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萍的二姐名叫桂文,村里的人经常说，老二长得标志，就是人品不太好。
桂萍有些时候也觉得二姐像那些故事的坏人。
那个时候,她们也会跟着村子里其他的孩子,听一些老巫婆的故事，每次其他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叫。
桂萍却觉得，二姐就有点像故事里的老巫婆，因为二姐有点坏。
桂萍的后妈生了两个孩子，一开始后妈要二姐帮忙带孩子，一根背带，往背上一背就是一天。
可是二姐一背,小孩就哭，桂萍每次背,小孩子就不会哭。
“肯定是喜欢桂萍。”
桂萍起初也以为是孩子喜欢她,她心里头还很高兴，每天就背着小孩，腰杆酸痛也高兴。
但没过多久,桂萍就知道了为什么二姐一背小孩，小孩子就哭了。
二姐会偷偷用针扎小孩的屁股,把小孩子扎哭,然后后妈就不让她背孩子了。
桂萍知道的时候,有种……她二姐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感觉。
她觉得二姐这样不对,可二姐说：“后妈扎我们,还说是为我们好，我为什么不能扎一下她的宝贝儿子？”
“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好,大姐就把我们带大了,我们也应该帮忙带小的”
“所以你就是被欺负得最狠的那个。”二姐戳了戳她的太阳穴：“你以后嫁到婆家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桂萍心里想,她勤快一点，听话一点，她对大家好，人心都是肉做的，才不会像二姐说的那样。
她帮后妈带孩子，后妈现在就对她好多了，这种好，让她又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二姐长得漂亮，村子里有个男孩子就喜欢欺负二姐，有一次，那个男孩子拦着二姐，让二姐和他耍朋友，二姐不干，对方就到处说他和二姐睡过觉了。
村子里好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桂萍年纪小，对于睡过觉还不太懂。
那个时候，她只是隐隐地觉得大家好像都有点看不起她二姐。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老汉因为这件事把二姐打了一顿，说她丢人现眼。
二姐好生气，去找了那个人，让人说清楚两个人没有睡过觉，结果对方还嬉皮笑脸地说：“反正你也要嫁人了，不如就嫁给我。”
二姐更加生气了，回来跟桂萍说：“我不弄死他，我就不活了。”
二姐偷摸跟了对方好几天，终于有一天，那人和一群人下河摸鱼。
二姐就往他的鞋子里放了一个钉子，那个钉子还是她们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虽然生了锈，但二姐把尖尖磨了磨，还是非常锋利。
二姐把那钉子从鞋子底下往上穿过，尖锐的部分就在上面。
二姐说：“不能放在鞋子里面，因为容易被人发现是有人放的。”
钉子已经从鞋子下面穿过去了，看上去就会像是不小心踩到了。
然后，她们在那河的上面的森林里喊了一声：“有蛇！水里有蛇！”
一群人上了岸。
两姐妹坐在树上，仔细地听着
很快那边就传来了一声尖叫，二姐笑得特别开心。
桂萍以为二姐用钉子钉过了对方，这件事肯定就就算了。
结果这只是刚开始，二姐开始筹划怎么弄第二次了。
二姐说：“反正都已经是仇人，要么把人弄疯了，要么弄死了，不然倒霉的就是你。”
这个道理好像就跟大家说的：“遇到了蛇不要随便打蛇，如果没有把蛇打死，蛇就会跑到你家里来，趁着你睡觉，缠住你的脖子，弄死你。”
但是第二次还没有等到，那个人就开始莫名地抽搐。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二姐就到处说：“肯定是遭报应了，我去求了山神了，说是如果我跟他睡了觉，那我就被天打雷劈如果我没有跟他睡过觉，他到处乱说就让他遭报应，他现在肯定就是遭了报应。”
大家起初还不相信。
结果没过多久，那人不只是抽搐，还说不得话了。
二姐撒谎很顺，到处跟人说：“你们想，怎么就那么巧，他就踩到了钉子，肯定是山神听到了我说的话了。”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没过几天就死了。
大家都吓到了，觉得可能真的是报应了，更重要的是二姐是一点都不怕。
桂萍知道了以后，心里害怕，晚上都不停地发抖，因为她知道钉子是二姐放的。
那天晚上，二姐比往常还高兴，躺下来睡觉的时候，还哼了一小段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桂萍很久没有看到二姐这么高兴了。
“二姐，你不怕吗？”
二姐有些奇怪：“怕什么？”
她凑近二姐，小声说道：“钉子……那个人死了，他会不会变成鬼来找我们报仇？”
二姐那一年已经十六岁了，在桂萍眼里，已经是大人了。
二姐在那一刻的表情，桂萍过了很多年都不能忘记，二姐跟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恨铁不成钢地骂她：“你真的是……木头脑壳！”
