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纱原本不叫爱弥纱,她出身萨迪克王室,是一位名正言顺的公主。
彼时教廷做大、王室式微,大抵是处于弱势的缘故,王室行事还算“良心”,远没到后期丧心病狂的地步。可即便如此,脏病的阴影依旧笼罩在王室的头顶,百年来不曾散去。
作为王宫中稀罕的健康幸运儿,当爱弥纱年岁渐长、露出惊人的美貌时,不少贵族的魔爪已悄悄伸向她。
为了保全自己,从未出过远门的公主竟鼓起莫大的勇气,她夺过骑兵的马一路狂奔,奔向了一个由利奥波德伯爵管理的繁华小城。
贝内尔救下了她,并把她带回庄园。十八岁的少年和十六岁的少女就这么相识、相恋,他不过问她的过往,她不在乎他在刀口舔血。
年少情浓,爱是永恒不变的纯粹情感。两年后他们在小城完婚,之后收容女巫、救济贫民不知凡几,后又生下两个健康漂亮的孩子,过着平静又美满的生活。
然而利奥波德对女巫的收容触怒了恶魔和王室,确切地说,王室想从伯爵手里夺过女巫的传承,打压气焰渐盛的教廷。
于是利奥波德成了牺牲品,爱弥纱一生的幸福都在恶魔降临的那天落幕。
她的心死了,复仇的火焰却熊熊燃起。恶魔带走了她,侮辱了她,而王室为了讨恶魔欢心,竟是把她的丈夫孩子随意乱葬,还让人肆意践踏他们的墓碑!最令她愤怒的是,平民为了保全自己,将脏臭之物倒在墓碑之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不是帮助过你们吗?
而恶魔更是对墓地和小城下了诅咒,导致在接下来的百年里,连这座城也不复存在。
她熟悉的花匠死去,喜欢的画师远走他乡,待会讲有趣故事的书匠也离开破落的小城前往昆西,她明白,她的梦永远碎了。
恨意灼烧五脏六腑,她的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所幸伯爵救助的女巫够多,她知道她们的传承在哪——往后几十年,她一点点把自己开发成最强的女巫。
是她在召唤公爵级别的恶魔,并通过威尔斯猎杀他们;是她在赐福恶魔的力量,让它们将活人赶尽杀绝。
也是她告诉王室成员,如果想拥有健康的身体,那就“破壳重生”吧!把自己变成恶魔,把躯壳变成蛹,只要破壳而出,无论以后拥有多少个情人,都不会再染上脏病了。
王室信了她。
那天,她笑得流下泪水。
她会灭掉一切她想灭掉的事物,她骨子里从来不缺王室那群变态的偏执和疯狂。只可惜,教会她爱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
【叮!隐藏支线解锁达85%,死亡率提升至90%,请您提高警惕,注意生命安全。】
神来之音的提示及时送达,厉蕴丹的心里已无分毫波动。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她敢入虎穴,自然配得虎子。既然爱弥纱下了战书,她接就是。左右做支线的人极少,别人茍命她搏命,活该她得甲级锦囊。
【叮!成功击杀“恶魔公爵”1只,完成难度等级为“丁”,奖励6000点。】
【叮!成功击杀“吸血鬼公爵”1只,完成难度等级为“丁”,奖励5000点。】
奥兰斯比威尔斯“便宜”,所以说他比较弱吗?但丁级难度只奖励几千点,神来之音还真是抠。
震落大杖上的血渍,杖尖划过的锋撩起一串火焰,又转眼消失在空中。
事了拂衣去,厉蕴丹收杖前行。身后烈火不熄吞噬一切,伴着魔物惶恐的尖叫,传来古堡塌方的轰鸣。浓烟四起,山体震动,滚滚气浪从后头袭来,吹得她衣袍长发猎猎作响,她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前行,再无动于衷地走过铁索桥。
待双脚踏上对岸的悬崖,厉蕴丹反手一刀斩断了铁索桥,由着它从这一端重重荡下,狠狠地撞击在载着古堡的山壁上,成为压垮对面地基的最后一根稻草。
刹那,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古堡湮灭、山体倾塌,它们连同铁索桥一道坠入翻滚的涧水中,再被水流带走一切痕迹。
贯通两界的道路消失,另一界的景象恍若海市蜃楼,不多时便再也不见。悬崖还是那座悬崖,山体仍是那座山体,可厉蕴丹明白,有些东西终归是不一样了。
至少,这条通道已经毁在她的手里。
