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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万木春[1970] > 第七十三章

    1973年,这一年的雨兰镇,用老一辈的话说是犯太岁。

    一整年好像都在出事。

    雹灾,火灾,后来又是接连不断地死人,而且都不是自然死亡。

    先是传芳,后来是孙家的两个大儿子,再就是孙家剩下的三个男人和向家大儿子。

    尽管孙有才和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向俊去向不明,但大家也大概明白,人可能也是没了。

    “他们拿了那么多钱,没有身份,不回来能去哪儿?”

    “听说他们拿钱的时候,好多人都看到了,肯定是被人打死了。”

    “打死了也得有尸体吧?怎么没有人发现?”

    “尸体上套个石头,往那江里一扔,谁能发现?”

    “这倒也是,唉,他们家是怎么回事,现在一下子就只剩下一个老嬷一个寡妇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还不是得继续往下过。还能怎么办啊。”

    镇上的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但最多的还是遭了报应。

    “肯定是遭了报应,我就说人还是要积德,缺德的事情做多了,总有一天就会遭报应。”

    人们在面对无法解释的巨大的灾难时,便喜欢用“报应”之类的说法来安慰自己,表达“自己没有作恶,不会遇到同样的事情”。

    张家人也在讨论这件事,除了小孙子。

    小孙子坐在角落里砍着萝卜,他心里依旧是当初的事情。

    小时候不懂那个花花书包为什么说不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被癫子大伯吓到了,不知不觉间也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他这两天一直在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他依旧不记得花花书包是从哪儿被他拿出来的,也不记得传芳说的当时他在屋檐下玩那个书包的事情。

    他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癫子大伯打他和他父亲吼他的那句话。

    “你要是敢把这个书包说出去,就让你癫子大伯一锄头把你脑壳砍了。”

    现在长大了,记起来这件事情,某个不能说出来的真想呼之欲出。

    可是,他依旧抱有侥幸,会不会是哪弄错了?

    也许就像他们猜的那样,是他的癫子大伯把人打死了,他父亲看到了,帮忙处理了后面的事情。

    是吗?会是那样吗?

    人真的是癫子大伯杀的吗?

    可是癫子大伯从来不打大人。

    癫子大伯当时已经被关了好多年了,真的能够打一个天天出去干活的人吗?

    他心里有答案,可是他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因为那个答案令他感到害怕。

    张祥一边砍着萝卜,一边想着这个事情,屋檐下,奶奶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孙家的事情。

    “孙家的人平时作孽作多了,现在也是遭报应了。”老人家还在教育家里的后辈:“我们不管村里头怎么说,我们自己要行得端做得正,还有你。”

    老人家指着自家二儿子,说道:“河沟里的鱼,我们也拦不住,其他人要去抓就让他们抓,别说人家。”

    他们的鱼塘在上面,下雨天涨水,鱼容易跑出去,就会顺着河沟往下,通常最后会掉进下面的大水潭。

    “我骂他们不是怕他们追着鱼跑,最后掉进大水潭吗?”张家老二说道。

    “这倒也是。”老人家叹了一口气,“但以后还是好声好气跟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就说那两个大儿子,平常就一直在说他们偷东西,结果他们家一直不管。”

    旁边,她的儿媳妇叹了一口气:“说是这样说,但孙家剩下的人都可怜啊,只剩下一个老人一个寡妇了,唉,前两天在路上遇到了,两个人看上去都瘦得不成样了,一群男人造了孽,最后可怜的还是家里的女人。”

    “以后可怎么过啊。”

    张家老二没怎么听她们女人扯野话,他也不相信报应。

    不仅不相信报应,反而因为这件事觉得天助他也。

    孙家小孙子没有细听,但他能够感觉到他的父亲看上去心情很好,烟杆在石头上敲了敲灰,又重新抽了起来。

    “少抽一点。”他母亲跟父亲说道。

    “我心情好,抽点没事。”

    张家老二心情的确很好。

    孙家那个窝囊废是个没用的,嘴巴也不紧,喝了酒就什么都敢往外说。

    这些年,他一直担心对方会不小心就把事情说出去,当年他负责处理尸体,就是担心这人嘴巴大说出去了,万一他真说了,没有找到尸体,他打死不承认,其他人也没有办法。

    现在人没了,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除了他,再也没有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爸。”

    张家老二回过头就看到自己小儿子看着自己。

    他有些奇怪:“做什么?不去喂猪,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张家小孙子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把话憋了下去,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仿佛只要他不问他不说,那件事情就可以没有发生过。

    唐国兴这边已经拿到了批准了,和香金镇一样,她们也拿到了修路的补贴,以及由政府牵线找到的专门的修路团队。

    上面对于她们修路的事情是喜闻乐见,自然愿意帮忙。

    要修的这条路对于雨兰镇来说,的确非常重要。

    修好了以后,几个大队都有好处,像之前的楠竹那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出现了。

    大家本来没看好,结果现在确定下来了,大家都非常开心。

    唐国兴开大会的时候,把这件事情跟几个大队都说了,大队上都非常支持。

    “咱们镇可算是有一件喜事了。”

    “是啊,年底了,靠这件喜事冲上一年的霉气。”

    “我们接下来要开始前期的准备工作,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地方作为采石场。”唐国兴在上面说道。

    唐国兴提了几个地方出来,她有注意到张家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唐国兴心下有些焦虑,如果修路这么大的一个工程,都没有把人找到,那还能找到吗?

