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骄主的假妻莫辰极品美女养成系统一言生死与卿同跷爱天使点心英雄息怒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人文 > 我本英雄 > 第三十四章

  二○○四年春节过后,投资过热带来的负面影响明显显现出来。钢材、有色金属和相关生产资料价格继续上涨,能源供应骤然趋紧。省政府被迫将文山矿务局的煤炭销售权收上来,指令其开足马力生产,仍无法保证省内各大电厂和用煤企业的基本生产需求,南方各市限电停电成了家常便饭。原已签订了煤炭供销合同的外省煤,因为运输原因无法进入汉江省。赵安邦亲自出面,找到铁道部领导同志,也没解决多少问题。这也怪不得人家铁老大,春运过后,各地积压的物资全涌上了铁路线,有些物资节前就压下来了,不运不行,铁路运能达到了饱和。

  三月中旬,能源紧张情况进一步恶化。担负向南方各经济发达市供电的宁川电厂和平州电厂,电煤储存经常只能保持五至七天的发电量。电厂停机引发大面积停电事故随时有可能发生。为缓解能源危机,减少电力消耗,省政府专门发了一个32号文,要求全省各市进一步避峰限电,深入挖潜。三月下旬,省城和南方各市开始逐一关闭夜间景观灯,一座座繁华的大都市失去了夜间的辉煌灿烂。

  这其实解决不了多少问题。赵安邦心里清楚,最困难的时刻还没到来。如果这种能源紧张形势不能在六月之前得到根本扭转,对经济发达的汉江省来说,这个夏季将是十分难过的。千家万户的空调机一开,各地电网只怕就吃不消了。当然,有利条件也是存在的,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到那时候铁路运输就不会如此紧张了,外省煤炭会比较顺利地输入汉江,只是煤价涨成什么样就不知道了。

  不料,还没等到炎热的夏季,四月就过不去了。四月一日,赵安邦在省城检查工作,看了几个项目,听了半天的汇报,晚上刚入睡就被一个电话吵醒了。来电话的是主管工业的王副省长,赵安邦当时的预感就不好,马上想到了能源。

  果不其然,王副省长开口就说:“赵省长,这下子麻烦大了!迄止今日下午五时,平州电厂的电煤储备只够维持三十二小时之用,宁川电厂的电煤储量也只能维持三天,而在这三天之内省内外已无任何煤源可供,真是十万火急啊!”

  赵安邦有些恼火,“他们是干啥吃的?咋到现在才说?你说说看,我们能在三十二小时内变出煤来吗?这种情况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为啥不早作安排呢?”

  王副省长说:“这也怪不得他们,是情况发生了变化:电煤半道被截了!”

  赵安邦益发恼火,“谁这么大的胆?老王,你亲自去,让他们把煤吐出来!”

  王副省长说:“能让他们吐出来就好了!是我们兄弟省截的,人家和我们一样,也把煤炭出省权收上来了,未经批准,一吨煤也不许运出去!我在电话里和他们主管副省长交涉了半天,没任何结果,所以,才半夜三更向你汇报嘛!”

  赵安邦想想也是,兄弟省也不是能源大省,在这种情况下采取断然措施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指示道:“老王,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你连夜安排,以省政府的名义让文山矿务局特事特办,组织车队紧急向两大电厂运煤,出井口就运走!”

  王副省长说:“赵省长,这我已经安排了,保宁川应该没问题,保平州就难了!三十二小时内哪来得及组织这么庞大的运输车队?等把车队组织起来,把文山煤运到,平州电厂早停机了!现在惟一的办法是,截留途经我省的在运煤!”

  赵安邦吓了一跳,“老王,你可真敢想!我们这么干,人家不告到中央去?”

  王副省长说:“所以,这事得你定,据我从铁路部门了解的情况,这三十二小时内,津浦线和陇海线共有二十列煤炭专列途经我省,其中五列经停平州!”

  赵安邦有点动心了,“你说什么?有五列煤车经停平州?情况可靠吗?”

  王副省长说:“可靠!这也是惟一可以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否则,平州电厂一旦停机,势必造成大面积停电,平州和周边地区的经济损失可就太大了!”

  赵安邦迟疑着,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这些煤列的目的地都是哪里啊?”

  王副省长不耐烦了,“问这么多干啥?要怕惹事,我就让下面悄悄干!”

  赵安邦可不糊涂,“不行!老王,你先搞搞清楚,看看这些煤都是谁的!”

