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兰从小就是认真的人,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努力做好。
现在年纪大了,老板还说事关生死,向兰就更加认真了。
周三去打卡,今天周二,两个人就去学校看了,怕第二天迟到。
周三早上和过去每一周三也没什么区别。
对于女生宿舍楼一栋三单元503寝室来说,今天又是上课,食堂吃饭,回寝室的一天。
三个女大学生如同往常一样,在上课前半个小时起床,洗漱刷牙换衣服,三个人急急忙忙地拿了书本,学校食堂买了豆浆包子就往教学楼赶。
室长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
“差点忘了!还要去接人!”
三个人又赶紧去校门口接那位向兰同学和她的妹妹。
秋秋只是告诉她们,对方会带妹妹来,并没有提到向兰所说的妹妹会帮忙打卡的事情。
人,对于没有见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三个人的第一想法是对方的妹妹可千万别是小孩子。
有这样的想法很简单。
因为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应该都要上课。
三个人到校门口的时候,校门口还有不少同学是去外面吃早餐回来。
大门口旁边站着两个老太太,两个老太太都穿着灰色的羽绒服,胸口挂了一部手机,其中一个老太太戴了一顶黄色的毛线帽子,室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怎么还没到?”
“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给秋秋发个消息问一下。”
那头,向兰收到了消息。
“你们怎么还没有到,我室友在校门口等你们。”
“到了,我们已经到了。”
室长听说对方也到了,把校门口的人看了一遍,大家都匆匆地往里面走,没有在等人的。
不对,那边的树下站着个年轻姑娘,正在玩手机,好像就是在等人。
“向兰。”室长对着她喊道。
那姑娘继续玩手机并没有擡头。
“向兰。”旁边的室友也跟着喊了。
那姑娘继续玩手机,依旧没有擡头。
于是,旁边的室友便走过去叫那个姑娘。
室长站在原地,从自己的包里找秋秋的学生卡,准备递给对方。
后面有人轻拍她肩膀:“小姑娘……”
室长刚好找到了学生卡,回过头,就看到是刚才那两个老奶奶。
室长:“老奶奶,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刚才在叫我。”
“啊?我没有叫你。”
“我就是向兰,这是我妹妹向梅。”
谁?她们在说谁?
室长看着这两位老人家,两位老人家比她奶奶年纪还大。
“你们确定吗?”
两个老人点头。
室长看着老人的皱纹和佝偻的身体,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那个接了帮人打卡单子的向兰?”
“是我们。”
室长懵了。
此时,去找树下年轻姑娘的室友也走了过来,说道:“室长,那个人不是向兰。”
“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旁边老奶奶说道:“我是向兰。”
“啊?”轮到室友也懵了。
“你们是余秋的朋友吗?她让我到你们这儿拿学生卡。”向兰见她们没反应过来,于是提醒道。
向梅想得比较多,觉得她们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不懂打卡,于是也说道:“我们知道怎么打卡。”
向梅还补充道:“不要瞧我们年纪大,我们其实做了不少兼职了。”
“不是,老奶奶,”室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很明显两个老人家没有真正体会到打卡是什么意思。
老人们很明显不知道是要伪装成另一个学生去打卡。
她把另外两个室友拉到了一边。
“现在怎么办?”
“秋秋可真是人才,我就说她去哪儿找的人帮忙打卡。”
“咱们要是带着人去教室,老奶奶上去打卡,其他人要是没发现这不是余秋,那就是全瞎了。”
寝室里最搞笑的老三说道:“你们说,到时候咱们就说,这是60年后的秋秋,大家会信吗?”
“总不能真的带她们去教室吧?”
室长擡起头,就看到两个老奶奶都很期待地看了过来,除了期待好像还有些担心,都不需要说出口,她们也知道老奶奶肯定是担心她们嫌弃她年纪大。
这个时候,室长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余秋打来的电话。
“室长,接到人了吗?”
“接到了。”室长对这个室友头疼,道:“我们接到了60年后的你啊。”
“啊?”
