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感情是永恒的吗?如果有,那也必定不是爱情。
——漠然地看着清水从自己的指间滑过,带走那些浓稠鲜红的血液,她擡起头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还存有青春风华的面容,只是眼角细微的纹路,还有苍白浮肿的眼袋,诉说了她此刻的疲惫不堪。
她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在纯黑底色的聊天室里,用温柔睿智的文字带给她力量的那个人。
还有他那低沉优雅,又充满蛊惑的声音,那么美妙,那么博大,是他给了她行动的勇气……亲手结束一段让她深受其害的爱情。
现在,她再也不用烦恼爱人的谎言和欺骗,不用在似是而非的感情中挣扎,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走在煎熬的地狱中。
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水龙头中流出的哗哗水声遮住了她低沉的冷笑,没有让邻居觉察到一点。
窗外是都市繁华喧闹的车水马龙,华灯初上,都市的夜才刚刚开始,这里发生的一切,除她之外,无人知晓。
肃修然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他并不是多梦的人,然而也许是拜他过于强大的推理能力所赐,哪怕在他梦中的潜意识里,细节和逻辑关联都会非常写实。
所以他不喜欢做梦,因为一旦入梦,却总会带着一种诡异的真实。
比如这一次,他清晰地知道这大概是一个梦,脑中也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不要沉迷其中,他却仍旧对扑面而来的现实感搞得有点窒息。
在梦里他并没有在八年前发病,于是他仍旧是神越集团的掌权者,多年来冰冷又孤独地生活着。
为了惩罚自己在弟弟的恋情中所犯下的错误,他也一直没有恋爱结婚,直到两年前……两年前他像当年他的父亲一样,从集团里脱颖而出的新人中,选择了一个品貌俱佳的女子,展开例行公事般的追求,并和她结了婚。
这个女子自然是林眉,在梦中她并没有去b市读书,于是在大学毕业后顺利成章地留在家乡的s市成为一个都市白领。
因为没有了“苏修”的影响,她也没有从事图书行业,而是成为了应聘进入神越集团,成为了一个企业文案宣传。
因为工作繁忙到几乎耗尽心力,他对于林眉的追求自然没有多么上心,无非就是应对得体、诚恳周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无论如何,林眉还是答应了嫁给他,两个人在庄严肃穆的大教堂完婚,过上了相敬如宾的婚后生活。
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是知道的,这个梦里的林眉并不爱他……她嫁给他,或许是认为他条件优越,或许是迫于被老总追求的压力,总之具体缘由不得而知,她嫁给他,却并不爱她。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犹如八年前发病时的感觉一样。
他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冷眼旁观着,梦中的林眉就像母亲对待父亲一样,对他说着看似亲密、实则程式化的话。
她那么像母亲的翻版,所以在梦中,她们相处得很好——她甚至和修言也相处得不错。
他偶然会看到,她和修言在家里的什么地方闲聊,她会露出在梦里的他面前绝对不会展现的生机勃勃的神情,他们言笑晏晏相对而坐,并没有什么他插足的余地。
梦中的他更加沉默起来,身边同床共枕的人距离他越来越远,他却像根本没有察觉一样,不做出丝毫补救的措施。
终于有一天,当林眉在早餐桌上平静地说出:“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婚。”
坐在餐桌另一端的他下意识地擡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擡起头却对她礼貌优雅地笑了笑:“好。”
所有的婚姻结束起来都不会如开始时那般美好简单,他们各自请了律师,为了各种财产的分割一次次签署各种文件。
他知道她并不是贪恋财物的人,她的代理律师转达的她的要求也是:尽快办理离婚手续。
她想要快一点解脱,从提出离婚的那天开始,她就搬出了大宅独自居住,似乎留在他身边的每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他渐渐认识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也读懂了她波澜不惊的目光下,那满满的怨怼和憎恶。
她并不知道,来自于她的冷漠厌恶,让他感觉到犹如凌迟般的痛苦。
再多的文件也总有签署完毕的那一天,在他们即将正式签下离婚协议的时候,他们之间终于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冲突。
那是他提前结束工作回家,却发现已经搬出宅子有一阵的她坐在客厅中和修言聊天,门边还放着她的行李箱,看样子她是来取回自己的物品的,也准备在他回家之前就悄然离开。
见到他出现在客厅里,修言和她都是惊讶的,他们两个人显然都没有预料到他会提前回来,各自站了起来,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他是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嫉妒控制了神经,口中冷漠地吐出:“林小姐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第二次嫁入肃家,我不介意。”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说出含义如此恶毒的话——那话中所蕴含的信息,带着那么多的怨毒和侮辱性的猜测,让他自己都感觉到害怕。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仿佛可以借此来逃避自己失态的事实。
但是却已经晚了,她惊讶地看向他,过后就是震怒:“你太无耻了!枉我还以为你至少算个正人君子!”
