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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从出门便塞着CD机的耳机,谭睿康在他身边说什么,他只敷衍地点头,也不回答他。他的书包是斜挎着的,谭睿康则是垂在一边肩上的,时不时还要扶一下,遥远把他的挎包带子拉起来,绕过他脑袋,让他斜挎着。

    谭睿康笑了笑,温和而不具攻击性,说了句什么,遥远嗯了声,根本没听见。

    遥远几乎不让赵国刚或者公司的司机接送他,虽然有自家车送能多睡会,却少了很多乐趣,家门口就有直达学校的中巴,清晨上学时位置也很多,不用挤车。

    每天早点起来,坐半小时的中巴,听听歌去上学是很舒服的事。可以看南国季节变迁中的街道景色,在音乐里脑补一些事,课文来不及背时也能温习一会。

    南国的树会掉落不少梧桐叶,秋天是个很美的季节。

    抵达学校时时间差不多刚好,教导主任在大门口执勤,与学生们打招呼,谭睿康没有校服,一进来就成了众夭之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驻留在他身上。

    遥远带着谭睿康去找教导主任,这家伙收过他爸的钱,说过谭睿康的事后去找级组长,这家伙也收过他爸的钱。

    最后去了年级办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是个女人,当然也收过遥远爸爸的礼物——购物卡什么的。

    班主任说:“谭睿康是吧,级组长已经通知过我了,你的入学考试考得很不错。”

    谭睿康说:“老师好,我一定好好学习。”

    遥远:“……”

    班主任说:“遥远你去六楼的空教室搬套桌椅,课本和校服你没领到,下午去教导处问一声。”

    谭睿康这就上学了,遥远把书包扔给一个人,走廊上的同学纷纷朝他打招呼。

    遥远本打算使唤个人上去搬桌椅,转念一想当着谭睿康的面还是别太嚣张的好,说:“这个是我哥,新同学,大家多多关照。”

    哗一下走廊里的人便兴奋了,尖子班三年里头一次来了个转学的,谭睿康有点拘束,朝他们笑了笑,遥远上去拿桌椅,便有人过来找他搭讪。

    “牛奶仔!”有人喊道。

    牛奶仔是遥远的外号,遥远笑着挨个打了招呼,找同桌齐辉宇,同桌还没来。

    “牛奶仔!怎么找你也不出来?”体育委员上去给遥远搭手,他的名字叫张震,提着桌子下来,遥远提着椅子说:“我哥在家里,没办法跟你们出来玩,我看看,让他坐那儿。”

    班里的人刚好是偶数,多出来谭睿康一个,只能单独坐在最后一排,遥远朝张震说:“你帮照看着点。”

    “你亲哥?”张震诧异道。

    遥远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对方想歪了,多半扯到什么失散兄弟或者私生子狗血戏上,他说:“我堂表哥!你没见我俩长得都不一样么……啊,谭睿康,你坐这里吧,有事找张震,他是我好哥们儿。”

    于是新来的谭睿康便在最后一排入座,孤零零的,没有同桌,右手不远处就是窗台,背后则是垃圾桶。

    教室里哗啦啦的作业飞来飞去,到处都是“借我抄抄”,“你找别人借”的对话。

    遥远在前面喊道:“我的作业呢?都还回来,要交作业了!”

    遥远的试卷被借得东一本西一册,各科代表起来收作业,走到谭睿康身边都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早间循例升旗,遥远看到大家出门的时候谭睿康就跟着下去,心想倒也挺聪明的,结果大家排好队后没穿校服的谭睿康突兀地在班级里找来找去,看台上面副校长大声道:“哪个班的!怎么没穿校服!”

    初中部学生们哄笑,遥远上了个厕所,来晚了,看到谭睿康被笑话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只得跑过去把他塞进本班的最后一个位置,再闪身归队。

    升完旗后校长训话,无非是一堆官场文章,继而说到去年高考升学率,学校出了个文科状元,鼓励大家好好学习。

    接着是抗洪救灾的捐款,每个班,每个年级都要登记。

    早上八点天气已经有点热,级组长在操场外的跑道上走来走去,抓头发太长或者染头发戴耳钉的学生,抓出四个女生裙子捡得太短,两个女孩子染发,还有一个男生打耳洞。

    学生们在下面站得汗流浃背,心里翻来覆去把校长诅咒了千万次,校长说完后副校长要补充三点,于是诅咒对象换成副校长。

    足足半小时后散场,初三全年级去多功能阶梯会议室,听级组长继续训话。于是诅咒的对象从副校长再次跳转,定格在年级组长身上。

    级组长绷着一张臭脸,新学期第一天便开始训斥作风问题,把几个染头发的批了一顿,谈到升学率,遥远马上竖起了耳朵。

    级组长说:“接下来的两个学期里一共有四场考试,加上各科老师给你们打的平时分,这部分算60%,中考一模会进行全区排名,全区排完以后咱们年级排,排名靠前的同学有希望保送进高中部的重点班。”

    “保送有什么好处呢?免考!”级组长说:“这意味着你中考就算砸了,母校的高中部重点班也有你的一席之地。高中三年免学费,当然,杂费还是要的……”

    谭睿康在遥远背后朝他身边的人说:“学费一年多少钱?”