没有多留,她转身返回营地。天亮之后,她还要行兵。
谁知,一夜没睡的人远不止她一个。打从她离开营地独自前往魔窟起,一众猎魔人和女巫就没合过眼,只是守在原地等她归来。
时至今日,他们已不畏惧在黑夜中点亮烛光。当厉蕴丹拨开林叶、看见一片灯火昏黄的帐篷时,她的心里竟涌上一股难言的怀念。
此情此景,她曾在大厉军营见过。
驻扎在湖畔的帐篷,下水打闹的青壮,在营地摔跤的小将。他们也曾在夜间燃起篝火、啃着军粮;也曾说起自己家住何处、尚有妻小要养……奈何战争残酷,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一张张年轻的脸永远消失在金戈之下,此生不复再见。她记得年纪最小的那个,仅仅只有十四岁。
嗯,她还记得他们,那是她大厉最英勇的儿郎。
【殿下,我们愿与你同往,不论生死!】他们说了同往,却并未与她同归。
“达诺琳大人,您回来了!”
厉蕴丹接过猎魔人手中的短烛,道:“我回来了。”
她回来了,一个人的凯旋:“你们怎么不睡?”
阿卜萨婆婆:“谁能睡得着?达诺琳,你是我们的首领,是你把这批‘乌合之众’凝聚在一起,成为一支能用的军队,他们的核心就是你,也只有你能让他们信服。你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就不跟。但在你回来之前,我们也无法安睡。”
即使知道厉蕴丹实力很强,可万一呢?万一首领出了事呢?
那军队该何去何从,女巫该如何自处?兴许刚刚改善一点的大环境又会堕成以前的模样,甚至比以前更糟糕。
到现在,厉蕴丹早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们的精神象征。无论这场革命何时结束,她都不能有事。
厉蕴丹明白她的深意:“阿卜萨婆婆,我无法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出事,因为战争的性质已经变了。”
“什么?”
“这是一场女巫与女巫的战争。”
……
伦贝尔国,王室城堡。
水晶鞋踩过血河,大裙摆滑过地毯。天上是恶魔的狂欢,地下是贵族的哀嚎。艳若玫瑰的爱弥纱头戴半面黑纱,勾起漂亮的红唇。她伸出双手捧起国王的脸,在他被美色所惑的同时狠狠一拧,竟是将他的头颅拽下。
王子与公主晕死过去,唯独王后捡起了骑士的佩剑。她属实是个勇敢的人,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活,居然向爱弥纱发起进攻。
可惜了……
佩剑哐当掉地,王后倒在地上。爱弥纱挥挥手,就见一群有血有肉的人突然骨肉分离,所有筋肉全往后飞去糊在墙上,原地只剩下一副副沾血的白骨。
恶魔蜂拥而上,像一群苍蝇似的叮咬着墙上的血肉。只是在啃食人骨时显得小心翼翼,完事后还把骨架拼好,一副副摆在女巫面前。
爱弥纱:“去狩猎吧,给他们带去更多、更多的死亡。”
恶魔兴奋嘶鸣,振翅飞向伦贝尔国的各个地方。王宫点起火烛,城镇燃起大火,人间顿时化作屠杀的地狱,惨叫声连绵不绝。和着凄厉的“背景乐”,爱弥纱却是无动于衷,她只提起裙摆,优雅地拾级而上,循着前代女巫留下的能量气息,很快找到了王室的宝库。
她是个情绪女巫,擅于捕捉情绪的力量。
前代女巫虽死,但她们留下的每一件物品上都镂刻着她们的情绪。被背叛的愤怒、被围剿的绝望、被杀死的痛苦,而情绪是一种内在的、强大的力量,它经久不衰,不仅影响着魔法物品的效力,还能成为她的口粮。
爱弥纱推开了宝库的门。
其实在过去的百年中,威尔斯为她搜罗过不少魔杖和水晶。她半点也不客气地用了,并在杀死威尔斯的那天将它们弃之如敝履,随它们与古堡覆灭。
现在,她需要新的魔杖和魔法用品,一切都要为她的召唤仪式做准备。
她在王室宝库中翻翻检检,拾取了一堆娃娃和水晶。她没在这个宝库发现一根可用的大杖,便只能将目标瞄准下一个王室。劄拉大陆十五国,眼下已灭其二,还剩十三。这个王室没有的东西,并不意味着下个王室没有。
爱弥纱拾取了几根魔杖,一把推开窗。她挥舞魔杖朝天空搅动,就见一头巨大的鹰形恶魔从云层中飞出来,往城堡这头俯冲。
爱弥纱没有犹豫,她拖着裙摆爬上窗,再朝古堡下方纵身一跃。裙摆旖旎而开,鹰怪瞬息飞落,它接住女巫的身躯,再次冲上高天。
骑在鹰背上,爱弥纱呼唤道:“黑暗的子民,追随我去下一个王室!”
