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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绿皮火车

    三丁的预估很靠谱,到了月底,录取分数线出来,本科没啥悬念。听到消息的他一头钻进小区的台球社,万老师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连午睡时都脸上挂着笑。

    傍晚下班后,大宇带来两瓶西凤酒,大史拎来一条翘嘴大白鱼,全家人有的备料切菜,有的剖鱼改刀,最后关师傅上灶主勺,烧了一桌子好菜。三丁敬了大家一圈,万老师跟老关讨了一杯酒,也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席间一家人笑语不断,气氛赛过了历年的年夜饭。大宇趁着酒兴高,问三丁为啥复读长进这么快。三丁说,一来是勤奋了,二来是,算了,我不说了。大宇说,说说嘛。三丁摇摇头说,没啥,苦战能过关。

    等到万老师去厨房里端菜的间隙,大宇又问了一遍。三丁这才放低声音说:“二来是高考扩招了,一年比一年好考,要是再复读一年,我都能考上重点。”

    这句话让大家都停下了筷子,空气中没了声音,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咔咔咔走动。

    “管他扩不扩,反正是考上了,”二宁忍不住反驳弟弟,“反正是精神万元户没跳票,对不对?”

    “嘘——”?关师傅朝二宁比划了个手势,“这句话咱们听听就算了,可别让你妈听见!”

    “你们在嘘啥呢?”万老师这时端着一盘清蒸白鱼走了进来,歪着头把每个人的表情都看了一遍,“什么军机大事,不想让我听见?”

    “没啥,没啥”,老关用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盘蒜毫炒肉,“这个盐放多了。”

    “咸了就不吃,吃鱼!”万老师将清蒸白鱼放在桌上,一挥手,“来来来,你们满上酒,头三尾四!”

    饭后,老大和老二两家都走了,家里剩下三口。三丁洗完碗筷,又跑去了台球社,万老师难得打开电视要看连续剧《三国演义》,关师傅则翻出心爱的旱烟,拎起板凳就往小马路上走。

    “路边社”还是那几个街坊闲人喝茶抽烟侃大山,吴瘸子举手跟老关打招呼:“怎么着,你这一步三晃,喝了多少?”

    “半斤多。”

    “平时不都二两么,今天啥日子啊?”

    “分数线出来了……估计三丁能考上大学。”

    “好,太好了,咱家属区又飞出一只凤凰!”街坊们纷纷竖起大拇指赞叹。

    “凤凰算不上,也就是家雀儿飞得远一点儿。”老关嘴上挺谦虚。

    “话说回来,你家老三这一年可是累得够呛!”有的邻居感慨道。

    “孩子累,家长也跟着累!”关师傅先是竖起三个手指,“三个孩子”,又换成一个巴掌,“五次高考”,最后换成两个巴掌,“十年!妈的,十年的鸡飞狗跳!”

    出了“三伏”天,溽热潮湿都收了威力,红旗厂山谷迎来了晌干的好天气。

    万老师早备好了三丁的行李,不巧出发前一天,关师傅被通知要开生产会议。大宇和二宁一听说,都嚷着要替爸爸去送弟弟。三丁惊讶道,你们干嘛啊,我自己去就行。大宇和二宁说,不单是送你,我们还想看看妈妈达成心愿的样子。

    “好,你俩都来吧,人多,路上热闹!”万老师最后一锤定音。

    出发的这个上午,夏末阳光照着家属区的大街小巷,亮堂堂又不刺眼。小马路上稍起了一点儿风,行道的杨树叶子闪动银光点点。他们四人步行前往火车站,万老师和三丁拎着皮包走在前面,二宁和大宇背着旅行袋跟在后面。

    路上第一个跟万老师打招呼的是李三,他正在杂货店门口晒太阳,“嘿哟,万老师,你们这是要全家旅游?”

    “是送三丁上大学报到。”万老师笑笑回答。

    “哇!这阵仗,都赶上皇帝出巡了,”李三媳妇从店里探出头,惊呼了一声,“万老师,你可真是让我羡慕死了!”

    “借你吉言,”万老师拱拱手道,“过几年,你们也该送孩子上学了。”

    “那必须的啊,俺两口子现在也不玩麻将了,天天就盯着孩子学习!”?李三媳妇一甩头发,犹是不甘人下的劲头。

    这一路上不断有街坊熟人打招呼,散步的赶路的扫大道的都有,纷纷表达羡慕和感慨。万老师又恢复了“精神万元户”的骄傲,领着儿女一路昂首挺胸走过体育馆,俱乐部,合作社和职工浴池,脚步声嗒嗒嗒,哒哒哒。

    到达红旗厂火车站时,太阳光芒又强了几分,候车的乘客不少,都在站台上晒太阳。三丁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身边的妈妈,问道:“妈,我现在是不是十一点钟的太阳?”

    “到了学校好好学习,不要着急搞对象。”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别忘了我是你妈,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几个粪蛋儿!”

    “可是我已经考上大学了呀。”

    “别忘了考得多费劲巴拉,再说还是扩招……“

    “哎呀,吃饭时你都听见了呀?”

    “总之不要懈怠,以后还要考研究生,研究生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

    这时远远传来一声悠长汽笛,地面开始微微动,人群引颈远眺,只见铁轨的尽头升起一大朵白色蒸汽,一辆绿皮火车哐哐哐向着站台驶来。这时万老师想到了一个问题,问身边的三个儿女:“你们算一算,每个人坐过多少趟火车?”

    “二三十次是有了。”大宇想了想,说。

    “我坐了六次。”二宁说。

    “我是四次。”三丁说。

    “你们再想一想,是不是每一次坐车,都是命运的一次改变?”

    “差不多。”大宇说。

    “还真是。”二宁也说。

    “妈妈,你问这个干啥?”三丁问。

    “上车再说!”万老师将十年没换的旧皮包提到肩上。

    绿皮火车驾着白色蒸汽缓缓进站,巨大的红色钢轮稳稳停住。乘客们纷纷上车落座,车厢里一片热闹喧哗。三丁和妈妈坐在一侧,大宇和二宁坐在对面。万老师整理好皮包,理了理头发,道出了出发感言:“人这一辈子就像是一场旅行,你们要好好把握命运,可不能浮皮潦草,可不能……”

    “可不能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妈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三个孩子异口同声。

    一声长啸之后,蒸汽机车渐渐提速开出红旗厂区,熟悉的大烟囱、俱乐部、体育馆、锅炉房次第飞退模糊。咣当咣当的行进节奏中,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三个孩子身上——大宇的眼角已泛起了皱纹,二宁手端着《知音》神情专注,三丁的唇边长出了浓密的黑胡须。万老师仔细端详眼前的儿女,一瞬间恍惚回到从前:一样的车厢里,大宇戴着眼镜吃着烧鸡,二宁举着镜子打量青春痘,三丁竖起两只手掌,带着童音汇报“第十个山洞!妈妈,这次我没迷眼睛!”

    孩子们都变了,孩子们也都没变,永远都是孩子。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