    “好像是六百。”一个女同学说:“你是本地人吗?不是本地户口的话要再交两千借读费。”

    谭睿康:“!!!”

    遥远心想真多嘴……他靠在椅子上略回头,说:“咱们择校的,不用借读费。”

    谭睿康又问:“择校是什么?”

    “遥远!”级组长直接点名。

    学生们哄堂大笑,遥远在年级里是当仁不让的名人,闯过不少祸,也很受学生们欢迎,偏偏成绩又好,被几科老师宠着。

    “你头发太长了。”级组长说:“男同学都注意!前面头发不能到眉毛,女同学的头发不能到肩膀,回去剪头发,明天各班班主任检查,不剪的打电话叫家长来。”

    整个年级的学生嗡嗡嗡地说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不少人在空调会议室里睡得正舒服,散会后出来热浪扑面,又纷纷惨叫起来。

    终于开始正式上课了,遥远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谭睿康,不知道他听得懂不。

    “那个就是你哥?”同桌齐辉宇道。

    “同父异母的吗?”前面女孩转头说:“牛奶哥一来,牛奶仔班草地位有危险了哦。”

    又有女孩说:“牛奶哥是巧克力奶。”

    女孩们小声笑,谭睿康长得有点黑,和遥远肤色相差甚大,就这么把他归入牛奶家族里了。

    数学老师转头看了一眼,继续讲课,几人不鸟老师,继续聊,前排的女孩子小声说笑几句,又一起看着靠窗边最后一排的谭睿康。

    谭睿康两手放在桌子底下,没有课本,侧头看着黑板,他的座位在教室角落里,听课的时候不得不侧过头,那模样就像个傻子。

    齐辉宇学着谭睿康的表情和动作,两手放到桌下,歪着脑袋,盯着黑板,伸出舌头。

    女生们笑得伏在桌上不住抽。

    遥远冷不防把纠错胶塞进齐辉宇嘴里,齐辉宇忙按他的脑袋揍她,两人一起看远处谭睿康,谭睿康听了一会,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草纸一样的小学生练习本,上面还印着小动物花样,他把它展开摊好,开始记笔记。

    这一下遥远附近的人笑得更厉害,笑得就像抽风一样,数学老师咳了声,说:“现在我们把(a+b)提出来,利用平方差公式……”转身对着黑板,把拇指塞进鼻孔里挖来挖去。

    齐辉宇快笑疯了,遥远尴尬得要死,放假的时候不是给谭睿康买了新的笔记本吗?怎么还在用皱巴巴的草纸本子?

    谭睿康根本没发现班上不少人在好奇他,聚精会神地听课记笔记,数学老师说:“现在翻开你们的课本,看第七十六页的题目。”

    谭睿康没课本,只得写写算算,片刻后前面教室中间位置依次传过来本书,一排传一排,传到谭睿康桌上。

    “给我的?”谭睿康问,他翻开数学课本,发现包得非常漂亮,上面写着遥远的名字。笔记整齐而好看。

    接下来的一上午,谭睿康都用着遥远的各科课本,遥远则和齐辉宇看一本书,中午遥远要出去吃饭,谭睿康说不去了,吃学校食堂。

    遥远也不勉强他,和齐辉宇出去吃快餐店十元一份的烧鹅饭,谭睿康则留在教室里。

    “你哥是骆驼吗?不用喝水的?”齐辉宇下午上课前问遥远道。

    遥远说:“喝了吧,我怎么知道。你管这么多干嘛。”

    下午两节课后班主任帮谭睿康把校服和课本领来了,谭睿康站在走廊上跟她说话,内容无非是关于学习的,遥远把谭睿康的新书拿过来,换了自己的书给他。

    放学后还不能走,老师抱着卷子过来测试,遥远只觉自己快疯了,初三的课程重得要死,还要加上六点四十开始的两节晚自习,到八点多才能走人。

    “谭睿康呢?”遥远放学见谭睿康不见了,书包也不在座位上,找了半天,林子波过来说:“他在办公室问物理老师问题。”

    遥远心想真麻烦,也不说声,等了半天谭睿康没回来,教室里要关灯了,又不想去老师办公室免得碰上年级组长挨骂,只得去楼下等。

    秋天的晚上凉爽了很多,遥远听见林子波在二楼喊道:“谭睿康,遥远在楼下等你!你快点啊!别让你弟等!”

    “我载你回家吧,遥远。”张震拍了拍自行车的横杆说:“抽根烟,去逛逛,顺便陪我买点东西送君雅。”

    遥远想起张震在念高一的女朋友要过生日了,说:“不行,我要等谭睿康一起回家。要借钱给你吗?”