    晚上,唐国兴想着钟娟的事情,又想到了传芳。

    她怎么都睡不好,她是雨兰镇的人,总觉得雨兰镇应当记住她们。

    无论是钟娟还是传芳。

    唐国兴最后决定给两个人修个功德碑。

    “功德碑好啊!”小春眼睛亮了一下,说道:“我看之前修路都有立功德碑。”

    “算是我们能为她做的唯一的事情了。”唐国兴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传芳第一次得了奖状,老师手写的,她高兴得贴在家里墙上,被她两个哥哥撕了,她们三个人一起用洋芋糊糊重新贴了回去,可是中间总是缺了一块,传芳还是生气难受了好久。

    小春也想起了那个事情,说道:“这一次就撕不动了。”

    镇上其他人也听说了,都觉得应该的,传芳给了那么多钱。

    还有一个人听了这个事情,一拍大腿,说道:“这个事情交给我!”

    这个人也是老熟人了。

    她姓黄,名黄金桦,她就是当年被冤枉偷钱的黄大姑娘。

    当年的大姑娘,现在也已经是中年人了,做事风风火火的。

    她的妹夫在同林镇做的石碑生意。

    她听说了唐国兴的想法,立马就来找到了唐国兴,说道:“修路功德碑的事情就不用你们来做,咱们镇都不太懂这个。”

    唐国兴知道她的人脉广,说道:“我也正要去找你。”

    “哪里需要你来找我,这个功德碑就直接由我来负责吧。”她一直记得传芳当年的恩情。

    没有被冤枉过的人不会明白被洗脱冤情的那种感情,当时她想要感谢对方,但那个时候传芳没有接受。

    她也没能为传芳做点什么,心里也一直有愧。

    “我妹妹她们是做石碑的,也算是自家人,也用不了多少钱,就我这边负责。”

    唐国兴见她坚持,也明白对方的心心意,便说道:“那就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叫我。”

    “到时候可能要过来选石头。”

    “你们去选,选中了跟我说。”

    黄家人带着妹妹妹夫就在山上找合适的石头做石碑。

    这并不是简单的事情,雨兰镇大多数石头都不适合。

    “得找个好的。”黄金桦找了一块又一块,都觉得不够好。

    直到她们到了石山下面。

    石山之所以叫石山,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峭壁。

    很快,她们在石山下找到了一块合适的大石头。

    “就这块,要弄就弄最好的。”黄金桦摸了摸其中一块石壁,冰冰凉凉的。

    既然选好了,唐国兴就带了人过来,这种石头得炸开才行。

    一行人装好了炸药,然后跑开了。

    “跑远一点,这些都是石头!”唐国兴指挥道。

    大家一起跑得远远地。

    只听到轰隆一声。

    有一些石头已经飞出来了,本来到此就应该结束。

    然而,很快,大家就听到了更大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声音。

    喷涌而出的水。

    那块石壁,像是一个木桶的边缘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水流不断。

    “怎么回事?”大家都很懵。

    唐国兴一看,心里估摸了一下地形,道:“这里可能是大水潭的底部!”

    “那遭了,咱们把大水潭给炸了。”黄家大姑娘说道。

    不到半天时间,雨兰镇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把大水潭给炸了。

    大家都去看热闹。

    因为这么些年来,大水潭还真是个谜,最重要的是大家一直觉得那里面会有大鱼,毕竟是那么大的水潭。

    “大水潭被炸了!你们不去看看吗?你们家不是一直有鱼顺着水沟流进去吗?”有乡亲们路过张家的时候,看到了张家老二,随口就喊道。

    张家老二烟杆都掉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破音了。

    “你说什么?”

    “她们把大水潭炸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估算错误,这一章是过渡章节,有点短。(有红包)

    接下来的剧情里,“报应”含量会很高,就是农村常用的说法。并非宣传封建迷信,我大概研究过这个现象,我认为这种现象来源于个人意识的渺小,于是把希望寄托给强大的神明,所以遇到无法对抗的事情就会祈求有个强大的神灵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则是不可预测的灾难给人带来了恐惧,于是人就靠“他是自己作孽遭报应”了,以此安慰自己,“我没有作孽,不会有事”。(不是宣传封建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