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饮暴食带来的惨重代价,让沈乔这一夜上吐下泻。她一直咬牙撑着不肯喊医生,到后来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还好看护看出了她的异样,喊了医生过来。打了针,后半夜便沉沉的睡去。
小秋也被惊动了,她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沈乔照顾她几天,这晚轮到她守着沈乔。其实医生也说,沈乔只是吃多了不消化,没有大碍,而小秋就是倔强的不肯听,并且让医院安排了双人间,她和沈乔住在一起做病友。
天刚亮的时候,杨干过来和小秋告别。国内有太多工作需要他处理,几天的假期已经是极限,每天无数人在找他,如果不是他关掉了声音和震动,电话恐怕一天24小时都不会消停。
小秋看了一眼还在安睡的沈乔,严重脱水让她此时看来有些憔悴,询问道:“你要不要等她醒了和她说一声再走?”
杨干轻轻摇头:“不用,反正这里的医生护士会照顾她。你也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小秋说:“听说你有女朋友了,挺好的,祝你们幸福。”
杨干微微笑,“我赶时间,拜。”
小秋伸手和杨干挥手告别,而隔壁床上躺着的人,始终没有要醒来的痕迹,当真是药力够大。
张启开车送杨干去机场,从后视镜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的人,慢悠悠的说:“沈乔生病了,你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畏罪潜逃呢。”
杨干望着窗外,声音冷淡道:“她生病干我屁事。”
张启呲鼻:“昨晚我可是看见了,你堵着人家的路,还拉着人家的手不松,要不是甩你一巴掌,谁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禽兽事儿。依我看,她这病是被你气的也不一定。”
杨干冷哼:“那可是人24孝男朋友的杰作,别往我头上按,承受不起。”
张启不无嫌弃的说:“你闻你一张嘴那味儿,熏得满车都是山西老陈醋,味儿真足。”
杨干抓起手机朝着张启的脸砸过去:“你丫能不能好好开车!”
张启一偏头躲了过去,手机掉在他脚边,他低头瞟了一眼,踩了两脚。接着,一本正经道:“作为男人,你就大大方方的,人不喜欢你,就别强迫人家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有看清这个事实?”
杨干手撑着额头,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摁在眉心:“我没有。”
张启轻声叹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就算是普通朋友,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好歹也该关心一下吧?”
“算了,免得病的更重,”杨干调整了椅背角度,“我眯一会儿。”
张启还是不死心:“到底,她到底为什么甩你耳刮子?”
杨干挪了挪身子,波澜不惊道:“我说简余墨被我撞死了。”
张启赶紧正襟坐好,一路都不敢再说话。
这一晚,当真是彻夜不眠。后半夜沈乔病倒,杨干匆匆从酒店赶到医院,在走廊坐了许久,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夹在手指间,在他推门进去和小秋告别之前,把烟扔进垃圾桶。
一年半之前,从美国回来,杨干就已经看透,也认命了。沈乔占据了他二十多年来三分之一的时光,可是纵使他对她有再深浓的爱,始终比不上两情相悦的一双人。尤其是,当她拂开他的手,声音平静的说:你并不是爱我,只是得不到我的不甘心。
都已经演变成那种局面,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放弃?
如果不是你,那么是谁都无所谓。
他必须得承认,第一次看见盛夏,像是看到了多年前清丽无比的沈乔,就连一颦一笑都有几分神似,只是她比沈乔更加小心翼翼,小心对待上司、对待同事、对待整个世界,也可以说有一些唯唯诺诺,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她给他留下的好印象。
一切发展的都是那么自然,吻盛夏的时候,他是清醒的,和她在一起之后他也是真正的对她好。这样渐渐向好的状态,在沈乔回国后、在看见盛夏耳朵上那一对耳饰之后,崩乱的无以复加。
那年,他躲在树上偷偷张望着她走近,看见她的身影时,他让人解开了黑贝的链子,而他随之从树上跳下来,当他摩拳擦掌准备英雄救美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特别没有眼力见儿的小子,抢在他之前拉起沈乔转身就跑。黑贝在后面狂追,他当时真的想不管了,被追上只能怪他们没本事,委屈一下给狗午餐得了。
后来,他还是唤回黑贝。沈乔灰头土脸的回来,怒气冲冲的指着他的鼻子说:“杨干你真是太讨厌了。”
放在过去,他根本不会在意,还会腆着脸蹭过去:“讨厌太冷漠,你说一句讨厌厌,给我听听。”
而这次,沈乔根本没给他机会,反倒拉着简余墨的胳膊,笑的甜甜的:“咱们走,我请你吃冰。”
她可从来都没有这样对他笑过。所有人都知道沈乔不喜欢他,甚至开了赌局,如果沈乔肯嫁给他,他们就跳脱衣舞。他应了,下了大码。后来却被沈乔知道,这让她对他的态度更加恶劣。
后来……后来……她就和简余墨一起出国,双宿双飞。
“杨先生,抱歉,打扰一下。”
杨干的手有些发麻,缓缓拿下眼罩,坐直了身子,双眼微眯,一脸的意犹未尽,“什么事?”
