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缓缓开入小林龙一郎在名古屋的大宅,比我想的还要大,站在大门口,两边望去,围墙居然看不到头。
里面俨然是一个林园,百年松树虬枝盘曲,成片的湘竹林,还有活泉流水,飞禽嬉戏,而大宅典型的日本古宅建筑风格,屋舍俨然,鳞次栉比,回廊百转千回。虽然我已经看过哲远搞来的地图,依然有些发晕。谁会注意到如此古典的宅院中到处布满监视器,红外线呢。
手被秦鸣捏住,我看他,知道他在给我说:“别紧张。”
我现在是秦鸣的随行工作人员,刘记和也在。我们在一位和服打扮的老妇带领下,进入一间大屋,席地坐下,等待主人的到来。大屋宽敞明亮,可以看到院落中的一股活水细流浇在竹筒上,竹筒会因为水流的力量而敲打在石头,有节奏的“铿锵”响。
屋内除了蒲团,竹席,方桌,没有其他陈设,有点生硬冰冷。听到清脆的木屐声,我挺直背脊,目光看向门口——
只见一位穿着深蓝色和服的高大男人信步走来。他已经谢顶,头皮发亮,油光可鉴,稀稀拉拉的一圈头发围绕光秃秃的头顶。面色倒是红润,看起来只是四十来岁的样子,没有一点老态,特别是身板,高大硬朗,四肢粗壮古板,虎背熊腰。再看长相,他微笑着,小眼睛和大鼻子攥到一起,漆黑的眼睛里却透出阴鸷的光芒,脸部肥厚,眉毛浓密到像是疯长的草。不知道是否我的偏见,觉得整个人就像地窖中阴暗生长的怪兽。
他已经走到我们面前的主位上坐下,身边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大概是翻译吧。他蹦出一口生硬的日语,旁边的男人向我们解释,是欢迎的话。
刘记和很圆滑,立即代替秦鸣说了一堆感谢的话,但是又没有降低我们的身份地位,恭维了对方,但是决不是奉承,估计翻译起来很费力。我则在思考,看周围没有他的保镖,是否直接挟持了他,要回小堇呢?
秦鸣在轻碰我,我缓神,原来小林糟老头在问我话,大概问我是谁之类的。我一一作答。他的小眼睛将我打量一番,我心中翻腾,十分不快,我最讨厌这种尖锐灼热的目光,现在却只能忍气吞声。
然后龙一郎询问起秦鸣工作情况,以及对他产品的认识等,我无心仔细听,只知道秦鸣大概回答相当出色,那个老头赞许不已。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我觉得度日如年,又不能找借口溜出去,而谈话结束则会直接出宅。
刘记和忽然问道:“你不舒服吗?”
我灵机一动,说:“我想去下卫生间。”
龙一郎头轻摆,拍拍手,一位老妇人踏碎步而来,用中国话对我说:“小姐,请随我来。”
我站起来那瞬间,腿麻得差点再次跌坐下去,难怪日本人的腿都O型呢,这样的坐姿,能有好看的腿吗?老妇人带我去卫生间,路上我有意探问:
“您会中文啊,是中国人吗?”
老妇微笑摇头。
我依然不舍弃这个机会,“那您怎么会说中文的?莫非这里有中国人?”
老妇人只笑不语,保持缄默,我真窝火,这里的人怎么嘴巴紧得跟缝合了一般。
我在洗手间抓狂,恨不得踢坏所有设施。愁眉不展中听到外面有叽里咕噜的声音,是我听不懂的日语,不过我听到了一个中文发音,“堇”。我立即推门出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妇女在对带我来的老妇说话,她神色慌乱,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妇见我出来,摆手让她安静,她对我说道:“小姐,我有点事情需要去解决,让她带你回去。抱歉。”
她对我欠身,我忙说没关系。看着她离去,我敢肯定这件事情和小堇有关,跟着她就可以看到小堇啦。我目光移到那个年轻女子的身上……
最终,我压制住自己想要打晕女子,去追老妇人的想法。如果现在轻举妄动,只怕会害了秦鸣。不过,不是对秦鸣有什么特殊感情,而是正常人都不想连累无辜吧。
我随着领路人回到了房间,大概又等了十多分钟,谈话就结束了。小林表达了对秦鸣作为中国片区代言人的满意之情,我想大概工作上的事情已经敲定。果不其然,有专人带领我们出宅,丝毫不会给我搜索的时间。
在踏出府邸的那一刻,我回眸,在竹林处有个女人,金丝菊花和服,直发齐腰,冶艳妖容,艳如桃李,她的眸子射出的光芒让我打了个寒噤。这种感觉,似乎是杀了很多人,却没有任何感情的眼光。也只是那一瞬,我再次想确认的时候,却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我并没有把看到那古怪女子的事情告诉大家,也许是我多心。秦鸣送我回去,因为工作已经完毕,大概剩下刘记和等人与对方交涉,就看最终的决定。他倒是对代言的事情无所谓,随我到了住处,外婆等几个血族睡得很酣,我们没有打扰他们,在另外一间房里,哲远和小如在等我回来。
“怎么样?”小如迎上来。
我摇头,“他的宅邸很大的,根本不可能看到小堇,也不知道被关在哪里。”
“哦。”小如应答着,眼光往秦鸣那边瞟。
“我不知道他来干嘛,他一定要跟着。”我不用小如问,自发解释。我瞅到哲远从电脑屏幕中微微抬头,但他没有看我们。
秦鸣非常不自觉的倒在床上,手搁在头下,回答道:“反正我也没事情了。再说营救方紫堇,我也要参加啊。”
“这不是多轻松好玩的事情。”小如走到旁边的床坐下,对秦鸣说道:“少爷,晚上会很危险的。为了不把你牵扯进来,你应该回去你的地方。”
什么时候小如也学着小堇叫他“少爷”!我吐。我划着猫步坐到小如的那张床上,这里可以看到哲远的屏幕以及——他的背影。
“等一切结束了,我们一起去玩吧,名古屋,东京,京都,北海道。”秦鸣在那边说。
我听到小如蛮激动的答应,真受不了,谁知道今晚过后会怎样?有没有心情去玩?
