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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忘南风 > 第046章 肥妹仔

    好似生怕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叫“千年虫”的“怪物”,在跨时代的那一天会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所以1999年的年底发生了许多事。

    最重要的一件事自然是澳门回归,举国欢庆,陆姨姨更是直接从香港过大海去了澳门,说要去行个大运。

    后来姜南风听陆鲸说,陆姨姨在澳门不知道怎么就赚了好多钱,给他俩又买了手信,等过年时再带回来。

    杨樱再次上了电视,比起98年朗诵比赛时的一晃而过,这次杨樱出现在银屏里的时间足足有三分钟。

    她一头乌丝利落盘起,身着金鳞银纱制成的舞衣,舞姿轻盈翩跹,脚尖轻点,柳臂飞扬,宛如慢慢绽开花瓣的金莲花,从眼角到指尖,都神采飞扬。

    姜南风准时准点守在电视机前,并拜托姜杰录下来,再转成VCD给了杨樱,因此张雪玲对姜南风的态度和颜悦色了不少。姜南风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听张雪玲提起工作太忙没办法接送杨樱时,姜南风拍着胸脯自告奋勇,说护送杨樱上下学这件事就交给她吧。

    张雪玲眯着眼笑,当着女儿的面跟姜南风约法三章。一说放学后得立即回家,不要到处跑;二说杨樱的肠胃比较娇气,学校旁边那些烧烤奶茶不能吃;三说多看课外读物是可以,但要选择对学习有帮助的作品,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小说可不行看。

    末了还列了个书单,让她俩周末可以去图书馆按书单借书,姜南风忍辱负重地收下了书单,还夸“张老师真是太体贴了”。

    姜南风负责的“庆回归”黑板报没有评上优秀,杨樱和纪霭替她抱不平,为此纪霭还专程去找相熟的老师打听原因,说是“图画太多,文字内容太少,有些喧宾夺主”。

    姜南风只消沉了半天,但到了下午又开心起来,只因她给漫画杂志寄的读者调查表被选中了——杂志有一个互动栏目,会将当期一些比较特别的调查表挑出来收录在栏目中。

    许多读者会在调查表背面的留言栏里画些涂鸦,以引起编辑的关注,临摹、原创,或画Q版同人,像姜南风这次就是画了个三头身、圆圆胖胖的草帽路飞。有些创作能力较强的读者,甚至直接利用那方寸天地画出一则四格小故事,就像连磊然,他这次的调查表也被挑选上了。

    看见自己的调查表和连磊然的同时出现在同一页杂志中,姜南风开心得直接蹦起来,她还得意洋洋地拿去给朱莎莉看,说这是她第一次有“作品”刊登,说她会画得越来越好,说以后肯定会经常在杂志上看到她的名字。

    姜南风把杂志翻到前面,有一些国内漫画家的访谈,她跟朱莎莉说,等着吧,未来某一天,你女儿就会出现在这里。

    朱莎莉敷衍地应了声“哦”,把杂志又翻回刊登了女儿“作品”的那一页。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问姜南风:“现在画公仔书也是一个职业了?收入高不高的啊?”

    其实姜南风不了解漫画家的收入,可还是信誓旦旦地跟朱莎莉打包票:“当然了!”

    读者互动栏目往后,是杂志的邮购商品页面。

    有卖动画VCD的,有卖漫画海报挂画的,读者有看中当中的商品,只需要去邮局汇款,再等上半个来月,收到邮局发来的领取包裹通知信,就能去领包裹喽。

    最吸引姜南风的,是一则卖漫画工具的广告。

    她现在画画用的基础工具就是自动铅笔和黑水笔,用普通的复印纸作画,但正儿八经的画漫画工具比这多得多。

    纸张是专用的原稿纸,纸上面印有淡绿色的出血框;要用蘸水笔,光是笔尖就有好几样,而大漫画家们最常用的是G笔尖;还有姜南风最想要的各种款式的胶网网点纸——需要用网点纸专用笔刀,沿着要贴的区域的轮廓线将胶网切割下来,能瞬间让画面变得丰富饱满、活灵活现。

