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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3解决

    其实徐敏也不算撒谎。

    骆舟八岁那年,徐敏带着他改嫁给了蔡康磊。

    蔡康磊脾气暴,还是个酒鬼,交往期间尚且装一装,领证后便暴露了真面目,每次喝完酒就拿老婆撒气。

    徐敏常和他说,蔡康磊是个好人,骆舟不跟他的姓,他还愿意养着他们母子两个,要他讨好他叫爸爸。

    可是骆舟怎么都不肯叫,他不认为这个凶恶、粗暴、邋里邋遢的男人是他爸。

    在蔡康磊家暴徐敏的时候,年幼的骆舟就横开双臂,站在母亲的面前保护她。

    即使挨揍也不怕,依旧用最恶狠狠的目光瞪着男人。

    蔡康磊亲口说过,看见这小孩的眼神,就知道他将来绝对是一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蔡康磊曾一脚把他踹飞几十公分远。

    当然那是在他年纪小,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

    年岁渐长,骆舟的身高可喜可贺地窜到了一米八六,当他再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蔡康磊时,对方犯怵了。

    蔡康磊不敢再殴打徐敏,至少在骆舟在的时候不敢,而徐敏却还美滋滋的认为这是他改过自新的表现呢。

    以往的假期,骆舟会想方设法出去找兼职。

    可高三的寒假时间只有短短十几天,何况快高考了,骆舟想沉下心放在学习上面,所以留在家里温习功课。

    中午,蔡康磊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

    徐敏连忙把饭菜端上桌,蔡康磊只尝了一口便骂:“老子在外头拼死累活地挣钱,你连口热菜都做不来?”

    徐敏想解释:“是你回来得晚了所以……”

    “还敢顶嘴。”蔡康磊“呸”了一口,抓起徐敏的头发,头皮传来的剧烈的撕扯感让她哭着求饶。

    男人醉醺醺的咒骂声、狞笑声,和母亲的小声啜泣、尖叫和求饶声交织混杂在一起,童年的一幕幕复现。

    骆舟冲出房间,和蔡康磊扭打在一起。

    蔡康磊喝醉了,反应迟钝,挨了好几下才开始还手,拿酒杯砸了骆舟的脑袋。

    没有用,骆舟的身体比他强壮,拳头比他有力。

    骆舟额头上方被砸破了个口子,在流血却浑然不觉,一双眼珠黑黢黢望不见底,好似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有一瞬间,蔡康磊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骆舟手上。

    “可他没有打我,”徐敏流着泪再次强调道,“他改了,我们就不能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吗?”

    骆舟没擡头,生硬地追问,“如果他执意要报警抓我,你也会这么求他放过我吗?”

    “当然了。”徐敏毫不犹豫地道。

    她不希望儿子进局子,也不希望丈夫进局子。

    骆舟沉默了:“………”

    在母亲的眼泪攻势下,他放弃了这次的机会。

    骆舟转身:“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跑一趟。”

    至少现在蔡康磊认怂了,不敢再对骆舟如何。

    梁律师的任务已经达成,倒不介意此种结果。

    阮嘉禾拎着包往外走,“谢了。”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梁州笑了笑,“阮小姐真要谢,不如请我吃顿饭?”

    他叫她阮小姐,不是江太太。

    骆舟陡然警觉,从黏闷的空气中嗅出不寻常的味道。

    阮嘉禾回:“吃饭就不必了,会给你加奖金的。”

    “好吧。”梁州的笑容淡了几分,“谢谢阮董事长。”

    梁律师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阮嘉禾脚步没停下,上了天台。

    骆舟一路跟到天台。

    阮嘉禾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你离远点。”

    骆舟在几米外站定。

    阮嘉禾平时非常地好说话,对他,对江昀,对佣人,都保持着一种随和的态度。

    可笑容之下却是淡淡的威严和疏离,教人不敢亲近。

    可当她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原本矜淡自持的眉眼在一刹那间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明明只不过是站在那里,却好似有无限风情。

    骆舟听见了胸腔里剧烈的如擂鼓般的震动声。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语,”阮嘉禾吐出一个烟圈,“叫做「妻母非母」?”

    婚姻里的女人大多有两种身份:妻子,和母亲。

    “她可能是个「好」妻子,但是绝对不会当个好母亲。”阮嘉禾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嘲地勾起嘴角。

    骆舟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惆怅和感慨。

    阮嘉禾,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

    他们是,同病相怜?

    强烈的情绪在心头升起,促使他把疑惑问出口。

    “嗯。”阮嘉禾没有细说,“我无数次的尝试想拯救她,可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受罪,是谁也救不了的。”

    阮嘉禾曾经天真的以为,她是母亲的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努力就可以把母亲拉上岸。

    但事实证明她才是那个在水里的人,而母亲则是绑在她脚腕的一块巨大的石头,拉着她一点点沉入水底。

    阮嘉禾没有办法。

    独自上岸,还是跟着母亲一起溺水。

    她只能从这两个选项二选一。

    阮嘉禾选择逃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她从最北的城市,逃到南方的花城,再没有回去过,并且拉黑了家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看着母亲遭罪会让她痛苦,听母亲打电话和她诉苦,所有的那些负面情绪堆积在她的身上,同样痛苦不堪。

    痛苦是生在腿上的烂疮,不会痊愈,还会不断扩散,到最后整条腿都会烂成白骨,连路也无法再走一步了。

    既要离开,就拿尖刀将筋骨和腐烂的血肉彻底划开,血缘、亲情、生养之恩、人伦道德,通通都抛在脑后。

    阮嘉禾想,从今以后,她只要快乐。

    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骆舟的嗓音微微颤抖:“我该怎么办?”

    少年人用近乎热烈的、恳求的目光望着她。

    阮嘉禾把烟在栏杆上摁灭,恩赐般地告知给他答案:“只能要一个人——老公和孩子,逼她作出选择。”

    自然界的任何雌性都会选择孩子。

    除了人类女性。

    茫然的目光渐渐收拢,重新有了焦距。

    骆舟低声回答:“我明白了。”

    抽完烟的阮嘉禾又回到平时笑吟吟地模样,走上前,温柔地捏了捏骆舟的脸:“饿了没有?我带你去吃饭。”

    她从来没有触碰过他。

    今天却抚摸了他两次。

    尽管骆舟有一种错觉——

    她所抚摸的,其实是过去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