“他来找我做什么，他的死又不是我的错。”二姐理所当然地说道：“那么多被钉子扎了的人，大家都没死，怎么就他死了，说明这就是他的报应，他要是不乱说话，我就不会弄钉子扎他，他当然就不会死了。”
“这件事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他自己的错，就算他变成鬼了，来找我做什么？”
“小妹，你要是不信，咱们今天晚上不睡觉，就等他的鬼来找我们，要是没有来就说明老天爷把他收了。”
那天晚上，桂萍就靠着二姐，生怕鬼会来找二姐麻烦。
二姐是真不怕，一直在打瞌睡。
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像她们每次挨打，她在心里求老天爷，但每次还是要挨打一样。
十八岁的桂萍在家门口劈柴，婆婆出来的时候，问她：“你男人还没起来？”
她说道：“不是没有起来。”
“他昨天晚上跑出去了就没有回来。”
婆婆并没有怀疑什么，一方面桂萍老实懦弱不会撒谎，她一撒谎就会抖，另一方面则是她儿子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她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不叫着一点，就让他跑出去了？”
“我说了，他不听我的。”桂萍低着头，道。
婆婆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就是忍不住埋怨：“年纪小就是这样，一点也担不住事，连个男人都劝不住。”
她又开始说自己嫁过来当新媳妇的时候，她是如何如何劝着男人上进，又是怎么生了两个儿子。
桂萍听了一会儿，继续劈柴。
男人回来的时候，浑身是酒味，还没有到家门口，就开始叫叫嚷嚷地喊着要打死桂萍。
公公婆婆跑了出来。
“妈！你把她捆起来！”
“她把我关在地窖里，关了五天！”
这个时间点不少人要去上工，路过这里的时候也停了下来，开始看热闹。
桂萍看着他因为醉酒偏偏倒倒的样子，赶紧上前去扶住他。
“我没有……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啊。”
她说话的时候，去扶住了男人的胳膊。
下一秒，男人又大叫了起来。
“她就是！她就是！她刚才还在整我！”
“肯定是针！她在用针扎我！”
桂萍摇了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摊手：“我手上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可能用针扎你。”
他那已经喝醉了的样子，再加上身上的伤，旁边的人也解释了。
“他自己喝醉了路过梯子拐的时候掉下去了，还好下面是刺笼笼，在里面被吊了一晚上。”
大家一听，觉得这才符合常理。
这也是肖家这个不诚实的儿子能够干的出来的事情。
肯定是他自己喝了酒在山上摔了，觉得丢了大面子，就故意这样说。
瞬间就没有几个人继续听下去了。
“她一个新媳妇，年纪又小，又没有经历过什么，怎么可能说整你就整你。”
别说大队的其他人，就是肖家自己人也是这样觉得。
男人愤怒地要去打桂萍，可他身体使不上力气，整个胳膊都是撕裂一样的痛。
桂萍像过去每一次被打那样，这一次也不争辩什么，她只是说道：“我先去挣工分了，妈，你看一下他。”
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啊你！让你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喝了酒还走夜路！这也是活该！”
男人很是着急，他回来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要怎么惩罚桂萍，他每一天，每分钟都在想要怎么打死她！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把事情说出来了，他吃了这么大的苦，结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一个劲地说：“她真的疯了！她把我绑起来又吊起来了！”
结果还被他父亲打了一棍子，因为药酒。
“不是我喝的！是她给我灌的！”
“这种谎话也说得出来！”
又被打了一棍子。
但考虑到人摔成了这幅模样，还是让他在家里休息，不去干活。
桂萍中午回来休息，她一进屋，男人本来躺在那里休息，一见她，就想要起身打桂萍。
可他的情况哪里能打人，到处都疼浑身使不上劲，刚动一下就从床上摔下来了。
桂萍在旁边看着他。
她安静地看着他。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她被打的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桂萍男人跑出来，哑着嗓子：“她疯了！她疯了！她昨天晚上又把我吊起来了！”
桂萍不像昨天那样摇头了，她只是顶着鼻青脸肿的样子，低着头，小声说道：“我去干活了。”
“我没有打她！不是我打的！她就是个疯子！”
他大吼大叫的样子，更像是一个疯子。
桂萍也不解释了，只埋头干活，任凭她男人到处喊冤诉苦，说他如何被桂萍吊起来，关起来。
不会有用的。
桂萍很早之前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