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颖有钱了。
她第一时间实现自己曾经的承诺,为余友谊买下一座大别墅。
郑颖欢天喜地带着钥匙去找余友谊,一路上的心情就好像被家长养大了的熊孩子终于争了气,不花家里钱了不说,还能给家里添置东西了。
可当她把钥匙交到余友谊手里的那一刻,却并没有看到家长般眼角充满泪花的欣慰笑容。
余友谊甚至是一脸凝重——凝重中又透着几丝怅怅然的味道。就好像下雨天忘记了收衣服一样,瞧着有点哀伤。
郑颖说:友谊哥,我给你置办了一套大别墅,怎么样,我懂事吧?轻点夸我,我害羞,容易承受不住。
余友谊却看着她不说话。静默良久后,他才幽幽说:郑颖啊,我不想再带你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看着你和沈一帆天天一起往别人脸上撒狗粮,是种多大的煎熬。
那一年,余友谊还叫徐昭,是个导演专业的大学生。
他和所有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一样,意气风发,青春飞扬。
他又和一些单身的年轻人不太一样,因为他身边有个貌美如花身材绝赞的女朋友,她的名字和她的长相一样动人心弦。
她叫小雅,是隔壁学校的校花。那是一个金黄色的午后,导演系的徐昭为了拍摄毕业作品到隔壁学校去取景,在铺满金黄落叶的大道上,他看到一个美女窈窕袅娜地入了镜。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镜头下的画面里自动生出了黄融融的唯美特效,这特效让他发呆发愣,让他心跳加快。
后来他使劲浑身解数,把隔壁这朵校花终于追到了手。
他很有幸,他爱的人也深爱他。小雅对他好得不得了,为了让他安心创作毕业作品,小雅几乎包揽了他身边的一切琐事。
那样美好的女孩子,被做着不小的官职的父亲和大学教授的母亲,眼珠一样捧在手心里养大,娇美欲滴的,就该被藏在家里享福才对。可她却为了他,甘愿双手蘸进油污,替他做饭洗碗,擦屋洗衣。徐昭那时觉得,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幸运,为着这份幸运,他发誓要钟情守护小雅一辈子。
那段日子真是他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光。他是学校里教授们公认的有才华有灵气的好苗子,他们都说:“徐昭这小子,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更何况,前途无量的天才身边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知心贴意的女朋友相伴左右。
那会的徐昭认为自己就是个人生赢家——未来事业丝毫不必愁,又有心爱的美人陪伴在左右。
他一度以为自己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有这样的好事摊到他身上。
但后来他终于知道,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没做过什么好事才是真的。因为他收到了老天爷带给他的最大的惩罚。
最大的惩罚,并不是让一个人从出生就生活在悲苦里。最大的惩罚,是先让这个人过上蜜糖般的幸福生活,再忽然一下子把那些幸福从他身边抽走,让他从此堕入孤独凄苦的地狱中。
徐昭毕业以后,带着女朋友小雅去老家参加堂哥的婚礼。那天小雅穿了身旗袍,美得像从十里洋场穿越来的名门佳媛一样。
从那次之后,徐昭对旗袍着了迷,因为那华丽优雅的布料经过神奇剪裁后穿在他女友身上时,是那样的凹凸有致,让他的女朋友美得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由女友滋生的对旗袍的喜爱,触发他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决定拍一部纪录片,讲述各个民国奇女子的生平轶事。有了这个念头以后,他甚至能在脑海里形成一幅幅唯美至极的画面,那些在那个时代里放射出不同光彩的奇女子们,她们穿着旗袍,袅娜地走在历史长河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那个时代无与伦比的优雅韵味。
说干就干。
徐昭查好了史料,找好了演员,定制了各种旗袍,一切就绪后,他开了机。
这次拍摄,是他心中爱意和灵感的双双大爆发。样片出来拿给老师去看,老师们各个对他惊叹不已。
他们说徐昭早晚要大放异彩。而这个“早晚”,就是成片问世的时候。
果不其然。
这部记录片的成片一出,就被老师送去了国外电影节参赛。意外的这部片子竟一路突进,最后居然闯进了决赛。和他同时进入决赛的,是个模样很帅实力又很强劲的国外导演,已经拍了好几部成片,在业界颇具名气和口碑。
