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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玩法 > 第57章

    那一年春节在二月初,假期开始之前,言谨又联系法院。

    法官照例忙的要死,加班开庭、接待当事人、写判决书,好不容易被她打通一次电话,得到的答复还是一样的,《蝼蛉记》的诉讼无论如何都要被拖到节后了。

    言谨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审限,民事案件一审总要六到十二个月,这件案子的战线已经铺得太长,她最担心的还是对舟缀的影响。

    庄明亮看出她的心思,安慰说:“排到节后也好,法院开年办事效率最高,排庭也最顺利。而且,被告那边各种招都用过了,管辖权异议这条路我们也已经堵上,司法鉴定现在就申请,也就三十天。无论快慢,怎么着都可以在这一年里解决。”

    言谨还想再说什么。

    庄明亮只道:“别多想,先过年。”

    法定假期从除夕那天开始,至呈所照例不会提前放,总要上班到最后一天。

    言谨这次没让父亲言平来接,只说会搭朋友的车回去。言平和纪敏倒也没坚持,随她自便。

    她起初还觉得是自己离家独立得久了,父母习惯成自然。直到戴左左发消息给她,问她回家了没有,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她才反应过来,他们大概以为那个朋友就是左左。

    但其实,送她回家的是周其野。

    就在那之前,她刚刚收到了法学院的offer。

    邮件的标题已足够简单明了,Congratulations!她被录取了,打开看完全文,更加雀跃。学校给了她三年的全奖,外加生活补助。T14的法学院,每年只有个位数的申请者可以拿到这个级别的奖学金,但她做到了。

    一大早收到信,她发消息给周其野,双手颤抖,打出的句子却只是最简单的陈述事实:录取了,全奖。

    他也只是回:我说过你一定可以的。

    言谨当时看着这句话,最初的雀跃忽然没有了,代之以一种复杂的感觉,是快乐,是自豪,也是怅然。也许周其野回复她的时候也是一样。

    她真的要离开了,离开所有人,离开熟悉的一切,甚至还有《蝼蛉记》,不确定能不能在出国之前看到最终的结果。

    她没在律所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只是和周其野心照不宣似地,把两人之间原本设定的界限模糊了一点。只要休假,只要不在律所,他们就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而且,除夕的前一天还是周其野的生日。

    言谨不知道算不算作弊,说过不去他那里,结果带他回了自己家。

    他们在东昌路那套小小的房子里拥抱,那感觉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亲密。她好像终于让他进入了她的领地,哪怕那只是她暂时借住的小屋。

    他看到了她睡的床,她学习的小书桌,吃饭的茶几,她无数无数零碎的小东西。

    她也在厨房给他做了生日面条,切了生日蛋糕。还记得上次去他那儿,看见过一台唱片机,于是便早早买了一张《东邪西毒》的电影原声黑胶碟,作为礼物送给他。

    嘴上却要嫌弃,说:“你居然是水瓶座……”

    周其野笑,说:“你初中生啊?还信这个?”

    言谨无所谓似地,存心说:“我还真记得初中的时候看过一本星座书,里面说巨蟹和水瓶珍爱生命的话千万别凑一起。”

    周其野反问:“那你觉得自己很巨蟹吗?”

    言谨笑,摇头,她其实觉得自己很水瓶,比如温柔,肯定是没有的,胡说八道倒是很符合。

    冬夜很冷,窗都关着,但还是能听到步行街传来的叫卖声,棋牌室里打麻将的人在吵架。以及她一米三五的单人床,使得他们不得不靠得更近,寸寸嵌合。所有一切都给人一种格外真实,格外亲密的感觉。

    言谨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即将分开,但也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除夕一早,周其野开车从东昌路出发,送言谨回家。小城离上海不远,路上也还没堵起来,两个多小时后,车便下了高速,停在城区边上。

    他们在车里静静抱了会儿,言谨看着周其野问:“你还会初一晚上去律所加班吗?”

    周其野摸摸她脑袋,反问:“那你会不会来?”

    言谨没法回答,只是贴上去吻他,心里忽然觉得难过,哪怕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分别。

    她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去岁此刻宛在眼前,那时的她还刀枪不入。其实也不过一年而已,感觉却如此不同。过去的一年当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有些好像足以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让她变得敏感,对很多事的感觉也不那么纯粹了。

    回到家,眼前还是熟悉的一切,只是仿佛旧了些。父母把房子打扫得窗明几净,热热闹闹地迎来送往。

    年夜饭还是在酒店里吃的圆台面,去年过年的时候尚在孕期的表姐此时已经生了孩子,是个小女孩,才几个月大,有保姆抱在手里,穿鹅黄色的连体衣,正哭得满脸通红。

    长辈亲戚们聊天,都在说:也好的,双方都没有兄弟姐妹,拿两本独生子女证可以办二胎准生证,明年再生一个。

    纪敏给了红包,把孩子抱在手上逗了会儿,回到自己家这桌,跟言平感叹:“年纪轻到底恢复得快,一点看不出生过小孩。而且平常两边父母帮着带,家里还有阿姨,小夫妻两个照样工作,休假出去旅游,什么都不影响。”

    很温和的暗示,反倒让人说不出什么。

    但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的。

    当天夜里,从酒店回到家中,言谨郑重坐下来,跟父母谈了出国留学的事。

    言平全程没响,纪敏看着她,嘴巴像被粘住了,润了润才问:“要读几年?”

    言谨回答:“三年。”

    纪敏说:“那毕业就快三十岁了……”

    言谨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许,笑说:“妈你这个四舍五入是不是着急了一点?”

    纪敏却没理会她的玩笑,只问:“左左怎么说?”

    言谨直觉荒谬,反问:“要他说什么?”

    纪敏说:“你们没在……?”

    言谨摇头,打断道:“没有。”

    “那毕业之后呢?你是留在那边工作还是回来?”

    “万一再找个国外的对象?”

    “那么远,要是有点什么事,病了,受伤了,谁照顾你?”

    “你这是先斩后奏啊,全都准备好了才来跟我们讲?!”

    ……

    问题一连串地抛出,语气越来越重,言谨忽然觉得无力。

    她已经告诉了他们,自己拿到T14法学院的全奖,每年只有个位数的申请人可以得到这个级别的录取条件,而他们竟然一丝高兴都没有。

    但这个场景其实根本不在她意料之外,她隐约记得很久之前就跟吴晓菁说过,她愿意对纪敏好,只可惜纪敏要的好,就是她听话。如果她做到这一点,现在应该在跟戴左左谈朋友,计划今年结婚,明年后年生两个小孩。

    谈话不欢而散,言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拜年的消息已经陆续到来,只是这一年开始有一点不一样,身边人渐渐都用上了微信。

    她没收到戴左左的新创意,先给他发了一条:我拿到offer了。

    隔了会儿,左左才回:什么时候走?

    言谨答:九月开学,可能八月底过去吧。

    那边没再发信息过来,直接打了电话。

    接起来,就听见左左说:“我问你个事?”

    “什么?”言谨已经有点猜到了,她想跟左左说的其实也是一样的。

    “你在谈恋爱了吧?”左左果然问。

    言谨静了静,如实回答:“嗯。”

    戴左左那边也静了静,又问:“同事?”

    这直觉倒让言谨吓一跳,说:“你怎么知道?”

    左左却笑了,说:“你这么忙也没机会认识别的人吧?”

    言谨也笑了声,没再说什么。

    左左又说:“有时间约出来一起吃顿饭呗。”

    言谨说:“好,等忙过这一阵。”

    “新年快乐。”左左对她说,许多年以来第一次如此朴实无华。

    “新年快乐。”言谨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