“唳——”
诚如厉蕴丹所料,这是一场女巫之战。当爱弥纱以女巫的身份向世界进行报复时,其实可以聚集到不少抱有同样目标的女巫。她们或多或少与爱弥纱类似,只要确定自己走在反人类的道路上,就不会在意与恶魔合作这种事。
之后,两方阵营的持久较量开始了。一方是女巫与恶魔,一方是女巫与人类。
在接下来的半年中,厉蕴丹一直在领兵打仗、扩充“大厉”版图。由于爱弥纱的手段是没有手段,她贯彻铁血的赶尽杀绝方式,故而活人更偏向厉蕴丹的一方,为求庇护,甚至愿意将土地拱手相送。
“求求您庇护我们!”
“我们宁愿战死,也不愿在睡梦中被恶魔吃掉。请求您让我们死在战场上,这才是一个人该有的死亡!”
很多时候,行进的军队会遇到求助的人。他们或是已经被灭了家园却成功逃出魔爪的幸运儿,或是听说恶魔在屠杀人类、前来寻求保护的普通人。
每每这时,厉蕴丹会给他们一些食物,让他们前往昆西。不出两月,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又会从昆西出发,补给到她的军队中。
又是一月,在两个阵营日趋白热化的战斗中,劄拉大陆十五国尽数覆灭。爱弥纱杀光了八个,厉蕴丹整合了七个,随着试炼场的时间逐渐进入倒数,她们之间的冲突愈发激烈。
是夜,宣幽仪拂开帐篷入内。打仗数月,她早已褪去了零星的少女气,变得沉稳从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开刃见血的胆气。
她带来一个消息,语气很低沉:“巽风大境的一名造化者·傅梓豪,死于敌方女巫之手。他在体内下了禁制,一死就毁掉身体,我们只带回了他的衣服碎片。”
厉蕴丹一顿,连同这个在内,她阵营中的造化者已死去了两人。
“他是怎么落单的?”
“他擅长近战,但魔抗为零啊。”宣幽仪叹道,“幻境勾一勾,他就跟着走了。随行的造化者说他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然后狂奔到树林里不见了。直到听见一声巨响,他们追着声音赶到悬崖底部,只发现了这些。”
厉蕴丹颔首:“葬了吧。”
“嗯。”宣幽仪道,“大佬,距离试炼场结束只剩下半个月了,要是我们离开了,他们怎么办?”
厉蕴丹:“行兵打仗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少则两三年,多则七八年,才有可能把仗打完。”而今能在一年内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超乎想象,“后续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做好了安排。”
接着,她话锋一转:“别闲着,继续去做治疗、净化,借此强化你的能力。这么一来,即使你在下个试炼场与我分开,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不想打架就去找个实力强的合作,对方冲锋,你去治疗;想打架就用魔法,会有人跟你合作的。”
宣幽仪点头:“我明白!”
她之于她,几乎是再造之恩。在这个试炼场,她给了她十足的底气和勇气,让她在一年内不断试错、不断变强,直到拥有自保和反杀的能力为止。
“大佬,如果我在战场上遇到了危险,你不用特地赶来救我。”宣幽仪道,“我想尝试一下,我可以做到哪一步。”
“即使是死?”
“即使是死。”宣幽仪道,“我不希望自己永远是一个弱者,我也有很多想亲手救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