    姜南风邮购过一包“纸网”,得先用复写纸在纸网上描出想要粘贴的区域,用剪刀或美工刀剪切下来,再用胶水或固体浆糊把纸网贴到画稿上。

    纸网的优点是比胶网便宜非常多,且能无限次复印,对没什么经济能力的学生而言相当经济实惠。但缺点实在太多了,使用方法繁琐复杂、不透明、会遮挡原稿线条、纸张易皱……等等。

    一套基础工具包要一百多块钱,随着工具种类和网点纸的增加,售价也增加,姜南风重新喂起那只小瓷猪存钱罐,并祈祷新年时的红包能让她偷偷留下一两个,不用全部都上缴给朱莎莉,这样她才能去买个高级工具包。

    哦,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最后一天,还发生了一件事。

    陆鲸跟人打架了。

    每周周五,四班和七班的体育课是同一节课上的,学校大,学生多,光体育老师就有四个,两个班级分别占据跑道的两端。

    体育课的下半节是自由活动,学生会去器材室取各种球类,各自组团踢球或打球,偶尔会像今天这样、两班男生共享足球场,来上十几分钟的“友谊赛”。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姜南风那时正和杨樱躲在树荫下聊着放学后要走哪条路线、要走多快,才能从有限的时间内挤出五分钟,好让她们利用这多出来的丁点儿时间,到租书店里挑选心仪书籍。

    杨樱虽说能自己上下学了,可她每天回家后都得立刻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能“偷”的时间不多,所以她只能见缝插针地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聊天被操场上的喧哗声打断。

    循声望去,一群男生聚集着像是围住了什么,有人喊着“郑康民你别打了”。越来越多的同学闻声跑过去,交头接耳问发生什么事,姜南风从吵闹中分辨出有人喊“陆鲸被打了”,刹那之间脑子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人已经跑到包围圈外了。

    她用力拨开人群,挤到最前方,就看见两个在草坪上扭打的少年。

    郑康民比陆鲸高出小半个头,这时候正好压坐在陆鲸身上,嘴里嘟囔骂着什么,高举的拳头就想往陆鲸脑袋上招呼!

    姜南风全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郑康民,大喝一声:“谁准你碰他的?!”

    郑康民不备,被突如其来的强力撞倒在地,还差点翻了个跟头,他闷哼着擡头,发现推撞他的竟是那胖胖的女同学,一时怔愣。

    姜南风气得直喘,一看陆鲸灰头土脸,衣服上全是印子,那怒气就是爆发的火山,蹭蹭往天灵盖蹿,恨不得直接跟郑康民打上一场!

    陆鲸可是好运楼的人!怎么能被外人欺负成这样?!

    可到底没忘了场合,姜南风选择了递手给陆鲸,想拉他起身。

    今天的天空蓝得像六月晴空,少女逆在光里,陆鲸得微微眯上眼,才能看清她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眸。

    微小浮尘在干燥空气里起起落落,一颗两颗,被阳光赋予了颜色。

    他胸口起伏,伸手,握住了姜南风的。

    “死肥妹!你敢推我?!”郑康民总算回神,冲着姜南风大吼大叫,“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是谁?!”

    姜南风用力把陆鲸拉起身,皱眉瞪向郑康民:“我当然不知道,我应该认识他们吗?”

    一句不急不躁的反问,惹得围观人群里接连响起好几声笑,郑康民又气又恼,已经冲至嘴边的话瞬间七零八落:“我爸、我爸是……我妈……”

    姜南风双手叉腰挡在陆鲸面前,眼里有火却语气冷静:“你爸爸妈妈是谁对我来说不重要,但陆鲸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打他,而我什么都不做。”

    陆鲸其实没受什么伤,他觉得姓郑的拳头有气无力,像没吃饱饭一样,反而是摔到地上时背部和后脑勺都有点痛。

    但听见姜南风这一番话,不知为何,他竟开始有点头昏脑涨,本来就好快的心跳现在就是只发了疯的兔子胡蹦乱跳。

    那开了口的口袋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填上,虽然还未填满,却已经多少有些分量。

    他用手背擦了下脸颊上的细小砂石,发现颊肉滚烫。

    郑康民还想发飙,几道急促的哨子声划破天空,杨樱带着其中一位体育老师跑过来。

    体育老师大声怒斥:“这是在干嘛?啊?自由活动变成摔跤练习吗?!是谁先闹事?说!”