  王副省长这才说:“赵省长,我早搞清楚了,全是发往上海和江苏的……”

  赵安邦心里一紧,打断了王副省长的话头,“好了,你别说了!上海和江苏都是能源紧缺地区,也是经济发达地区,决不能搞先斩后奏!我和上海、江苏的同志联系一下再定吧!如果可能,就争取他们的支持,明天一早给你回话吧!”

  王副省长叫了起来,“还明天一早?我今夜就守在电话旁等回话!”又说,“赵省长,我劝你不要找上海、江苏,肯定商量不通,真要找,你最好去找中央!”

  这倒提醒了赵安邦,“好,老王,我就找中央!一弘同志正在北京开会,就请一弘同志向国务院领导紧急汇报吧,可在此之前,你们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王副省长连连应着,“好,好,不是十万火急,谁愿轻举妄动啊!”结束通话时,又强调说,“赵省长,你可别忘了,我们只有三十二小时,三十二小时啊!”

  是的,只有三十二小时,火烧眉毛啊。但真为这种事去找国务院领导,也有些说不过去。好在裴一弘就在北京,不作为正式汇报,也许可以试一试。

  裴一弘在电话里听罢他说的情况,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安邦,不是试一试,恐怕得连夜汇报。你想啊,如果不能在今夜明天将经停平州的煤列急令调入平州电厂专用线,我们就得采取措施了!否则许多企业就要出大问题,比如,钢铁厂的钢水、铁水就要凝结在炉膛里!你可想清楚了,是现在汇报还是采取措施?”

  赵安邦觉得裴一弘的话里有话,估计是不想出面向国务院领导汇报,真汇报了,给领导添麻烦不说,也丢人,于是便道:“老裴,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了,我的打算是:如果明天上午不能拿到国务院的指令,我们就采取措施!”

  裴一弘挺不安地问:“明天上午再采取措施还来得及吗?影响面这么大!”

  赵安邦说:“问题不会太大吧?必要时可以在电台、电视台发布停电紧急通知!不过,这一来肯定会产生很不好的社会影响,所以我还是想试一试!”说到这里,终于下定了决心,“老裴,这事你就别管了,我马上打电话给国办吧!”

  裴一弘沉默了片刻,“算了,安邦,还是我来吧,我这就打电话找领导!”

  这倒是赵安邦没想到的,“老裴,这好吗?我是省长,这个电话我打吧!”

  裴一弘开了句玩笑,“行,你老弟还够意思!”又说,“不过,我现在就在北京,而且本来国务院领导同志也约我了去谈话的,还是我来吧!安邦,你们做两手准备吧,这些煤列若没急用估计有希望;如果人家也有急用那就没办法了!”

  接下来是三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他在等待北京裴一弘的电话,王副省长在等他的电话。凌晨三点十五分,裴一弘的电话终于到了,问题不但解决了,而且比预想的还要好,国办连夜下达急令,五列经停平州的煤列全部就地调拨给平州电厂,其他经过汉江的煤列也优先保证宁川、平州两大电厂的电煤供应。

  赵安邦大大松了一口气,对裴一弘说:“老裴,明天见到国务院领导同志务必代表咱们汉江省表示感谢,也代我先做个检讨吧,我这个省长没当好啊!”

  裴一弘叹息道:“安邦,你别说,我们这次恐怕真要好好检讨啊!国务院领导同志在电话里就问我了,文山和银山的钢铁都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文山,怎么上到了七百万吨的规模!国务院领导先还以为是文山要煤呢,我解释了半天!”

  赵安邦刚放下的心又拎了起来,“老裴,这么说,文山那堆钢铁有麻烦了?”

  裴一弘道:“肯定有麻烦,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看领导同志明天咋说吧!”

  赵安邦觉得奇怪,“银山又怎么回事?银山的硅钢项目我亲自叫停了啊!”

  裴一弘道:“你问我,我问谁呢?搞不好就让他们蒙了!安邦,你明天就找银山市委,找那个章桂春,问问他们想干啥?眼里还有没有省委、省政府!”

  赵安邦仍不相信银山敢这么乱来,只道:“好,我了解清楚再说吧!”

  裴一弘说:“我明天也找有关部委了解一下吧,看看这都是怎么回事!”

  放下电话,赵安邦给王副省长回了个电话,把北京的回复简单说了说。

  王副省长乐得大叫:“这可太好了,不但解决了平州电厂,还捞了外快!”

  赵安邦却郁郁说:“老王,你别高兴得太早,只怕咱们的麻烦还在后面呢!”

