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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军大胜的第三日,京畿四洲流离失所的百姓没有影响白蛉平原上的歌舞升平,反而因为元龙帝的出现,更盛大的庆功宴在营地拉开了帷幕。

    筵席的奢华,歌舞的精美,流水般分赏的战利品和谁谁谁今日又加官进爵的消息不断从白蛉平原传到邻近的襄阳县中。

    沈珠曦每一日都在期待朝廷能够结束庆功分赏,将目光转移到商江堰坍塌后的洪灾上来,但是每一日都只有新的失望。

    如果是有人作梗,让元龙帝不知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态就罢了,李鹜带着洪灾后幸存下来的青凤军每日早出晚归的救灾,没道理同在一个营地的元龙帝会一无所知。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元龙帝至今都没有作出任何安置灾民,修缮堰堤的指示?

    难道是陛下另有什么打算吗?

    “吃着东西都能走神?”

    她的额头忽然被人弹了一下。

    李鹜不满地看着她:“是老子不好看,还是老子做的东西不好吃?”

    “好看,好吃……”沈珠曦揉着痒大过于疼的额头,一脸无奈道,“我们只有五个人,你做一大桌的菜太浪费了。”

    李鹜瞪大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

    “你居然会有觉得浪费的时候?”李鹜难以置信道。

    沈珠曦不禁红了脸,虚张声势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那我们家的屁股纸怎么还一车一车地往回拉?”

    “这不一样!”沈珠曦说,“屁……厕纸是必需品!”

    “用就用吧,反正不要钱。”李鹜说。

    “用不完还能转手卖掉——”坐在李鹜对面的李鹊补充道,“反正不要钱。”

    李鹍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像龙卷风一样只顾着把面前的饭菜卷进嘴里。

    “胡说八道,老子是那种人吗?”李鹜扬眉。

    李鹊立即转了口风,果断道:“当然不是!”

    “记住——做人留一线,以后长期骗。老子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李鹜说着,从萝卜牛肉汤里夹起一筷软烂带筋的牛肉放进她的碗里,“入秋了,多吃牛羊肉才不会寒气入体。”

    “大哥字字珠玑,小弟一定铭记于心!”

    李鹊激动地拍了一把桌子,吓得沈珠曦刚夹起来的牛肉也掉回了碗里,也让搭伙吃饭的小猢朝着李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还没完。

    李鹊一脸赤诚和钦佩,用发自肺腑的表情掷地有声道:

    “大哥继赋诗之后,又把谚语用得如臂指使了!反观小弟,如今连千字文都认不全——唉!本是同根生,偏大哥独秀!小弟羞愧,羞愧!”

    李鹍趁李鹊不注意,偷走他饭碗里还没来得及下口的鸡腿子,藏进了自己的饭碗底下——还不忘谨慎地用米粒盖好。

    李鹊吹完马屁,木箸往饭碗里一戳——戳了个空。

    “……我的腿呢?”

    沈珠曦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手心手背都是弟弟,只好假装不知,埋头干饭,鼓着腮帮子擡起头时,恰好和一旁的小猢撞上视线。

    小猢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

    李鹊捕捉到小猢的笑容,瞬间变脸:“是你偷了我的鸡腿?”

    小猢躺着也背锅,诧异道:“关老子什么事?”

    这两人凑到一起,就没个好好说话的时候。

    还有小猢,还穿着女装就老子起来了,沈珠曦轻咳一声,在桌子底下撞了撞她的腿。

    无比寻常的日子,却也无比幸福。

    像这样平淡而温馨的时刻,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这次也是因为朝廷派来的大将军身体不适,闭门谢客,李鹜才有机会溜出营地回家看看。

    看着这吵闹而温馨的一幕,沈珠曦心里觉得酸酸的,为了赶走心里的这股伤感,她夹起牛肉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沈珠曦现在也不说什么朝廷不许宰杀黄牛了,朝廷不许干的事情她和她相公干了不少,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了。

    贝齿轻轻咀嚼炖烂了的牛肉块,温热的萝卜汤在口中爆出,舌尖的味蕾上满溢着萝卜的清香回甜,牛肉特有的风味在口中扩散,随着肉和汤汁一起滑下喉咙。

    食物的热度从胃部渐渐扩散至全身,沈珠曦觉得连手指尖都得到了舒展。

    美食往往意味着安身之所,和家人一起享用美食所带来的满足,是任何华服财富都不能比拟的。

    此时此刻,对她而言就是不可多得的幸福。

    所有人都用完午饭后,沈珠曦还下意识地想帮李鹜收拾饭桌,几个惊慌至极的丫鬟就扑了上来,抢回了她们的工作。

    李鹜下午还要去襄房两州的边界视察水患,李鹍李鹊两兄弟自不必说,就连小猢也换上了男装,要同他们一起出发。

    沈珠曦站在廊下看着他们商量如何治理水患,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李鹜转头看到她,说:“你怎么还不换衣裳?”

    沈珠曦愣了愣,回过神后,惊喜道:“我也能去吗?!”