徐昭起初知道自己进了决赛和最终对手是谁后,非常兴奋。本着对自己的自信他大言不惭宣布最终第一名一定是他自己。
老师们倒没觉得他有多轻狂。因为他们也觉得徐昭说的是事实。而且从国外反馈回来的消息也是在说,徐昭的作品收获的好评率大幅度压过了对手的作品。
就着这些好消息,徐昭蠢蠢欲动。他暗中策划着一场世纪性的求婚。他悄悄定制了一件旗袍,为小雅。他敢说那将是全世界最美最充满爱意的一件旗袍。
他打算等他获了奖,他要将这件旗袍送到小雅面前,看她穿上,然后跪在她身前,把奖杯交到她的手里。他要执起她的手,向她许下一生不渝的誓言,再用最真切虔诚的祈求,请她嫁给自己。
他悄悄地定制着旗袍。
那天他接到电话,裁缝对他说,旗袍做好了,他可以去取了。
他不想让小雅知道这件事,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于是找了个借口独自出了门。
而这将是他此后余生里,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出门前,他告诉小雅,他要出去和人谈点事情,不方便带着她一起。他让她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他就回来了。
等他到了裁缝那里,看到了旗袍以后,觉得有几个细节的地方不甚满意,于是就和裁缝商量着修改起来。
这么一时半会的,他就耽搁下来了。
最后直到回家时,旗袍也没改好。他只好把旗袍又留在了裁缝那里。
回家的路上他有点好笑,觉得自己这是乘兴而去,却败兴而归。
等到了家之后,他什么兴都没了,只有魂飞魄散。
他看到小雅倒在地上。
他叫她的名字,她没反应。
他心里有了不好的感觉,冲过去抱她。却意外摸到,她全身冰凉。
他颤抖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像沉重的网,罩在他全身。他抖抖索索地,把手指探到小雅的鼻下。
气息全无。
他愣了好半天。然后疯了一样地叫。他抱着头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该怎么做。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一个恶作剧般的梦。
还是邻居过来帮他拨了120的电话。他们是被他的尖叫声吵到赶过来的。
最后在医院里,医生语气沉痛地对他说了两个字:节哀。
他一下就栽了过去。
等清醒过来后,他听他们说,小雅是死于突发的心梗。
此后的日子,徐昭一蹶不振。他很自责,自己要是那天一直和小雅待在一起,她或许不会死去。
他在小雅的墓地前,给自己改了名字。
小雅姓余,于是他给自己改姓了余。他给自己起了新的名字,叫余友谊。
他在墓碑前对小雅发誓。
我爱你。不论你是生是死,我将对你一生不渝。
此后在我的人生里,将没有爱情只有友谊。
事情发生后,他心灰意冷,告诉老师,他不会去参加最后的评奖盛会。而老师告诉他,金奖已经非他莫属了,他如果执意不去,结果就是把奖杯拱手相让给他的对手。
他说无所谓。因为他已经连导演都不想再做了。就这样,他把奖杯让给了对手。此后他一蹶不振,老师们从怜惜他到生他的气,再到渐渐失望,最后终于对他再也不理不问。
小雅去世后的一个月,旗袍彻底改好了。
他把旗袍取回来,一度想烧掉,但终究没舍得。
这是他对小雅的最后一点念想。
他把旗袍挂在墙上,每每看着,就好像能看到小雅穿着它,巧笑倩兮地走到他面前来,喊他一声阿昭。
为着这份臆想中的缠绵,他留下了这件旗袍,珍宝一样挂在墙上,谁也不准碰。
他像瘫泥一样颓废了一阵子,也曾经想到了死。但是念及父母,念及亲人朋友,他终究还是忍下了这个念头。
为了生活,他不得不重新做事。他蓄了胡子,胡茬子乱滋在下巴上,一副落魄样子。他蓄胡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觉得这副潦倒的德行很符合他的心境。
他不想再做导演了。他已经再没有了那份心力。
在老同学蔡窦的帮忙下,他改行做了经纪人。
然后就这么一直做了下去,不温不火不香不臭的,成为一个也有些人脉却因为没什么进取心而始终徘徊在三流的经纪人。
有一次有个旗袍选秀节目,不知道抽什么风,邀请了他去做评委。可能是七转八折地知道了他曾经导演过一部和旗袍有关的纪录片吧。
他本来兴致恹恹,也就是给介绍人面子,去冲个人头而已。可是当一个叫郑颖的选手上台后,他忽然觉得脑门子上被人贴了块冰。
他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他看着那个女孩,穿着旗袍,把身段显衬得无比凹凸有致,胸大腰细大长腿,无一处不是风韵。
她走着生硬的猫步,僵硬地展示着自己的“婀娜”。
