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是老太太的第二个儿子。
张家的老大是个癫子,张家的老二却是个聪明人。
张家老二这几年在村子里的名声很不错,尤其是有一年,有个半大的孩子为了追张家的鱼,结果顺着大河沟一路往下,结果掉进了下面的大水潭里。
大冬天,张家老二听说了,他二话没说就跳下去捞人,虽然最后孩子也没了,但大家对他的印象也好了很多。
毕竟,在这之前,大家对他印象并不好。
当年钟娟不见了,村子里的大小事情都是他在处理,但也没做多久村长,他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不妥当,因为跟几家人关系不好,就专门卡人家的田地问题,很快他就被大家投下去了。
现在他也六十几岁了,有鱼塘,有几个儿子,有了孙子,在村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
他很快就出来把自己的老母亲拉了回来。
“大家先别着急,听我说两句。”张家老二开口道:“我大哥的情况我们都清楚,这些年,我们也一直把他关在家里,没有让他出去过。”
“钟村长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说是我大哥干的,那也不对,大家想想看,我大哥是真的有病不是装的。”
大家也安静了下来,听他说话。
“他有病,如果真是他,钟村长看到了,只会选择跑,钟村长会跑不赢一个在家里关了那么久的人吗?”
“我们家跟钟村长无冤无仇,如果是图钱,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她带了钱又是什么时候过来?”
“那你们也说不清楚,传芳小时候就说过,她在你们家看到过她妈妈的花花书包。”
一个人说的话,有没有重量,取决于这个人的身份。
传芳后来的人品和成功给她当年这句不被信任的话增加了重量。
张家老二:“你们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了,你们把我哥打死了,也问不出来。”
他放开了老太太,老太太过去又锤了两下这个不争气的大儿子。
“既然他们说你杀了人,你今天就去给我赔命!”老太太又哭又喊。
癫子被打得只喊痛,然后就开始坐在地上哭。
“我没有杀人,我只打过野猪!”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喊了起来。
“你打过几次野猪?”唐国兴最先反应过来,问道。
癫子似乎想了想,最后数道:“一次,两次,三次……”
大家都震惊了。
“居然有三次?”
“肖家那里是一次,还有两次是什么时候?”
张家的小孙子现在也有二十几岁了,站在人群后面,他从小就有点怕这个癫子大伯,不敢上前。
“你说一下是哪三次?”
“第一次是有一只小野猪进了肖大婶家里。”
“第二次是有一只小野猪进了我房间。”
“第三次是我们地里有三只小野猪,我去打她们,她们跑了。”
唐国兴立马明白了过来,跟大家说道:“第三次是我,小春,传芳。”
“第一次肯定是是肖大婶家的孩子。”另一个人补充道。
“那第二次是钟村长吗?”大家都在想这个问题。
“肯定就是了。时间也正好对得上。”
“他是真的生病了,也不具备把人藏起来的能力。”
“肯定就是癫子跑出来了,打死了钟村长,张家其他的人就负责把尸体藏起来,还拿走了钱。”
老人家一听这个话,又气又急,骂道:“要真是我们家干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们家个个都不得好死!”
“不是,老太太,我们就是这样一说,你先别生气。”
“我们家怎么会做那种事情?”老人家又狠狠地打了自己的癫子儿子:“我今天把他打死了了事!免得一有事就说是我们家干的!”
唐国兴一直在观察他们家的人。
“他应该不会撒谎,钟村长是大人,他不攻击大人。”唐国兴开口说道。
现有的情况就是如此,她急切地想要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但她想要的是真相,不是找个人出来背锅把这件事解决了。
晚上,唐国兴和小春坐在火坑旁,向兰向梅两姐妹也在这里。
向兰向梅两姐妹也是个热心肠的,再加上地里不忙,她们也在帮忙查真相。
这段时间,四个人和桃花村的老一辈都聊过了。
现在晚上四个人就在火坑旁坐着聊着这个事情。
“张家的嫌疑依旧有。”
理由就是那个花花书包,传芳看错的可能性太小了。
“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他们家和钟村长无冤无仇,如果是图财,他们怎么知道钟村长那个时候身上有钱?怎么会知道那个时候钟村长会去镇上?”传芳说过,她妈妈也是因为那天下大雨,不方便去山里捡柴,临时决定要把钱送去政府,所以才会借用她的花花书包。
张家跟她们无亲无故,也没有挨着住,这种临时的行动,张家怎么会知道?