    “你想去就能去,你想去吗?”李鹜看着她。

    “我想去!”沈珠曦毫不犹豫。

    她转身飞奔回房,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梳洗完毕,又叫媞娘拿来方便出行的衣裳更换。媞娘听说她要跟着李鹜去视察水患,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水边湿气重,又冷得很,夫人就穿这件锦裘吧……不行不行,你们万一要坐木筏,万一又落进水里……呸呸呸,瞧我这张臭嘴。有什么东西既保暖,又轻巧呢……”

    媞娘望着变卖之后已经所剩不多的衣裳陷入了沉思。

    沈珠曦哭笑不得,说服她自己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后,披上了媞娘一开始否定的青毛锦裘。

    她匆匆收拾好后,手拿帷帽快步走回前院,李鹜他们还在原地等她,见她出来,李鹜自然地向她伸出手,沈珠曦也没多想,自然地牵了上去。

    在走出大门之前,沈珠曦戴上了帷帽。

    几人都上车后,车厢里坐得满满当当,马车缓缓向前出发了。

    李鹍一个大个子,挤得只有半个屁股坐在条凳上,他不舒服地挪着身子,不满地对旁边的李鹊道:“挤我……别……”

    李鹊缩着肩膀,冷眼投向旁边的小猢:“滚过去点。”

    小猢再转头看向旁边,对上两条长腿大开,一个人坐两个位置的李鹜。

    四目相对后,小猢果断回头看向相对而言好打发的李鹊:“你个雀头坐什么座位,就不能趴车顶去吗?”

    沈珠曦赶在战争爆发之前,自己往条凳一边挪了挪,好心道:“小猢过来和我一起坐吧……”

    话音未落,她腾出来的位置就被李鹜挤满了。

    李鹜一改先前就差躺在条凳上的大开大合姿态,紧搂着她不说,还大义凛然道:“吵什么吵,挤热了还不用烧炭,这样多好!”

    李鹊第一时间竖起拇指:“真知灼见!不愧是大哥!”

    五个人挤在一间车厢里,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后,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从车厢里落了出去。

    沈珠曦最后一个下车,重新回到开阔的天地,她不禁松了口气。

    微凉的风从河堤下吹了过来,浑浊的河水夹着泥沙,向下游滚滚而去。

    沈珠曦的心情在一望无际的荒凉里沉重起来。

    管理河道的襄州官吏已经提前等在河堤前,见到马车里下来的李鹜和沈珠曦,连忙趋步上前后行了一礼。

    李鹜挥了挥手,玩世不恭的神色变得严肃:“水位如何了?”

    “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但若是下几场大雨,恐怕……”官吏一脸凝重。

    小猢蹲在河堤边,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秋后的雨,说下就下——我看今天就挺像要下雨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李鹜开口道。

    官吏神色为难。

    李鹜隐有怒色,厉声道:“三天了,你们就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要是做不好分内之事,老子为什么要给你们发俸禄?!”

    “大人息怒……”官吏白着脸躬身请罪,“下官已经召集工匠,紧急加高河堤了……但这河道之事,没有个一年半载,实在是难见成果啊。”

    “修堤是大工程,的确耗时良久。”沈珠曦见李鹜脸色越发难看,忙出面打起圆场,“商江堰修好以前,襄州也常受水患灾害,不如令州内各县衙查找地方志,走访治水人家,或许能有投机赶巧的法子也说不一定?”

    李鹜看向小吏。

    “能行!能行!这个没有问题!”官吏擡起袍子擦拭额头的冷汗,连连点头道,“下官回治所后,一定立即吩咐下去!”

    沈珠曦这几日关在家里别的没干,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看了不少,今日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李鹜没接触过河道相关,问了几句水位和治理的事情外就背着手走开了,剩下沈珠曦一脸认真地向小吏讨教。李鹊和小猢站在一边,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互相斜睨着。

    “……我看你活蹦乱跳也死不了了,就不能早点识趣消失吗?”李鹊说。

    小猢诧异道:“主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叽喳什么?”

    “大哥的家也是我的半个家,我当然有权利请你出去。”

    “我不就刺了你一刀吗?你不是也让人砍了我一刀吗?单论刀疤,老子比你大多了!”小猢说,“大虎二虎当初也算计了你,你怎么就专追着我啄?!”

    李鹊冷冷一笑道:“大虎二虎没死皮赖脸地天天出现在我大哥和嫂子身边。”

    小猢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狐疑地看着李鹊:“……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吃谁的?你大哥,还是你嫂子?”

    李鹊变了脸色,直接对她出手。

    小猢一个闪身躲开,差点踉跄一把。她飞快逃向河堤前方,怒声道:“你欺负老子今天没带刀!”

    “你要是站住,我手里这把送你。”李鹊追了上去。

    “你以为我傻呢!”小猢跑得更快了。

    沈珠曦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一脸忧虑地看向两人越跑越远的背影:“……怎么又打上了。”

    相反的方向,李鹜背着手站在河堤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波涛滚滚的浑浊河流,许久后,叹了口气。

    蹲在地上玩狗尾巴草的李鹍茫然地朝他看去。

    李鹜沉思片刻,张嘴就吟:

    “地动山摇堰堤无,可怜黄鸭江上浮。”

    “再说商江母亲河,脑仁小如瓜子壳。”

    “谁家亲娘似后娘,擡手让你小命亡。”

    “没有大禹老前辈,鸭某只好把梁扛。”

    李鹜吟完,说:

    “此诗便名《治水》吧,你觉得如何?”

    他习惯性地看向身旁,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双无辜而迷茫的大眼睛。

    “……知音难求,寂寞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