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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谭睿康的短信又来了,循例是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多出来一句:【记得复习。】今年冬天冷得早,期末来了,遥远继续自暴自弃地玩游戏,游泽洋似乎忘了去上自习这事,遥远也没有提。

    遥远到了最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玩了,游戏里能打动他的越来越少,他查了次帐,发现自己把赵国刚的钱用了不少。

    用了就用了吧,到时候再从妈的那张卡里补回去。

    遥远有点想把自己封闭起来,过春节去哪过还没有着落,回家也没意思,去哪儿都没意思,他只想呆在宿舍里玩游戏。但游戏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天天上线就是PK,杀人,杀来杀去,吵来吵去。

    他真的很讨厌现在的自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

    他报了四级,当天早上实在起不来,便不想去考,手机关机,缩在被窝里睡觉,最后谭睿康电话打到寝室来,眼镜小呆把电话扯到床上,遥远说:“好的好的,现在就起来。”

    接着又倒头就睡。

    五分钟后,谭睿康又追了一次,说:“就知道你没起床,快——去——考——四——级!!!”

    遥远叫苦道:“我根本没复习啊——哪一年考不是都一样吗?明年夏天再考吧。”

    谭睿康道:“不行!复习没复习是一回事,但是一定要去考,不能浪费钱。”

    遥远痛苦地起床,牙没刷脸没洗就冲去考试,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全部写完交卷,回来洗漱完继续倒上去睡觉。

    一个学期过去,寝室里的舍友们都一起堕落了,于海航的小卖部破产了——遥远的主意其实不错,于海航开始的时候也赚了点钱,一块两块,几毛之类的,赚到钱以后于海航就想吃点零食泡面,抽几根自己要卖的烟,喝两瓶醒目汽水。

    于海航没有算开支,只约略估计着吃喝,结果进的货越吃越少,赚的都被自己享受掉了,本钱也享受得差不多了,没回本,去进的货就越来越少,更懒得跑了。

    最后学业为重,小卖部关门大吉,收摊,还朝里面赔进去四百块钱。

    眼镜小呆很努力地学习,但还是挂了一门,打电话朝他妈呜呜呜地哭,难过得要死。

    遥远心想那么用心天天上自习还挂科,糗毙了简直,看我的,期末复习几天就都追上了。

    张钧则常常夜不归宿,偶尔回来的时候便朝他们传授追女孩之道,找女朋友不要找本系本班的,否则腻了不好分,兔子不吃窝边草云云……

    直到某一天晚上,张钧又出去了,有个女孩背着个包,提着个行李袋,围着围巾,穿着羽绒服,到宿舍门口来了,问:“请问,张钧是住在这个寝室么?”

    寝室里数人同时一愣,一齐转头看她——看那穿着,不是本校的女孩,外地来的?

    遥远对这种事最敏感,马上就隐约猜到什么事,但却什么也没说,继续打他的游戏。

    于海航也猜到了点什么,说:“你是他女朋友?他好像是回老家去了。”

    女孩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对,我是他女朋友。”

    遥远的嘴角微微抽搐,猜对了。

    众人摊手,女孩眼睛发红,说:“他手机关机,也不上网。什么时候走的?”

    “他手机换号了啊。”遥远噼里啪啦地按键盘,说:“你不知道吗?”

    数人:“……”

    于海航忙使眼色,但迟了一步。

    女孩怔住了,问:“他的新手机是多少,可以告诉我吗?我特地坐火车过来找他的。”

    遥远心道真是造孽,该不会又是那种事……他让游泽洋接替他杀怪,侧身看门口那女孩,心里想是怀孕了吧,目光就移向女孩的小腹。

    她注意到遥远的目光,不安地动了动,拉好羽绒服。

    遥远拨通了张钧的电话,说:“张钧,你女朋友找到寝室来了。”

    说着把手机交给那女孩,女孩说:“谢谢。”

    她站在冰冷的走廊外打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遥远面无表情地上去关上门,整条走廊里都听得见她的哭声,她一边大哭一边朝电话里说:“我的天啊,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张钧!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这样——”

    好几个寝室都听见了,不少人出来看,她蹲在走廊里哭了很久,最后挂了电话。

    遥远起身开门,给她一盒纸巾,她头发凌乱,倚在墙边哭得很丑,很难受,舍管大妈上来赶人了,遥远便拿了钱包,说:“我送你下去吧。”

    她噙着泪,点了点头,遥远帮她拎包,下楼去。

    寒冷的夜晚里路灯亮起黄光,遥远回头道:“你自己来的?”

    她抹了把眼泪,说:“你见过那女的吗?是什么人?可以告诉我吗?”

