很努力的点头,外公永远是我尊敬的对象。
我病了一个星期,其间小堇来看过我两次,她对于那晚的事情只字不提,我本来想说消除她记忆的,却又不好开口了。我终于去学校了,肯定也变成传说中只有位子不见人的学生了。
覃荟如也在,我们对视一眼,三人都保持沉默。
午休时,我将小堇拉到天台。我们喝完酸奶,我准备丢盒子,却被她夺过,跑到走道替我丢了。
“小堇,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小堇甜甜的笑道:“没关系,只要皙然想说,肯定会告诉小堇,但是皙然不方便说,那么小堇问也问不出什么。”
这个死丫头!我发现我其实很幸运,我遇到的全是好人,一群非常好的人类。我有小堇这样的朋友,我还要追求什么呢?她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我咬咬下唇,严肃的注视她,“小堇,其实我和哲远……”
她又打断了我下面将要说出的话,“啊,差点忘记告诉你了。皙然,陈哲远就拜托你了哦。”
她对我抛媚眼,相当不自然,还需要努力练习啊。我却发现隐藏在她笑容后的悲哀,她眼底是寂寞的,是什么驱使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什么?”我需要确认一下。
“没什么,皙然,你和陈哲远才是最好的,替我那份一起爱他吧,好吗?”小堇扯着脸皮在笑,可是她真的很不适合掩盖自己心事,她的眼泪都要溢出来了。
我搂住她,有点慌神,“小堇,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怎么了?”
她推开我,强颜欢笑,“皙然,别抛弃陈哲远哦,我可是会看着的。他那么好的男孩,很多人都会抢呢,你要看紧哦。”
“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吗?为什么忽然要放弃?”我突然觉得自己卑鄙,我对不起小堇,我迟早要走,为何要霸占人家的最爱,“我和哲远不会有结果的,小堇,你才是最适合他的。”对啊,你就像春风,可以化解受伤的人内心的寒冰。
在这一刻,我忽然领悟到,我和哲远都是相似的动物,我们都彼此害怕受伤,因为相同而彼此吸引,却也因为相似而互相给不了温暖。
小堇牵着我的手,凄婉如某种小动物,“皙然,当我求你。我真的放弃了,你一定不要辜负陈哲远。就当是我求你吧。”她顿了顿,“还有,我真的很高兴,可以和你成为朋友,这将是我最珍贵的记忆哦,就像珍珠一样。”
这丫头今天怎么了?我内心被她搅得难受,仿佛她就要离开我,去一个未知的远方一样。
“皙然,我是爱你的,我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小堇深深看我一眼后,身体飘起来,融入黑暗。
不对啊,小堇,珍珠总有一天会消损的,在黑暗中不再折射出光芒,小堇,不要走啊。
我想拉住她,却只是揪住几缕清风。
我呼的从床上弹起来,原来是梦啊!不由得又回想起白天的事情来。
我还想问小堇时,天台的门被推开,覃荟如上来了。她的笑容依然甜美如糖果。小堇笑着跳过去拉着她的手。
“哟,你们在说悄悄话?那我还是走吧。”
“没关系,已经说完了,呵呵。我也很高兴认识小如,不是说有空去我家玩的吗?我们约个时间吧。”
她俩絮絮叨叨的说了啥,然后小堇说要上厕所,溜走了。
我望着小如,问道:“那天的伤,全好了?”
她的笑容在小堇离去后就收敛了,她的眼神是如此的骄矜,她扶着铁丝网,看着幽远的天空,
“不要小看了我们驱魔人哦。”
“你不是法师?”
她扭头看我,眼睛竟然闪烁着琥珀色的光,“不,我们家族专门杀僵尸这种魔物,所以是驱魔人。”
她又将视线转移到大片云朵覆盖的天际,“你为什么要和僵尸搅和在一起?我最痛恨僵,更加痛恨和僵同流合污的人类。”
我试探着问:“所以,你恨我?”
她嘴角上翘,眼睛却没有笑意,“我奉劝你还是早点和他们脱离关系。当一个完整的人。”
“可是我最终会变成血族。”我冷静的回答。
“哦,是吗?”她猝然转身,那柄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手上,如蛇般弯曲的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看到它在靠近我脖子的时候削掉了几根头发,真是削铁如泥的好兵器。
“你如果变成了僵,那么我会杀了你。”
我也孤傲的笑起来,背脊挺得笔直,下鄂抬高,那凛冽的气势应该不比她逊色,“恐怕不会让你轻易就杀死的。”
“我那天没有杀你们,并不代表和你们就是朋友,只是我一个人无法应付你们这样多的僵而已。”
她又思索了一会儿,说:“请离开秦鸣,不要伤害这个纯洁的人类。”
我指了指脖子上的剑,“恐怕我不能答应。”
她收回兵器,剑缩小后,她变法术一样让它消失在手掌心中。
“你是说我会污染秦鸣?”我相当恼火。
她不再看我,还想说什么,天台的门再次被推开,小堇回来了。她笑脸盈盈的开始聒絮起学校发生的新鲜事,我们俩都装作颇有兴趣的倾听和讨论。
我摸着冰凉的额头,再次倒在床上,我很害怕,我觉得要失去某种东西了,重要的东西。
翻身思索,当爱我的人知道我要离去的时候,是不是他们也有我现在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