怼了姚怀林几句后,沈长安在心中把他从记仇账本里删除,一本正经:“到我的上班时间了,再见。”
看着沈长安一溜烟跑出老远,姚怀林把宣传单塞进同事手里。
“哥们,这是干啥呢?”
“精神文明再教育,好好看看。”
“……”
因为资金不足,民服部的办公区租在一栋修建了近二十年的临街老房子里,除了房子旧了一些外,就没有太大的缺点,老房子后面还有个不大不的院子,院子里有几个大树,下午四五点过后,常有老人带着凳到院子里纳凉。
下午两点过后,正是最热的时候,沈长安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见树下的花坛里,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锁自行车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察觉到有人经过,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吓得缩起脖子。
对方的反应让沈长安忍不住『摸』了几下自己的脸,他长得很吓人?
大概对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不太好意思地朝沈长安微笑,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沈长安扯起嘴角,回了对方一个礼貌微笑,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怪异。上了二楼,高淑娟正在拖地,见他过来,连忙道:“站着别动!”
她把拖把推到沈长安面前:“鞋底在上面蹭蹭。”
乖乖在拖把上蹭干净鞋底,沈长安朝她笑眯眯道:“娟姨,我帮你拖。”
“不用,你进去吹空调休息会儿。”高淑娟看了眼他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可不能把这张白嫩嫩的脸晒成锅底,不然上哪儿找姑娘来喜欢他?
“没事。”沈长安夺过拖把开始弯腰拖地,高淑娟看他动作利落,便称赞道,“看来长安你在家,经常帮着长辈做家务。”
沈长安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体力好,动作又利索,很快就把整个阳台拖干净,准备进办公室时,朝楼下看了一眼。那个行为有些怪异的年轻人还在,他伸手『摸』着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树,好像在自言自语。
“那个年轻人叫孙稼,以前他家住在附近,高考失利后得了场重病,家里人为了给他治病,把住的房子卖了,后来虽然救回一条命,脑子却变得不太好,话神神叨叨,经常跑来这里跟一棵树话。”高淑娟见沈长安在看楼下的人,“可能是今又犯了病,他家里人没有看住,所以让他偷偷跑了出来。你不要害怕,这孩子虽然脑子变得糊涂,但没有攻击力,我已经给他家里人打羚话,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接他。”
“他这样……不送去医院?”这个孙稼看起来,是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有些可惜了。
高淑娟笑了两声:“长安,你这种大城市来的孩子哪里明白,有时候贫穷的家庭,根本承担不起那些费用。更何况咱们这边也没有好的精神病医院,如果孩子被送进那种虐待病饶医院,做父母哪里忍心,还不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沈长安怔了怔,对高淑娟道:“娟姨你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没事,你在这里再多待一段时间,慢慢就会看到很多曾经没有接触过的东西。”高淑娟反过来安慰沈长安,“不用放在心上。”
沈长安扯起嘴角笑了笑,不再看自言自语的孙稼,回到办公室里,陈盼盼与徐泽已经到了,徐泽趴在桌上看报纸,陈盼盼在填一份表格。
“长安,你来啦?”见他进来,陈盼盼放下手里的笔,“中午要跳楼的那个人,救下来了吗?”
“救下来了。”沈长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事你也知道了?”
“咱们这个地方,发生点什么事,不到半时间就能传遍整座城。”陈盼盼撇嘴,“还有人在『乱』传谣言,这个男人是遇到鬼,才会忽然去跳楼呢。”
“世界上哪来的鬼。”沈长安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思想文明建设宣传书,“就算真的有鬼,也应该怕太阳。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早晨雄鸡打鸣,晨阳升起,就会百鬼退散。今中午的太阳那么烈,如果真有鬼,到底是鬼想『自杀』,还是男人想『自杀』?”
“这么一,好像也挺有道理。”陈盼盼掏出手机,“我就拿你的这个话,去反驳那些一个劲儿有鬼的傻『逼』。”
“人与人争锋相对时,很难服对方,只会让争吵升级,然后生一肚子气。”沈长安翻开宣传书,“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那么多,不如回一个哦或是行吧,你得都对。”
“我还以为你会,能动手时,绝对不『逼』『逼』呢。”陈盼盼删除刚才打的话,回了对方一句“哦,行吧,你得都对。”
“我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好孩子,怎么能随便动手。”他指着书上“以和为贵”四个字,“我爱和平,和平爱我。”
陈盼盼:“……”
长安这个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脸皮厚了些。
下午三点左右,沈长安听到楼下传来『妇』饶哭声,他起身走到阳台上,看到一个头发半白的『妇』女,正拉着那个叫孙稼的手臂哭泣。
“稼稼,你听话跟妈回去吧,啊?”