    遥远说:“是他的同学,隔壁系的,长得没你漂亮,我说真的。你比她好看很多。你要做手术吗?我陪你去?你去大学城旅店住一晚上,明天我带你去吧。钱你自己出。”

    她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遥远点了点头,说:“那你……你有回去的路费吗?回家让你妈妈陪你去做手术。”

    她说:“应该够。”

    遥远叼着烟,从钱包里数出两百,说:“借你的,记得还,顺便给你爸妈买点广东的特产,带回去过年。”

    她噙着泪点头,说:“谢谢。我刚刚都不想活了。”

    遥远把她送上车去,说:“不客气,你来之前不就已经知道结果了么?只是确认一下而已。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心理建设都做足了,话说我以前也有活着没意思的念头。其实活着还是很有意思的。”

    女孩一怔,遥远又道:“没关系,重新开始吧,你在这儿死了,你还有爸妈呢,想想你爸妈没了女儿的样子,为那家伙,值得么?回去挨你爸爸俩耳光,流掉,天大的事,过两年就忘了,而且你还可以再找个人结婚,厮守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回去吧,活得比张钧好,快快乐乐地活,就等于是报复他了,再见,祝你幸福,真心的。”

    遥远送走那女孩,转身上楼去,甚至没问她名字,她也没问遥远的名字。

    上楼后,走廊里的人纷纷揶揄他,说:“赵遥远,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遥远怒吼道:“积点德吧你们!”

    三天后,张钧回来了,朝遥远千恩万谢,遥远道:“不客气,你欠我四百了,下周还钱啊,不然我找你现在那女朋友要了。就说给你前任的路费。”

    张钧忙道好好好,当天去卖了自己传奇的号,拿出四百块钱还给遥远。

    但没过多久,这件事还是由游泽洋“不小心”传了出去,最后以张钧在楼下当着许多人的面挨了女朋友一耳光而告终。

    期末考来了,各科陆陆续续开考,有的间隔几天,有的挨得很紧,遥远的计划从提前一个月去上自习变成提前半个月,再变成提前一周,再变成三天,变成用一天复习,最后变成用考前三个小时。

    考前三个小时,遥远翻开高数书,崩溃了。

    反正也复习不到什么了,遥远又把书合上,继续去打游戏。

    待会靠蒙吧,大题全不会做,随便写写,说不定选择题全蒙对,填空题蒙几个,外加大题胡乱写个过程也有点分……那就有六十了。

    于是各科目轮流过去,下决心复习——考试前一天复习——去考试的过程不断循环,遥远越想越害怕,还是停下游戏拔掉网线,自习了几门,心想把简单的几门课譬如思想品德修养、电子电工学和线性代数等过了,其余的准备补考,这样起码不会全挂。

    最后一科考完,遥远发了个短信,说:【哥,我考完了,寒假怎么过?】谭睿康:【你先玩游戏吧,哥还有两门,别熬夜,正常作息,早上起来玩也一样的。你是不是经常熬夜,我看你好几次QQ半夜三点还挂着。】遥远心想谭睿康抓到自己几次,居然也不吭声?是打算秋后算账吗。

    他不敢多提这个话题,就说:【祝你全过。】

    谭睿康:【何止全过?哥是要拿奖学金的,看你这样子,今年只怕没奖学金拿了吧。】遥远:“……”

    谭睿康:【没关系,拿了奖学金咱们寒假去玩,下学期轮到你拿奖学金也一样,很多奖学金都是综合一个学年评的。】遥远当时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千万不能被谭睿康知道自己的成绩,遥远自己都不想知道成绩了。

    “赵遥远。”班长推门进来:“辅导员找你。”

    遥远心中咯噔一响,暗道完了完了,有挂那么多吗?不至于吧,千万别请家长。

    学院办公室:

    辅导员:“赵遥远,你第一个学期居然有五门科目不及格?!”

    遥远:“……”

    还好还好,遥远松了口气,只挂了五门,没达到劝退标准。

    辅导员:“你要被劝退吗?到底都在做什么?全班成绩你倒数第二,我看了你们的高考分数,你不像是这么贪玩的人。”

    遥远不敢吭声,站着挨训,辅导员训了半天,说:“劝退,叫家长来。”

    遥远刹那就慌了,不可能啊!不是说多少学分没拿到才劝退的吗?自己才挂了五门啊!不会的,一定是辅导员在吓他。

    遥远说:“我还不够劝退的标准吧,只有五科不及格而已。”

    遥远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辅导员当场就炸了。

    “五科不及格叫‘而已’?!”辅导员道:“我要和你家长谈谈,否则你下学期就等着真的被劝退了!”

    遥远道:“我……好吧。”

    他不可能叫赵国刚,否则明摆着就是被笑话的事,拿着电话,犹豫了很久很久,辅导员又道:“快点!你爸呢?下午还有很多工作,没时间跟你磨!”

