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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两夜露宿着了凉,沈珠曦觉得自己醒来后的身体不太好。

    脑袋晕晕沉沉的,太阳穴隐有疼痛,身体很重不说,双腿还特别没力气。

    “你怎么了?”

    李鹜关心的话惊醒了睁眼后就混混沌沌的沈珠曦,她“啊”了一声,连忙打起精神道:“没什么,一不小心出神了。”

    “这时候出什么神?赶紧把手给我。”李鹜踩着树干分岔处对她说。

    沈珠曦爬到他身边,李鹜接着下树,每到一个落脚点,就停下来接应上方的沈珠曦。

    李鹜先落到地面后,伸出双手,轻轻松松地抱下了沈珠曦。

    密林里的环境李鹜已经开始熟悉了,他轻车熟路将她带到一条小溪边洗面漱口,沈珠曦去旁边树林里方便时,李鹜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窝鸟蛋。

    两人分工合作,沈珠曦找来干燥的枯枝,李鹜熟练地钻木取火,一窝鸟蛋很快成了黑漆漆的烤鸟蛋。

    鸟蛋稍凉后,李鹜拿起一颗在鹅卵石上敲碎,剥掉蛋壳后喂进了沈珠曦嘴里。

    “怎么样?”他问。

    沈珠曦小口小口地品味着口中的鸟蛋,神情由一开始的警惕变为放松。

    “……和鸡蛋有点像,但是比鸡蛋鲜。”

    “那你多吃两个。”李鹜说着,又拿起一个鸟蛋磕开。

    沈珠曦连忙问:“那你呢?”

    “老子在下面吃了快一个月的鸟蛋,看见它就想吐了。”李鹜说着,把剥好的鸟蛋塞进了还欲说话的沈珠曦嘴里。

    沈珠曦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慢慢把嘴里的鸟蛋给嚼了吞下去。

    两人用过朝食后,开始为离开想办法。

    李鹜吸取了沈珠曦的经验,摒弃简单的暗号,留下独特的鸭式涂鸦,别说暗中追踪那人想要模仿了,就连沈珠曦自己,也看不懂李鹜的鬼画符究竟是什么。

    李鹜选取了一个方向重新上路,沈珠曦不想拖累他的脚程,身体不适也强撑着跟上他的脚步。

    生机勃勃的密林擡头不见天日,只能从枝叶缝隙中透出的阳光来判断时间。差不多日上三竿的时候,沈珠曦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胸口也渐渐喘不过气。

    她正在挣扎是否要告诉李鹜,停下来休息稍许,李鹜先一步发现她渐渐落后的脚步。

    他走了回来,一把牵起她汗津津的右手。

    “走不动了?”他脸色一变,“你手心怎么出这么多冷汗?”

    “我……我不知道……早上醒来后就有点晕……”沈珠曦气喘吁吁道,“可能……可能是昨夜着凉了……”

    “什么着凉会这么严重?”李鹜断然否定了她的猜测,“除了头晕还有什么症状?”

    沈珠曦把自己身上的不适数了一遍,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腿特别重……”

    “重?”

    李鹜立即让她在一旁的树下坐下,撩起她的襦裙裙摆查看两腿。虽说人在野外,沈珠曦还是不禁感到羞耻,想要从李鹜的手中挣脱出双脚来。

    “别乱动。”李鹜不容置疑道。

    他握着她的脚踝,仔仔细细地把沈珠曦的两条小腿看了个遍。

    “这是什么?”他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凝在一点。

    沈珠曦定睛看去,一个小小的红点藏在她膝盖窝下方两寸的地方,若不细心查看,根本无法发觉。

    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这是何时何地什么东西留下的红点,只能一脸不确定地说:“也许是昨夜蚊子咬的吧?过两日就会消的……”

    “这种地方的蚊子会是普通蚊子吗?”李鹜的声音染上一丝焦急,“这种事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我想着……说了也没有用,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自家女人的麻烦叫什么麻烦!”李鹜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放下沈珠曦,起身离开了一会,回来时手里抓着不知从哪儿扯来的毛茸茸野草,一话不说就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沈珠曦正在疑惑,就见他呸呸几口,将嚼得稀巴烂的野草浆糊夹杂着他的唾沫星子,一起吐在了她的腿上。

    “李屁人!”沈珠曦哀嚎道。

    李鹜按住她挣扎起来的腿,轻轻一巴掌拍在她乱动的大腿上,假怒道:“还乱动——你不想要命了?!”

    沈珠曦不敢动了,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腿上那黏黏糊糊的一大滩墨绿色玩意儿,只觉生无可恋。

    “我在下面受了伤,都是敷这个药草,这药草能止血解毒,先厚敷一段时间看看。”李鹜说。

    “你认识它?”沈珠曦委委屈屈地问。

    “不认识。”

    “那你还敢拿来敷在伤口上?”沈珠曦吃了一惊。

    “老子当然没那么傻!”李鹜说,“用在自己身上之前,我先在鸟兽身上试验过了。你就把你那颗鹌鹑心给尽管放宽,现在你夫君在你身边了,凡事交给老子就行!”