    张震说:“不用了,我省了点下来,想让你帮看看什么手表好。给根烟。”

    遥远摸出烟给他,说:“买个swatch的给她吧。”

    张震把烟别在耳朵后面,遥远道:“小心点,女鬼还没走呢。”——女鬼:总喜欢扑厚粉底的班主任外号。

    张震摆手骑车离开,遥远等得浑身毛躁,决定不等了,直接朝校门外走。

    “小远!”谭睿康终于追了上来。

    遥远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决定以后各走各的,谭睿康连着说对不起,两人出了校门,发现赵国刚的宝马停在校门外,按了几声喇叭。

    遥远心里咯噔一响,今天又不能抽烟了!该死。

    遥远一脸不乐意坐上副驾驶位,谭睿康自觉钻到后座。赵国刚问:“新学期的第一天过得怎么样?睿康跟得上进度么?”

    “有点难。”谭睿康说:“教学质量很高,老师讲得很透。”

    赵国刚说:“有不懂的多问问老师,争取进年级前一百,不能保送也可以考三中的高中部。”

    谭睿康嗯了声,遥远开口道:“捐钱,抗洪救灾。”

    赵国刚打方向盘,说:“捐了多少?”

    “两百,一人一百。”遥远说。

    谭睿康:“!!!”

    赵国刚道:“我们公司刚捐过。”

    谭睿康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遥远道:“我帮你捐了。”

    谭睿康:“啊,怎么不说?”

    赵国刚笑了起来,说:“你们两兄弟不用分得太清楚。”

    回家后遥远动也不想动,洗澡后趴在床上瞌睡,赵国刚回来后又出门去应酬,请客户洗脚按摩。谭睿康在对面房间继续学习。

    遥远在床上翻来翻去,跟齐辉宇打电话,打完又给张震打,挂了以后给林子波打,每天上学天天见,晚上还有说不完的话,唧唧歪歪的就到十一点,最后什么也没学成,关灯,睡觉。

    开学的日子总是无聊而漫长,上课,下课,吃午饭,测试,吃晚饭,晚自习……单调乏味。谭睿康在班上给遥远惹了不少笑话,遥远只觉得脸都快被他丢光了,却又不得不照顾着,万幸的是,谭睿康每次出岔子都只有一次,他平时也非常小心,被同学嘲笑也觉得自己丢人,便绝对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最令遥远崩溃的事情发生在周二。

    体育课时跑完步,遥远去打篮球,谭睿康加入另一伙人去踢足球。班上的学生看在遥远的面子上热情地邀请他加入,谭睿康没有上过正式的体育课,勉强踢了一节课。

    下课后男生们都浑身大汗去买水,遥远在小卖部门口散财请客的时候,两个女生挽着手过来,其中一个说:“牛奶仔,你哥怎么在喝自来水,不怕拉肚子吗,百毒不侵哟。”

    所有人:“……”

    遥远的表情有点痉挛,马上跑去找谭睿康,谭睿康刚在操场角落里灌了一肚子自来水,抹抹嘴朝教室走,看到遥远黑着脸,说:“小远,怎么了?”

    遥远:“你……我……”

    谭睿康:“???”

    “不能喝自来水……”遥远道:“会拉肚子的!”

    谭睿康意识到问题了,忙道:“这里的自来水不能喝?在咱们老家都是这么喝的,井水和泉水也能喝……”

    “不能喝!”遥远道:“你喝了两天自来水?我说……哎,买矿泉水喝吧,才一块钱啊。”

    遥远那表情简直惨不忍睹,谭睿康忙道:“好的,以后不喝了。”

    遥远黑着脸一路上去,齐辉宇等在楼梯口,递给他和谭睿康一人一瓶鲜橙多,遥远表情才松了些,搭着齐辉宇肩膀上楼去,实在没心思跟谭睿康多说了。

    上课时遥远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似乎把话说得有点重了,晚上吃饭时在奶茶店顺便捎了杯柠檬冰沙给谭睿康。

    谭睿康说:“谢谢,小远。”

    遥远嗯了声,谭睿康把柠檬冰沙放在座位旁的窗边,遥远时不时地瞥一眼,见谭睿康一直不喝。

    冰沙都化了,塑料杯外面结了厚厚的露珠。

    遥远心里又不舒服了,怎么不喝?真是的……

    晚自习开始后,谭睿康前排的女生喝着一样包装的杯装奶茶回来,谭睿康观察了一会,才把自己的冰沙放在桌子上,拿着吸管朝薄膜上按。

    遥远:“……”

    他几乎能想象出谭睿康把塑料杯弄爆,被喷得一头一脸的场景,准备把头埋进课桌下去了。

    前排那女孩很善解人意,接过他手里的吸管,朝冰沙杯上一戳,啵的轻响,戳了进去。

    “谢谢。”谭睿康红了脸。

    “牛奶哥,这道题怎么做?”女生小声问:“上午发的卷子你做了吗?”

    谭睿康小声教她解题,注意到她的试卷上写着娟秀的名字,两人便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