  究竟是什么麻烦,赵安邦没心思多说,挂断电话后,却再也难以成眠了。

  裴一弘的话中已透露出了不祥的信息,搞不好汉江就要出问题!明天国务院领导和有关部委的同志要和裴一弘面谈,谈什么?没准就是文山、银山!这次宏观调控不是从今天开始的,过去的半年里中央一直在吹风、打招呼,其间还下达了几个很重要的文件。可包括汉江在内的一些省区却都没太在意,现在看来好像不对了,从能源的高度紧张即可看出宏观调控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了。汉江省已经吃了苦头,两大电厂连发电的煤都没有了。你没有煤就去找中央,中央的宏观调控精神又不好好执行,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弄巧成拙,送上去挨板子嘛!

  文山钢铁上到这种规模,连他和省里都吃惊,何况中央了。如果中央认真追究,只怕毛病不少,起码存在分拆批地、分拆立项情况。这种化整为零、逃避计划监管的问题,他和省里的同志能想象得到,国家部委的同志也能想象得到,都是特定国情下成长起来的干部嘛,谁不知道谁?不查则已,一查全都是问题。

  还有银山。银山和文山还不是一回事。文山新区那些钢铁上得比较早,速度也比较快,是生米做成了熟饭,银山的项目还在纸面上,米还没下锅。如果银山真的在他一再阻止的情况下还上了硅钢厂,那就更不像话了,简直就是混账。

  恼火之余,赵安邦想打个电话给章桂春,问问情况。可看了看表,才凌晨四点多,又觉得不是太合适,摸着保密电话,已准备拨号了,最终还是放下了。

  在客厅里抽了一支烟,心情变得更坏。赵安邦便也不管那么多了,心想,我当省长的都睡不了了,你们底下胡闹的家伙还想睡安生觉啊?这才掐灭烟头,拨了章桂春家里的电话,连拨了三次,好不容易把这位章书记从好梦中折腾醒了。

  章桂春不知是他,开口就骂:“谁呀,他妈的也不看看是啥时候!”

  赵安邦说:“是我,赵安邦!章书记,实在对不起,打搅你的睡眠了!”

  章桂春吓了一跳,“哟,是赵……赵省长啊!我……我不知道是您……”

  赵安邦自嘲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当面骂骂,总比背后骂要好!”

  章桂春道:“赵省长,我骂谁也不敢骂您哪!您咋这时候给我来电话了?”

  赵安邦说:“睡不着啊,桂春,你是不是醒透了?醒透了我有话问你!”

  章桂春忙道:“醒透了,醒透了!赵省长,您说,是不是银山出啥事了?”

  赵安邦“哼”了一声,“你说呢?你们怎么回事?硅钢项目又上马了?”

  章桂春说:“没有啊,您两个月前亲自到银山叫停的,谁还敢上啊!”

  赵安邦严肃地道:“好,桂春,没上最好!如果背着我和省里偷偷上了,你和银山市委必须考虑后果!我不是吓唬你们啊,中央这次盯上银山、文山了!”

  章桂春不太相信,“中央咋会注意到我们呢?赵省长,是怎么个事啊?”

  赵安邦忧心忡忡道:“你没数吗,还问我?反正你们给我小心了就是!”

  章桂春这才说:“赵省长,那这样吧,我一早就赶到金川区去,亲眼看看那里的情况!如果区里的同志敢背着我们市里乱来的话,我和市委饶不了他们!”

  赵安邦道:“那好,你就下去查查吧,查的结果立即向我和省政府汇报!”

  当天上午,赵安邦正在办公室等裴一弘的电话,章桂春的电话先到了,说是金川区委书记吕同仁和区长向阳生胆子实在太大,还真背着省里、市里和伟业国际集团合作,继续上了硅钢项目,已在批下来的六百亩地上搞起了八通一平。

  赵安邦气得差点摔了电话,“章桂春,我建议你马上开常委会,就研究一件事:怎么处理金川区的吕同仁和向阳生!对这种不听招呼,不顾大局,不讲纪律的同志必须严肃处理,该撤就撤!这种人不撤,我和老裴早晚得让中央撤了!”

  章桂春赔着小心试探说:“赵省长,这件事的性质虽说比较恶劣,可毕竟还没造成严重后果,只是动了那六百亩地,况且这地是省里批过的,所以……”

  赵安邦打断了章桂春的话头,“所以什么?章桂春,你不要讨价还价!这个会你可以不开,这两个人你们可以不撤,但我可以建议中共汉江省委撤了你!”

  章桂春口气马上变了,“赵……赵省长,我们坚决执行您……您的指示!”

  赵安邦冷冷道:“也不是啥指示,只是我的一个建议,很重要的建议!”

  就在这时,裴一弘的电话进来了,是打到红色保密机上的。赵安邦没来得及和章桂春最后打一声招呼,便放下手上的话筒,匆忙抓起了保密机的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