    遥远只得打了个电话给谭睿康——关机,知道他在考试。

    “我哥在考试,等等可以吗?”遥远道。

    “你哥念几年级?”辅导员说:“叫你家里长辈过来。你家是深圳的吗?让他现在过来,否则就劝退。自己到一边去坐着,什么时候来了什么时候咱们继续谈这事。”

    遥远是无论如何不会叫赵国刚的,就算这书不读了他也不会叫赵国刚。

    等到下午四点,遥远终于打通了谭睿康的电话,说:“哥,我们辅导员有事找你。”

    谭睿康:“……”

    “马上到。”

    谭睿康只说了这一句就挂了电话。

    谭睿康来了,只看了遥远一眼便敲门进去找辅导员。

    “你弟弟十门科目有五门不及格,大课点名只有一次高数,一次物理到了,其他的全部没有到……”

    “四十五个学分只拿到了二十七分,你们家就没有一个能说话的长辈么?”

    谭睿康代替遥远,站着挨训,说:“对不起,赵遥远的妈妈去世了。”

    “这个我知道。”辅导员说:“表上也空着,他爸爸不管他?”

    谭睿康没有说话,片刻后道:“我会督促他的,现在就是我和他两个人过日子。”

    辅导员没有说什么,最后说:“这样吧,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下来,他爸爸的手机关机,我打好几次都没联系上,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谭睿康道:“我们家里没人住了。他爸爸也是前段时间换的号,小远不愿意和他爸联系,我没敢给他说,以后有事您都找我吧,我一定负起责任,不会再有下次了。”

    辅导员点了点头,说:“寒假早点回来补考,再不过的话,人就交给你领走。”

    谭睿康忙道是是是,一定好好教育,又打印了成绩单出来,看着遥远,许久后道:“你……”

    遥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以前都没发现,谭睿康的耳朵有点圆,像个大猴子很可爱。

    “还笑!”谭睿康吼道。

    “别在这里管教!”辅导员在里面道:“要打要骂出去打!”

    遥远跟着谭睿康出去,两人在学院外的林荫道上慢慢地走,大学城路边移植的新树半死不活的,许多学生已经收拾东西,拖着行李箱回家了。

    遥远:“成绩单让我看看。”

    谭睿康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低头正在看时,遥远便凑过来看。

    “我四级……过了!”遥远简直无法相信:“我四级过了!!过了啊!!”

    谭睿康:“……”

    遥远高兴疯了,谭睿康眉头拧成一个结,说:“你还,你……哎。”

    遥远:“你四级过了么?”

    谭睿康不吭声了,遥远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猜到了,谭睿康四级没过!

    谭睿康悲怆地说:“你严肃点!”

    遥远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总是特别想笑,每次谭睿康一本正经要教训他的时候,他总是没法当一回事。

    “你还笑?!”谭睿康道:“你怎么就总是长不大呢?”

    遥远笑道:“因为我不想长大。”

    谭睿康扑一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站在路边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谭睿康道:“准备补考吧,你怎么总是这样?”

    遥远道:“我……我能追上来的,放心吧,我下学期不玩游戏了。”

    谭睿康叹了口气,说:“就知道是那电脑害的,心里一直不踏实,这下好了,早知道不给你买。”

    他坐在路边,敲了敲烟盒,递给遥远一根,两人坐在冬季的路上,静静看着远方女孩子拖着红色行李箱,围着白围巾经过,俨然一道美好的风景。

    遥远与他并肩坐着,谭睿康侧头看他,有那么一瞬间,遥远几乎要涌起与他接吻的冲动。

    然而谭睿康只是动了动眉毛,说:“你打算怎么办?别再嬉皮笑脸的,拿点男人的担当出来!”

    遥远静了一会,说:“寒假开始复习补考吧,还能怎么办?出去租个房子住,过寒假么?还是回家去?我们还有多少钱?”

    谭睿康扔了烟头:“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够咱俩花的,去哪过寒假等我考完再商量,总之电脑不许再碰了!”

    遥远:“一共就五门课,思修是因为没去点名,才被老师挂掉的,喏,你看,59分,很明显了,寒假每天复习三个小时我觉得就够了。复习完以后再玩,一起玩传奇,我带你练级。”

    谭睿康:“不行,寒假每天只能玩一小时电脑。你自己挂五科也就算了,还想把我也拖下水?每天一个小时,你玩你的。”

    “一小时?!”遥远鬼叫道。

    一小时,遥远还没跑到练级的地方时间就没了,一小时够玩什么的!

    遥远道:“三小时吧。”

    谭睿康:“谋得倾啊——”(广东话:没得商量)

    遥远的末日来了,整个寒假他都即将在读书中度过,当初是谁说上大学了就可以好好玩的!

    是shu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