如果是半路中遇到了,钟村长又不是什么傻子,总不能跟人说自己身上有很多钱吧?
其他人的动机……就更少了。
“会不会是有人合谋?”向梅说道。
“现在还不确定。”唐国兴说道:“我们手里头也只有张家和传那句话的石匠,石匠的嫌疑基本上排除了,张家还有待确认。”
小春问道:“会不会是当村长的时候得罪过谁?也许是别人也想当村长,那个时候当村长应该很容易得罪人。”
“不是。”
唐国兴手里拿了纸和笔,把所有的人物都写了出来,开始分析。
“钟村长以前不是这里的人,当时村长这个职位也没有人跟她竞争,她当村长的时候也做得很好,我问了她们村的老一辈,提起那个时候都是夸她,应该不是这方面的事情。”
小春擡头,有些惊讶:“居然没有人竞争吗?”
小春没有经历过那个时期,自然是惊讶的,那个时候的村长应该就相当于现在的生产大队队长,别说大队队长了,现在就是小队队长也有不少人抢着当。
向兰那个时候也只是个小孩子,隐隐约约记得一点:“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太想当,我记得他们还来问过我爸妈,我爸妈立马就拒绝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唐国兴解释道:“那个时期和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反动派跑了,国家还没有来得及接手基层,很多干部就是沿用之前的干部,当时还叫保长,那个时候土匪多,流言也多,很多人在传反动派要打回来了,到时候会算总账,原本的保长就不愿意继续当干部,怕反动派真的打回来了算账。他不干,其他不少人也害怕,也有人自己不害怕,但也要顾着家里,一来二去,反而竞争的人少。”
“原来是这样啊。”向梅说道:“钟村长就是这个时候当的?”
“钟村长说,怕小河就过不了大江,你们怕我可不怕,那就我来当,依我看,反动派回不来了。”
“她真厉害。”小春忍不住说道。
过去,唐国兴和小春只听过她作为传芳妈妈的一些事情,现在,却有了更多的感触了。
“唉。传芳妈妈真的和传芳好像,如果她还在传芳后来应该会过得很好。”小春说道。
小春没有见过传芳妈妈,但她想起了传芳,传芳那个性格啊,估计就是和她妈妈一模一样。
向兰隐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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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还记得一点钟村长,她们并不在一个村,但偶尔去山上或者去镇上也会遇到,只记得对方非常爱笑,跟她们这些小孩子说话也斯斯文文。
这些年,一些人在说她跟人跑了,更多的人是一声叹息。
唐国兴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
“她当村长以后,也没有得罪过谁,全村人一样的待遇,哪怕是跟她关系不好的人,她也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服她的人后面也慢慢服她了,后来国家在剿匪上面出了大力,大家也觉得反动派不敢回来了,有一些人就想着要重新选了一次村长,结果新村长没干几天就被骂得很惨,因为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大家都不满,闹得很大,于是她又是村长。”
唐国兴自己也是干部,深知作为干部的不容易,心里对钟村长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她们还提到一件事,桃花村有个鳏夫,因为一点事,给孙家泼了粪,她都还因为人家符合免征公粮的标准,去给人申请,费心费力地跑了好几次,最后人虽然跟孙家关系不好,但却不会钟村长半句不好。
钟村长的事情,说起来非常多。
当时时期很特殊,反动派那一年已经征收过公粮了,家里粮食不够,她听说政策上说只要之前交给反动派的粮食能拿出收据,这一次可以不用交。
她挨家挨户让人找收据,有些人担心,她就说由她拿去政府那边开证明,开了证明就知道是真的了。
老一辈还记得她的人,乘着这个劲头,也回忆了起来,说起来也觉得难过。
“她为人是真好,人也大度,不跟人计较什么,开会的时候,会有人不愿意来,不服她,她也不生气,她去把政策通知到人家家里,也不提对方不给她面子的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样的人,现在都不多见。”
唯一生气的一次,是她男人那个时候不满意她当村长,把家里玩泥巴的女儿打哭了又去喊她回去带孩子。
她回去发了脾气,但很快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后面把女儿带在身边了。
小春听着听着,心里更加难过了:“我不太明白,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大家听说她跟人跑了,就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吗?”