她愤怒地说着,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痛恨:“肃修然,你简直就是个怪胎!哪怕是机器人都比你更有人情味!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你结婚!”
他徒劳地张合着嘴唇,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无法找出任何说得过去的措辞:他嫉妒自己的弟弟和即将离婚的妻子相处很好?
那为什么身为丈夫的他却不能和她感情和睦?为什么他和她会走到这种犹如陌路的关系?
所有的一切还是源于他的失职和错误——假如他没有如此功利地开始一段婚姻,假如他能在觉察到她冷淡的时候就尽力补救,假如他在更早的时候,就对这段感情投入更多的付出和精力……
可已经没有假如了,他还是失去了她……并且还要为这个可悲的事实再加上一个更加不好的回忆:当她离开他以后,余生里想起他,想到的都将会是他今天的丑恶嘴脸。
胸口泛起的剧烈疼痛让他渐渐无法呼吸,视线也不可遏制地模糊起来,他用尽力气擡起头,只看到修言和她都像被惊呆了一样站在那里,在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却永远也无法达到的地方。
身体随着黑暗滑落下去,最后在梦中的意识,是他想到:如果真的如此的话,这一次希望他就此长眠不醒的,除了母亲和弟弟之外,或许还将再多一个人。
把他从梦里拉回到现实中的,还是林眉的声音,她焦急无比地在他耳旁说:“修然!修然!”
即使心急如焚,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害怕吵得他过于难受。
他有些失控地大力吸了口气,才稍稍摆脱了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喉咙里还有点刺痛和隐隐的铁锈气,他忍不住低咳了几声,努力将有些散乱的目光聚焦起来。
林眉看到他的眼中恢复了神采,才惊魂未定地擡手去抚摸他的胸口,还顺带擦掉他额头的冷汗:“修然……你哪里不舒服?”
她打开了床头灯,但也能从厚实窗帘外漏进来的微光中判断出现在还只是凌晨,他又轻喘了一阵恢复心跳,才声音有些嘶哑地开口:“我没事……大概是梦魇到了。”
他的手还紧紧按在胸口,胸腔中那种发病时撕裂般的剧痛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心悸和稍显剧烈的心跳。
林眉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凑过去吻了吻他有些发白的唇角,才顺手指了指他身边的一团事物,有些哭笑不得地:“我猜是来自于主上的惩罚吧,刚才我听到你呼吸声太粗重,连忙就开了灯,接过就看到主上压在你胸口和脖子上……好歹我赶紧把它推开了。”
那团还毛茸茸窝在他身侧一旁的东西,当然就是春申君,听到自己被点名,它还是懒洋洋躺着,还翻了下身,露出自己的肚皮。
肃修然侧头看了下它,顿时也有些无语,春申君足足有八公斤重,这么大又这么多毛的一团,就压在他胸口,怪不得他会做这么痛苦的噩梦。
如果说回到b市的别墅后,除了案子之外还有什么问题是林眉和肃修然亟待解决的,那就是春申君了。
他们一走好几天,中途也让钟点工来喂过它,但终究还是冷落了主上大人。
再加上现在是春天,猫咪们不免有些春心萌动——而主上大人的功能早就没有了,听着院墙外其他野猫欢快的叫声,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好吧,虽然它的功能是上一对奴仆给解决掉的,但也不妨碍它继续找这一对新的奴仆撒气——主上要找你麻烦,还需要挑日子吗?
于是肃修然和林眉就迎来了各种苦难的日子,诸如早晨被毛屁股蹲醒,猫粮放的不好被一巴掌抽在手上等等,不一而足。
今天春申君可能是找到了新的折磨人方法,胸口压大猫,不怕收拾不了你们,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