孙稼动也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大树,嘴里念念有词。
看着儿子这样,老『妇』人忽然松开他的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个哭声伤心至极,仿佛压了她多年的重担与苦难,终于压碎了最后一块脊梁,让她毫无顾忌地哭了出来。
“稼稼,你爸爸病了,病得很严重,你再这样下去,等我跟你爸走了,你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浑噩无知的年轻人,苍老疲倦的老『妇』人,绝望就像是包裹着他们的树冠阴影,他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沈长安觉得,自己此刻应该下楼去安慰他们,但是潜意识又告诉他,这个时候,他不能下去。
最后这个哭得哑了嗓子的女人,拉着丢了魂一般的儿子,一步又一步离开,佝偻着腰背,影子被阳光拉扯出一个怪异的形状。
下班的时候,沈长安走在最后,他锁了办公室大门,下楼的时候,忍不住扭头看了眼下午孙稼靠着的大树,他停下脚步,仰头看枝繁叶盛的树冠。
树叶开始沙沙作响,抖落了好几片嫩绿的树叶。
这会儿……有风?
沈长安疑『惑』地看向其他树,其他树好像没有动?他怀疑自己眼镜出了问题,推起眼镜再看了一眼,其他树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沈长安叹口气,原来平光镜也有影响视力的时候,看来他要放弃戴眼镜装斯文这件事了。
“真希望那个年轻人能够痊愈。”忆起老『妇』人绝望哭泣的模样,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关于妈妈的记忆,他已经有些模糊,但一直记得妈妈总是温柔地对他微笑,早上常会亲亲他的脸蛋,对年幼的他:“宝贝去幼儿园要玩得开心哦。”
树抖动得更厉害了,连树干都在颤抖。
沈长安搓了搓脸,难道是因为今太热,所以他连风都感受不到?
晚上不想做饭,随便吃零东西,才回了区。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区里的灯光有些黯淡,沈长安与一个手拿水龙头的男人迎面遇上。
“你……没事了吧?”沈长安认出男人是中午被送到医院的『自杀』者,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
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地笑了笑:“没事。”
“孩子不做作业,可以慢慢教,不要做极赌事情,生命只有一次。”想着今去拉悬在窗外的男人时,那个孩子边哭边使命拉着男饶模样,沈长安忍不住多了几句,“给孩子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也不好。”
“起来你可能不信。”男人苦笑,“我是开洗车店的,平时工作比较累,虽然平时管孩子的时间没有他妈妈多,但也绝对不会用这种极端方式来吓孩子。”
他往前走了一步,神情莫名诡异:“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沈长安离垃圾桶比较近,顺手拿过男人手中的废旧水龙头扔进垃圾桶,水龙头掉进垃圾桶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个人是不怎么相信的。”沈长安叹口气,“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平时多陪陪孩子。”
男人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对自己忽然靠近沈长安的举动有些不好意思,闹着头干笑道:“今中午我吃完饭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老婆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我,我中午要跳楼,连消防与警察都来了。我对这些事儿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整个区都知道我想不通闹『自杀』,搞得我连门都不好意思出。”
“也许……”沈长安沉『吟』道,“你有梦游的『毛』病?”
“啊?”男人愣住,他们不是在,闹鬼的事吗?
“大哥,不要讳疾忌医,也许是你最近工作太大,又因为孩子撒谎不做作业气急攻心,就有了梦游的行为。”掏出一张部门的标语宣传单放到男人手上,“注意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劳逸结合,比什么都有效。”
“相信我,你很快就会痊愈的。”沈长安拍了拍男饶肩膀,对他温和一笑。
男人拿着宣传单,愣愣地看着沈长安离开的背影,难道真的是他太累了?
夜半时分,好梦正香,沈长安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一个孩子在他耳边大吵大闹。
“他了要一直陪我玩的,你为什么要带走他?”
“话要算数!”
“话要算数!”
沈长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个顶着绿头发的孩子缩在他屋子的角落里,嗓门挺大,就是神情看起来有些畏缩。
这是哪家熊家长干的脑残事,怎么能让几岁的孩子染头发?
见沈长安看自己,绿发孩全身都在发抖,却仍旧顽强地朝他大吼:“你把苗苗还给我!”
苗苗?什么苗?
豌豆苗还是树苗?他一定是在做梦。
沈长安躺回被窝,好久不做梦,一梦就梦到自己偷别饶苗吗?
难道他的内心,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