唐国兴叹了一口气:“她没有亲人朋友在这边,孙家不追查了,其他人哪怕有怀疑,也没有立场再追问下去了。”
一个女人,只要嫁人了,就没有了根,周围都是陌生人,那对她的解释权就归了她的婆家。
“唉,听完了我觉得她们村都有点不配这么好的村长。”向兰叹了一口气。
“咱们怎么也得找到传芳的妈妈才行。”
其实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那个时候,雨兰镇没有通车,只有运输队能出去,传芳的妈妈一个人离开雨兰镇的可能性为零。
唯一的问题是她到底在哪儿。
“传芳妈妈肯定不在鱼塘里。”
且不说当年他们三个小孩把事情闹得那么大,那么多大人去捞鱼塘,结果什么都没有捞到。
张家的鱼塘每年都要起一次鱼,如果在鱼塘里,肯定会被发现。
如果不在鱼塘,还能在哪儿?
这些年来,开荒开地,山里,地里,每一块地方都藏不住东西。
到底在哪儿,能做到这么多年都不被发现。
另一边,张家的人也在火坑旁,中间的铁罐子里煮着新挖回来的萝卜。
张家人都没怎么说话,小孙子的目光一直盯着跳跃的火焰,思维在放空。
也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怎么就说不清了。
张家老二一直在抽叶子烟,抽完了以后这才开口道:“就说女人当村长事情多,她自己跟人跑了,结果弄得我们家不是人。”
“她一个人跑不了。”老二媳妇儿说道:“说不一定真是有人杀了她。”
“杀了人总要有尸体吧?尸体在哪儿?”
老人家把自己小孙子提溜出来,打了他一下,问他:“你小时候到底有没有见过那个花花书包?”
当年传芳是非常肯定地说,就是她的小孙子背过花花书包。
那个时候,她也觉得可能是小孩子看错了。
现在,她也在怀疑了,会不会真的是癫子大儿子把人打死了,然后把那个花花书包拿了回来?
小孙子现在也是二十七岁了,而他们说的事情是他四岁的时候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记得?
他现在能够回忆起来关于花花书包的事情,也是他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当时传芳就肯定地说他背过,当时把他提出来,那个时候把他吓得好几天都睡不好。
里面房间里,癫子大伯还在咚咚咚地砸墙,饿了。
“孽障啊!”老人家又气得咳嗽,一边咳嗽,一边骂道:“到底是造了哪门子孽,得罪了哪门子菩萨!这辈子都要被这个孽障拖累!”
“去给你大伯送点吃的。”张家老二说道。
小孙子起身,舀了一碗萝卜,往里面房间去。
从小到大,他比较怕这个癫子大伯,一般都不愿意帮忙。
今天事情太多了,他也没有时间害怕。
癫子大伯的门上有两把锁,他把锁打开。
里面的人被绑在那里,他的脚也是不怕疼,正在狠狠地踹墙。
把人绑起来是奶奶气着了,专门绑起来。
“大伯,吃晚饭了。”
他把绳子解开,癫子大伯突然就扑了过来,面色狰狞地要掐他脖子。
“野猪!拿锄头来!”
他只感觉自己的头一下一下地砸在墙上。
这一幕……这一幕……
二十七岁的小孙子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动弹不得。
其他人赶紧跑了进来,把人拉开。
小孙子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大伯,他想起来了为什么这么害怕大伯了?
他……他……是被大伯打过的第二只小野猪!
不是钟村长!第二只野猪不是指钟村长,是指他!
本来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他的脑海里,有人在吼他——
“你要是敢把这个书包说出去,就让你癫子大伯一锄头把你脑壳砍了。”
原来,他真的见过那个花花书包!
而此时,猪圈外面孙家的男人正和张家老二说话。
“她们今天又来你们这里了?”
“不用管这事,她们找不到尸体,最后只能算了,你自己管好你那张嘴就行了。”
“为这事,我这么多年酒都不敢喝了。”孙家男人说这话时都是抱怨。
“到底埋在哪儿了,你给我透个底,现在她们要搞修路,那条路上到处都要挖,我每次看他们去挖那些东西我都心惊胆战。”孙家男人着急地说道。
“没在那条路上,没有人能找到。”张家老二不耐烦地说道。
张家老二不想跟这人说下去,准备往回走。
他们当年也没有想过要杀人,只是想把钱抢了,让钟娟当不了村长。
那个时候她男人想要她回去生孩子伺候家里。
他想要当村长,两个人一拍即合。
谁知道她会为了那点钱跟他们打起来,她一个女人,居然敢反抗,还认出来了他们,最后他们只能下死手了。
当时本来还担心被人发现,结果没过几天,居然有人说亲眼看到她跟人跑了。
可不是天都在帮他们吗?
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且不说大家找不到尸体,就算是找到了,他们也找不到凶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往下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