漂亮的空姐将手中的卫星电话递过去,“杨先生,有您的电话。”
杨干盯着电话,眉头皱的更紧,不过仍然微笑着道谢,空姐有些羞怯的点点头离开。
打卫星电话也要找到杨干的是他的二堂哥杨垣,一个很残酷的消息。杨垣已经安排人去机场接杨干,提前打电话是想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杨干自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全家所有孩子,就数他和爷爷关系最好。虽然近两年爷爷身体一直不好,情况时好时坏,病危通知已经下了好几次,但是每次老爷子都坚强的挺了过去,全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们依然没有办法接受。
杨干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杨垣告诉他,爷爷想等他回来,但是始终没有撑下去。
杨干一直守在灵堂,老爷子出殡那天,沈乔也来了。她刚从纽约回来,直接赶往殡仪馆,隔着远远的距离看见清瘦了许多的杨干,她能想到他的心情一定非常低落。沈乔尽量隐没在人群中,不想他再看见她,徒增烦恼。
那晚之后,他一定在短时间内不想见她。
她打了他一巴掌,夺走了他手中的电话,刚走开几步就迫不及待电话打给简余墨。听到简余墨说没受伤,她才放心。那样安静的走廊,她说的话,他一定都听见了,所以他连走,都没打一声招呼。
“想什么?”
“啊,”沈乔缕了缕头发,笑着说:“没什么。”
秦念微微叹气:“小秋怎么样?原本说要去看她的,可是杨干这边一出事,也没去成。”
“她已经出院了,放心。”
秦念点头,眼睛微微眯起,望着沈乔:“听说,你还吃多了一次,上吐下泻折腾一夜?”
沈乔咧咧嘴干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太平洋都挡不住恶意中伤的言论。”
秦念捏了捏沈乔的脸,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气色不太好,但是为什么胖了?浮肿?”
沈乔:“……”
沈乔开车回家洗澡,原本想补眠,可是她如何也不能入睡,最后黯然的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服开车出门。
秦念家刚吃完饭,周先生正被指挥着洗碗刷盘子,沈乔就凿门而来。秦念看她的气色比白天还要差,赶忙把她拉进客厅坐下。
沈乔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脸色苍白,“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讲。”
秦念了然,翩然飘进厨房,嬉笑耳语几句之后,周子俊拿起钱包准备出门,并且询问沈乔要不要cheesecake。
秦念刚把家门关上,沈乔已经扑过去紧紧抱着她。而在秦念还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沈乔的眼泪滴在自己肩膀上。
沈乔哭着说:“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不说出来我一定扛不住。”
秦念轻拍着她的肩膀:“沈乔,你先别哭,慢慢说,你怎么了?”
“小秋躺在医院,痛心,绝望,她夜夜睡觉,眼泪都会湿透枕头,她太痛太苦,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我不能让任何人变成第二个小秋,不管是简余墨,还是盛夏,都不可以。我和他也不能成为第二个莫易坤,坤子是无心之举,而我们不能明知是错缺还要做。我错过了一次,一切就真的全部错过了。没有办法了,秦念,我们没办法了。”
沈乔捂着心口,眉头蹙着哑声说:“这里满了,不把它们倒出来,我没办法继续过下去。”
这是沈乔第一次对着秦念吐露心声,以前秦念总是猜,猜她爱不爱杨干,猜她有没有动摇,猜她有没有后悔。秦念心疼的搂住沈乔,在这一刻,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沈乔。
“他说想要简余墨死,不可以。”沈乔开始浑身颤抖,手捧住脸不停摇头,“我问过张启,那天,如果不是他拉手刹,简余墨真的会……”
秦念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杨干虽然不羁,但是万事总有分寸,就像曾经那些年,他虽然爱沈乔,可是从未破坏沈乔和简余墨的感情。而如今……原以为,一年半以来,他有了盛夏,就会慢慢放下沈乔。
秦念掰开沈乔的手,擡起她的脸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句道:“不是你的错,不要用这些来惩罚自己,好不好?”
沈乔已经完全不知所措,只是不停摇头,来来回回重复一句话:“我不该回来的。”
秦念:“听我说,你不能躲一辈子,如果你真的选择放下、已经为自己选好一条路,那么不管杨干在不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左右你的路,这样才对。”
“我跟自己说过千万次,可是它,”沈乔拍着胸口,声泪俱下:“它很多时候都不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