她一步步走近到台前来。
他惊呆了。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小雅。
那个叫郑颖的女孩,最后的比赛成绩并不是特别突出,因为她的猫步走得真的相当相当的生硬。
她看上去,真不像是个可以混出什么名头来的好苗子。
可是比赛结束后,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他对那个看起来有点缺心眼的女孩硬着头皮说:你资质很好,签到我名下做艺人吧,会前途无量的。
那女孩直接问了他一句,你是骗子吗。他说我不是。那女孩就相信了……就答应他,签约了……
好吧,她并不是他的小雅,小雅才没她这么二缺。
可他还是忍不住对这个二缺女孩照顾有加。怕被人识破他的一碗水端不平,他对她从来没有好话,不是喷就是骂。
那女孩心也是真的大,从来不把他的喷和骂放在心上,还笑嘻嘻的总是逗他乐。日子就这么滑溜下来,最后倒变成是他借着那女孩发泄了心中的郁郁了。
因为有了这么条发泄途径,他纠结于过去的那股郁结竟反而疏散了很多。
为了这个,不管那女孩做了多么离谱的事,不管她多不上进多能闯祸,他都暗中护着她,从不放弃她。
渐渐地,他怀疑自己对那个女孩是不是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为了试探自己,同时也是因为那女孩急需用钱形势所逼,他给那女孩接了个武替的角色。
只要没那么心疼她,就说明他并不是很在意她。
他是这么想的。
结果第一天,当看到那女孩带着一身淤伤回来,他就不淡定了。
他真后悔自己给她接了这么个活儿。他不是一般般的心疼她;他是,相当相当的心疼她。
他告诉自己,他心里的这份怜惜心疼是因为那女孩和小雅太像了。他怎么舍得小雅挨这份浑身淤青的辛苦呢?
于是他对那女孩说,这武替咱不做了,爱咋咋地。
可那女孩却叫他另眼相看。
那女孩说,不行,这活要么咱不接,接了就得做下去。
然后她每天嬉皮笑脸地去上工,又呲牙咧嘴地下工。
他发现她真的和看起来的她不太一样。她看起来是个不思进取的人,二缺兮兮傻不啦叽的。可通过这件事,他才真正发现,她其实是个很有责任心,也很有韧劲的女孩子。并且,她也只是看起来傻而已,那些在剧组里欺负以及想要欺负她的人,都被她顶着一张傻缺好欺负的脸,把该回敬的都回敬回去了。
以为她是个没内涵的草包,却没想到她是肚子里充满了待挖掘宝藏的人精。
而他也真的察觉到,自己对她是越来越上心了。上心到在拍《灰色爱情》时,他不惜把那件旗袍从墙上摘了下来,让那女孩穿上,演出了全剧最惊艳最吸人眼球的一场戏。
这件旗袍,曾经有个人提出过想要试穿一下。
他没答应。
那个人是倪裳。那时他刚带艺人,这批艺人中就有倪裳。那时她还是个初入行的小姑娘,单纯而热情,情感经历干干净净像一张白纸一样。
他和别的吸血鬼经纪人不大一样,不会为了通告把手下艺人像货物一样往有钱大爷面前送。他对手下的艺人们颇为呵护。尤其倪裳,年纪小又单纯,于是他花在她身上的心思便比对别人又多了一些。
而他的呵护,渐渐引起了初入圈子的单纯小艺人的爱慕。
他隐约间能感觉到倪裳对他的心意。可他怎么可能再接受爱情。他余生,是要在思念中和小雅一起度过的。
他以为他只要当作不知道,倪裳早晚会对他失去兴趣的。这个圈子那么五光十色,转开头去喜欢上一个更好看更富有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可他没想到,倪裳对他的心意竟那么深切执着。他低估了一个女人情窦初开的力量。
有天倪裳找了个理由想到他家里去,说有事情要和他商量。他说自己不在家,结果出门丢垃圾的时候,却被埋伏在家门口不知道多久了的倪裳堵了个正着。
然后她进了屋。她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旗袍,惊叹不已,斗着胆子对他说,想要试一下。
他很婉转地拒绝了她,也很婉转地告诉她,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要她专心自己的工作和未来,别再在他身上花心思。
她伤了自尊,泫然欲泣地跑了出去。
后来她经常赌气,经常做一些企图刺|激他承认他心里其实是喜欢她的事情。
而她做的最过的一件事,就是接下了成墨阳的请帖,答应了那个花|花|公|子的晚宴邀请。
这回他真的没能再像从前那样沉住气,因为他知道成墨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倪裳这一去,可绝不是吃饭那么简单;她只要去了,她就会成为将被成墨阳生吞入腹吃干抹净的盘中餐。
他阻止倪裳,问她:你难道不知道成墨阳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只想和你吃吃饭而已?你难道不知道他其实想做的是吃饭后面的那件事?