    沈珠曦闻言放松下来,觉得有李鹜在身边,自己确实没什么好操心的。

    而且凉凉的药草糊糊上腿之后,她的身体好像确实要轻松一些了。

    李鹜看了眼树冠里漏出的光线,说:“正好,日头已经大了,咱们停下来休息一会,等日头西移之后再继续上路。”

    在这太阳都不能直射的地方,日头大了又有什么关系?

    沈珠曦自知李鹜是因为她才说这样的话,心里又感动又愧疚,说:“我现在没事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李鹜不为所动,双臂枕在脑后,整个人直接就仰倒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吊儿郎当地翘着一条腿,毫不在意破碎的衣袍让他春光乍泄。

    “赶个屁,老子累了。睡个午觉再说。”他闭着眼说,一副不打算短时间再起来的样子。

    沈珠曦见状也不再劝说。她强撑了一个早上的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如今有了机会,她后背靠上大树,马上就感受到了困意的来袭。

    “那我睡一会……”她迷迷糊糊地说,“等会记得叫我……一定要叫醒我……”

    “知道了。”李鹜说。

    沈珠曦得到他的承诺,这才放心地任由自己的意识往深海沉去。

    过了一会,李鹜睁眼坐了起来,将她靠在树干上摇摇欲坠的头放到了自己肩上。他撩开她的裙摆,又看了看她被叮咬的地方,确认伤口没有红肿恶化后,才放心地把头靠到了沈珠曦的头上。

    虽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李鹜依然觉得两人互相支撑的这一刻安稳无比。

    这分别的一月,被思念折磨的人又何止沈珠曦一个?从他坠崖的那一刻起,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沈珠曦。他想:他要是就这么死了,他的呆瓜该怎么办?

    他的呆瓜煮鸡蛋都能把房子烧着。

    他的呆瓜长得好看净吸引狗东西。

    他的呆瓜心地善良总是容易被骗。

    他的呆瓜心地柔软眼泪说来就来。

    沈珠曦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沈珠曦。

    他还欠她一场风光的大婚,他还有那么多的话想跟她说,他们俩的孩子即将出世——

    等等。

    李鹜猛地想起一件因久别重逢而被他忘到脑后的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坐直身体,又惊又疑的目光投向沈珠曦平坦的腹部。

    他的孩子呢?

    这都第几个月了?没道理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难不成是被那天下第一狗——

    李鹜不敢再想,怒火直冲脑门,他顾不得沈珠曦还没睡醒,脱口而出道:

    “沈呆瓜!我们的孩子呢?!”

    沈珠曦没被叫醒,他就又叫了一遍:“沈珠曦!你醒醒,我有话问你!”

    李鹜这边火急火燎,沈珠曦却闭着眼睡得沉沉的。

    李鹜叫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沈呆瓜?疯婆娘?沈珠曦?!”

    他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她却像是毫无所察似的,没有丝毫回应。

    李鹜擦掉她膝盖窝下边的药草,看见那粒红点还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他不能肯定沈珠曦的昏迷是因为这处叮咬,还是因为这林中无形的瘴气,焦急不安地又呼唤了几次,可是沈珠曦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李鹜如今的心情和刚坠崖后的心情没什么两般。

    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在他胸口里叫嚣。

    “沈呆瓜……你坚持一下,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他抓起沈珠曦的两手,把毫无意识的她背到了背上,大步雷霆地往前走去。

    每隔三百步,他就拿尖锐的石头在树干上留下一幅鬼画符。太阳渐渐沉了下去,密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李鹜感觉到背上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的步伐也跟着乱了。

    不论他如何呼喊,背上都没有丝毫回音。

    他的鬼画符一次比一次潦草,最后,又回到了最简单快捷的竖条。

    石块因为反复在粗糙的树皮上用力摩擦,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锋利。李鹜拿着它,在树干上用力划下,只留下发白的痕迹。他反复划拉出竖条后,心烦意乱地扔掉了手里的石子,往既定的方向继续前进。

    李鹜离开半晌后,树丛里发出簌簌的轻响。

    一个身上仅有一张狼皮蔽体的人走了出来。观其外貌只有十三四岁,乱蓬蓬的头发像长条鸟窝挂在脑后,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机灵地转了两下,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才擡脚走到李鹜留下记号的大树前。

    少年看了看树干上的记号,从狼皮围腰里掏出一把石匕首,走到截然不同的方向,在一棵如出一辙的大树上留下一道相差无几的竖条。

    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留下的杰作,刚想收起石头匕首,心中忽然警铃大作。长久以来养成的条件反射让他飞身扑出,躲过身后砸来的拳头。

    少年狼狈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结结实实的拳头紧接着就砸到了他的脸上。

    “躲得过初一,你他娘躲得过十五?!”

    李鹜骑在少年身上,怒气腾腾的拳头接二连三地往少年脸上砸去。

    “想不想活?!”

    也不知是听不懂他的话,还是单纯被拳头给打懵了,少年鼻青脸肿,傻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李鹜。

    “想不想活?!”李鹜没有衣襟可抓,干脆揪起了少年脑后那乱蓬蓬的鸡窝头,疾声厉色道:“治不好老子的女人,我让你先下去探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