凌晨两点,我们准时出发,在租来的面包车中,哲远摆好仪器,我们开到了小林住所附近。
“准备开始了。”哲远的手指轻敲一下键盘,屏幕上立即出现了小林宅邸摄像头中的景象。
“我已经切换了他们的屏幕,他们看到的都是静止的图,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可以隐形了。小心红外线!”
外婆点头,带领古那斯,普洛和修斯跳下车,动作灵活的跳入院墙。而小如和我也随着血族进入。秦鸣一定要跟来,我们就让他当了司机,也算发挥下作用。进去的人带有哲远发明的眼镜,可以看到红外线,并且避开它。我们最关键的问题是没有调查出小堇到底在哪里,所以大家分散开来找,如果找到就会发一个信号,全部撤退。
我清楚的看到了横七竖八的红外线,就如密布的网,根本穿不过去这条回廊。月涟一定要我跟着她,我们是一组,她找到红外线的根源,手指轻点,电源线路被她放出的冰蓝光线切断,这张缜密的红色大网刹那消失。我们蹑手蹑脚的依次搜索每个房间。
峰回路转,前方的一间大屋门口竟然守着四五个黑衣保镖,我觉得异样,冲外婆示意。外婆一甩长发,我只看到黑色的幻影,她的速度太快,已经冲到门口,只需两秒,五个保镖全部倒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月涟扭头对我做个“V”的手势,我一路小跑,溜到窗口,往里头探看。
可恶,里面有一块屏风,模糊的映出影子,看不到是谁。外婆捏捏我手掌,我知道她说直接进去看。我思索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妥,于是我们推开门走进去。屏风后的人听到响动,站起身,似乎要走出来,又似乎没有动。
“小堇。”我试着呼唤,看那人的反应。
她果然走出了屏风,可是下一秒我就大惊失色,是那个菊花和服的女人,在竹林的。
我如果没有看错,她的虹膜此刻是红色的,吊稍眼角有点点银光,刘海整齐伏贴,鬓角的头发齐耳,就像恐怖片中的女鬼那般苍白。
我倒退一步,看到月涟皱眉。
“不是人类。”外婆说,大概在对我说,也可能在问那个女人。
“呵呵。”她幽冷诡异的笑了,说出一串日语,看我们面面相觑,她用中文重复,“对,我当然不是卑微的人类。你也不是!”她如葱的纤纤食指指向外婆。
月涟傲气一笑,甩甩长发,“你我身上都有血腥的气息,不过你不是血族。”
那女人个子比我们都高,大概一米七三左右,她越走近我越觉得压迫。
“你知道方紫堇在哪里吗?”我询问。
她嘴角裂开诡谲的笑,“我会带着你的人头去见她的,让你们好好团圆。”
太挑衅了,我怒了,这死女人!
“小皙,你先走。我随后就来。”外婆拦我到身后。
“外婆,我不留下你。”
外婆跺脚,“听话,快点找到小堇我们好回家。”
“外婆,那快点跟上我哦。”我估计外婆是怕我让她分心,于是咬咬牙转身退出,去叫援兵也好啊。
“休想走。”背后听到那个女人大叫。
不过我没有回头,我知道外婆会挡住她。我几个箭步冲到外边,躲到走道的角落,呼叫哲远。
电流劈里啪啦的乱响,我听到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个怪女人拦住了外婆,他们其他人呢?找到了小堇没?我需要救兵!”
“别急,我联系下他们。”
我还要说话,抬头看到一群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向我走来,糟糕,还是暴露了吗?这些就是所谓的黑社会?
我拢起耳后的碎发,傲然挺立,耳边听到哲远在叫我,还夹杂秦鸣的声音,本姑娘现在没空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