    姜南风向来怕老师,老师一来,她立刻从咆哮狮子变成无爪猫咪,蹑手蹑脚地往杨樱身旁靠拢,嘟囔声含在喉咙里:“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路过的……”

    郑康民指着陆鲸先告状:“老师!刚才踢球时他故意绊倒我!”

    陆鲸低垂着头,也不去拍校服上的灰印,哑声道:“可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也有跟你说‘对不起’了。”

    四班一起踢球的同学这时候赶紧跳出来:“老师,陆鲸说的是真的,我听见他跟这位七班同学道歉的了,后来是对方不依不挠,两人才吵起来!”

    许是因为陆鲸的受害者形象太可怜,刚才吓得没敢说话的男生开始七嘴八舌,“不就是摔了一跤吗?用不用大打出手啊?”“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陆鲸怎么你了!”“真是太过分了……”

    郑康民脸更红了,辩解道:“你们听我解释,他绝对是故意的,所以我才这么气!”

    体育老师气得头疼:“你们已经不是小学生了,怎么还那么容易冲动?这位同学绊倒你,是他错了,但你打他,错的就是你!”

    他转头问陆鲸:“你有没有哪里特别痛?”

    “没有。”陆鲸撩起袖子,露出的手肘有轻微破皮渗血,“这里比较疼,但不是他打的,是我自己摔地上蹭到的。”

    少年的声音好委屈,体育老师赶紧挥挥手:“找个同学陪他去医务室,让医生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伤口,擦破皮的地方要好好处理一下。”

    姜南风本想举手,但四班的男班长速度比她快,她便默默地收回手。

    等陆鲸经过她身边,她小声说:“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你就跟我讲,我叫我爸先送你回家。”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刚和姜南风相握的右手手心还在发烫,陆鲸紧了紧拳头,想驱散那股怪异的感觉。

    四班班长等医生检查了陆鲸没什么大碍才离开,他赶着去办公室找班主汇报情况,并帮陆鲸请一节课的假——陆鲸说他有些头晕,想在医务室躺一会。

    老医生给了一些葡萄糖,陆鲸喝了之后躺到病床上,很快有些昏昏欲睡,在快睡着前他想起刚才那场闹剧。

    其实有一个点,郑康民没有说错。

    他确实是故意绊倒郑康民的。

    除了在学校,他和郑康民偶尔会在放学后的机铺里见到面——这一带学校密集,有光明自然就有暗处,附近的内巷里藏着好几家由一楼民居改成的机铺,有的还会直接在门口的小空地支起台球桌。

    其中一家机铺陆鲸和几个相好的男同学放学后时不时会去,上周他正玩着《实况足球》,突然听见有个男生提起姜南风的名字。说这个肥妹有够小气,只是叫她帮忙给“级花”送封信而已,她都推三阻四。

    接着有人说,是不是因为她喜欢你,才不帮你送情书啊。

    那男生语气自大又不屑,轻蔑道,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子,要不是她跟“级花”熟,谁想跟她讲话。

    那一场“球赛”陆鲸破天荒地输了,而且连输好多个球,好像连传球射门要按手柄上哪一个键都想不起来。

    然后便有了刚才球场上发生的冲突。

    陆鲸翻了个身侧躺,微蜷着身子,两只手用力压住左胸膛。

    隔着薄薄皮肤和坚硬骨骼,能感受到那不受控的“噗通噗通”。

    被郑康民揪着衣领问为什么要故意绊倒他的时候,陆鲸也在想,为什么?

    倦意袭来,他在阖上眼皮时心想,一定是因为他来好运楼太久,被姜南风“传染”了她的冲动和暴脾气。

    他肯定也是因为,姜南风是他的邻居、他的朋友,所以他不能看着别人编排她坏话,而他什么都不做。

    嗯,没错……

    还有,“肥妹仔”这个外号只有他能唤,其他人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