正好两个老奶奶还在看这边,室长叹了一口气,也就没有吐槽你找了两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帮你打卡。
她道:“算了,我这边想想办法。”
余秋还不知道帮她打卡的人是老人家,还说道:“你跟她说一下,可能需要她在教室里待一节课,辅导员刚才在群里说今天要在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刷卡。”
“都已经大学了,为什么还要管得这么严啊。”余秋在那头叹了一口气。
学校的课程是两节课连上,中间会休息15分钟,一般情况下是进教室的时候在前面刷一下卡,也有特别情况,就像今天她会要求第1节课下课的时候再刷卡。
室长回过头。
下课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吧。
到时候中间休息,老太太把头一埋,趴在桌子上,她们就上去刷卡,说是余秋肚子疼,纪检可能会喊一下,到时候老太太举个手就可以了。
室长把这事跟向兰说了。
向兰这才明白过来,这个打卡是怎么回事。
她只觉得余秋是个好孩子啊,她自己肚子疼没有办法来上课,甚至愿意花钱让人帮忙上课,都不愿意错过这节课。
比起向兰这个自己正直,看别人也正直的大姐,向梅懂得就多了,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她没说。
她只觉得真的不敢想,居然可以去大学里听课,还有钱拿。
向梅道:“能借一下你们的笔和纸吗?我们尽量记一下老师说了什么。”
毕竟拿了钱,还是要努力做好。
上午的第一,二节课是《法理学》。
室友们带着两个老人从教室的后门进去,直接做到最后一排。
倒数第2排是她们隔壁寝室的同学。
见她们进来就跟她们打招呼。
“谭姐,碧碧,小七……秋秋?”
室长谭姐介绍道:“六十年后的秋秋和六十年后秋秋的妹妹。”
隔壁寝室的同学:“……”见过好几次余秋找人帮忙打卡了,但这绝对是最离谱的一次。
两个老奶奶很明显也是第1次走进这么大一个年轻人聚集地。
她们本来就穿了厚厚的羽绒服,进来的时候慢慢跟在年轻人后面,有点像两只胖胖的企鹅,看着整个大教室的其他人,还有些拘束。
室长对两个老奶奶说道:“没事,我们同学们人都挺好的,老师也不会管大家,你们坐在这里想听课就听,不想听课也可以趴着睡觉。”
向兰摇头:“那不行,还是要认真听课。”
两个老人既担心听不懂,又非常兴奋,这是第一次到大学听课。
向梅本来就是陪大姐来一趟,她已经都快忘了小学上课时做什么了。
在她心目中,大学学的肯定都是非常深奥的东西。
她也应该是听不懂的,她甚至都没有办法想象大学上课上的应该是什么内容。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这节课的内容是“自由与法律”。
法理学老师并不知道下面有一个如此紧张的老年人学生,上课铃声响起以后,他和过去的每一节课一样,走进教室,开始了这节课的课程。
“今天我们要学习的自由与法律,在认识自由与法律之前,我们先认识菲尼斯三个议题。”
这都是什么?老师在讲什么?
向梅心说,完了,这比哑巴电影还让人难懂。
老师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如此难懂,而是继续说道:“先问大家一个问题。”
“如果今天,世界发明了一个工具,连接上这个工具,你可以进入幻想世界中,在里面,你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要多快乐就有多快乐。付出的代价是这辈子都不能出来了,有同学愿意吗?”
“认真想一想。”
向梅也开始想了起来,可她一想,那不就和做梦差不多吗?一直做梦也没意思。
“我看到同学们都在摇头,不想要接上这个工具。”
“这说明对于大家来说,我们的人生并不是只为了追求快乐,真实世界的生活,真实的人生,哪怕有痛苦,有遗憾,但它要比幻想的快乐更重要。”
“这就是菲尼斯三个议题中的第1个议题。”
向梅一瞬间懂了这个“灰泥丝”的意思了。
“下面,我们来说说个人的身份认同,如果你可以获得一切你想要拥有的一切,但现在你的这个人不存在了,你的身份不存在,你过去经历的事情不存在了,你只能以其他人的身份获得那一切,你愿意吗?”
向梅从来没有上过这样的课程,她跟着这个年轻老师的话,去想自己愿不愿意以其他人的身份去获得一切。
没有那个藏在桌子下一边哭一边啃骨头的自己,也没有那个时候看到的放映员和电影。
没有那个从桌子下出来成为放映员的自己。
没有那个去城里面试配音的自己。
换她用别人的身份风风光光地配音。
愿意吗?
她过去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但她现在认真地想了,最后得出了一个她自己都奇怪的结论,她不愿意,她想获得一切,想要配音,是用她自己的身份。
“这就是菲尼斯议题第2个议题,个人身份的保有是一种善。”
老师这样一说,向梅听懂了,她甚至觉得很好懂。
原来她们上课,讲的不是小时候的那些知识,而是这些。
“真实而自由的生活才具有意义。”老师在上面总结道。
余秋的室长一边听课,一边回人信息。
她回过头,就看到梅奶奶正在认真听课,时不时地在纸上记一下东西,不仅如此,老师每说一段话,老太太都在认真思考,时不时地跟着一起点头,仿佛在回应老师说的每一句话。
她眼里充满了一种光,这使得她整个人变得年轻起来。
室长想起来师兄师姐说的话,她们说,大一大二大三大四的学生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是通过穿着打扮,而是通过眼睛,大一的学生眼里有光。
她们现在是大一,之前还觉得看不出什么光不光的。
现在,室长懂了那句话,她心想,老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爱读书的斯文人。
很快,下课铃声响起。
老师拿过旁边的杯子,出去接热水,大家也该去厕所的去厕所,该去接水的接水,该玩手机的玩手机。
纪检走到前面:“今天辅导员要过来点名,不用刷卡了。”
为了让学生学习,学院真是八百个心眼子全用上了。
室长替秋秋认命了,道:“没事,缺课就缺课吧。”
让人帮忙打卡肯定会比缺课更严重。
向兰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心里有些内疚,怎么能答应了要做到却没有做到。
辅导员进来以后开始挨个点名。
众人陆陆续续站起来答到。
很快,就点到了她们寝室。
“余秋。”
向兰想要站起来,却被室长拉住了。
“余秋。”辅导员又念了一遍,皱眉道:“怎么回事?”
她刚说完,一个老太太站了起来:“到了。”
室长万万没想到,她拉住了兰奶奶,对方的妹妹起来答到了。
辅导员都惊了,她们学院有一个老太太吗?
那必然是没有的。
辅导员从上面下来,问道:“老人家?你为什么替余秋答到?”
老太太站起来,老人家解释道:“我是余秋的曾姥姥,她今天肚子疼去医院不能来上课,我正好没事,过来帮她听课记笔记。”
老人家一边说一边把笔记递给对方看:“我知道这节课很重要,可不可以不要扣平时分,等她回来,我会让她把这些内容记下来。”
辅导员看了看老人记的笔记,说实话,这个笔记有点乱,东一句,西一句。但也能看出来老人非常努力跟上这节课。
辅导员道:“生病肯定不扣平时分。”
辅导员觉得余秋这个学生还不错,她还不认识这个学生,有空跟这个学生聊聊。
下面,室友三人组和隔壁寝室的室友从老奶奶站起来就觉得完了完了。
梅奶奶肯定没明白现在什么情况,到时候老师一问:“老太太,你怎么拿着余秋同学的卡?”
她一说,余秋花钱让我来帮她打卡。
那余秋就惨了,估计是要请家长的惨。
结果,几个人就听到梅奶奶那自然又牛逼的话术,从她们的角度看过去,依旧是那个淳朴又慈祥的老奶奶,跟老师说话的时候,她就是个曾外孙女生病了,努力帮曾外孙女做笔记的好曾姥姥。
谁能相信这个老人家都不认识余秋。
等辅导员一去讲台上,几个人忍不住看向了另一位老奶奶。
室长凑过去,小声问道:“兰奶奶,您跟我说实话,梅奶奶年轻时是做什么工作的?”
多么慈祥淳朴的一老人家。
结果说演就演。
作者有话说:
注:自由与法律相关的课来自于真实的法理学课程,用自己的话稍微润色过,但主要思想都来自《法理学》
向梅错过了太多了,她一直想要配音,是因为那是她和文明世界和外面那个精彩的世界的唯一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