倪裳起初回给他的眼神中,饱含热切。她问他:你吃醋了,对吗?所以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吗?所以只要我不去,你就答应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得到他的否定回答后,倪裳眼中的热切迅速冷却了下去。
她的表情变得狠绝犀利。她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这么管我做什么?我想红,就去找成墨阳咯,你给不了我的,我去找别人带给我,有什么问题吗?
她到底是去了。
而她这一去,就此和他割裂了。
成墨阳很快投了部片子让倪裳做女主角,这部片子一下把她拱到了影后的位置上。不过在这部片子拍完之后,他就听说她离开了成墨阳麾下。
此后多年,她星途顺遂,成长为全民喜爱的天后巨星。他每每看到她的消息,都会默默在心里对她说声恭喜。
他有点庆幸她当初走得果决,没被对生活心灰意冷对事业也胸无大志的自己给耽误了大好时光。
多年后,倪裳曾托人给他带话,说:我和成墨阳之间是干净的。那个男人看起来花得没有底线,但居然也是有他自己的傲气的,他不碰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
倪裳还问:我这一生里,还有机会穿一下那件旗袍吗?
他婉转地回复她说,希望她过得更好,飞得更高,别被一些虚妄的东西所束缚桎梏。
这之后倪裳很快又回了他一句话。
我希望你孤老一生。因为我得不到的,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别人得到。
他笑了,回她一句,如你所愿。
看着郑颖穿上那件旗袍的时候,余友谊问过自己,他单单只是在透过郑颖缅怀小雅吗?真的就没有其他情愫吗?那为什么,这件旗袍郑颖可以穿,倪裳想穿他又不许呢?
他有些恐惧地察觉到,自己对那丫头——那个大智若愚内心通透的丫头,似乎真的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感。
他深深自责和懊悔,觉得自己起了这样的心思是对小雅的背叛。他告诫自己,不能做三心二意的负心汉,一定要守住自己一生不渝的誓言。
在他的懊恼、烦躁、和纠结里,他眼看着郑颖和沈一帆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为了守住自己的心不变,他甚至积极促成那丫头和沈公子在一起。
然而沈一帆的身体每况愈下。某个夜晚,怀疑自己命不久矣的沈一帆,曾经找到他家敲开他的家门,和他推心置腹,彻夜长谈。
沈一帆说他早已经洞悉了他对那丫头用情至深,只是他自己还不肯承认。那个聪明机睿的公子哥,还说:我可能命不久矣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郑颖。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能用命护她的人,那么除了我,就是你了。所以请你,面对你自己的真心,在未来我消失掉的日子里,继续用尽力量去守护她,好吗?
他说不好。
他干脆把自己的往事讲给了沈一帆听。
他告诉沈一帆:当我察觉到我自己对那丫头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之后,我已经觉得我是在背叛小雅了。而你居然还想让我跟那丫头在一起?那我很快就会惭愧至死在自己对小雅的背叛里。还有你,真爱一个姑娘,怎么能把她像个物件一样,拱手相让呢?你要是再犯这样的傻,我就揍你,我可不管你到底承不承受得住。
他最后还说: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你赶紧把病治好,好好待她一辈子。
后来郑颖主演的电视剧《思难收》,怎么都拿不到发行许可。蔡窦劝他去找“那人”帮帮忙。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蔡窦一定是疯了。不然他怎么会让他去找小雅的父亲帮忙呢。
他一边像个神经病一样和蔡窦打了一架,一边又莫名其妙地真的去找了小雅的父亲。
小雅的父亲一直都把小雅猝死的事情归结在他头上,因此恨他入骨。只在曾经的一个瞬间,小雅父亲含恨的脸色曾纾解了一点。那是老人家听说他把他的名字从徐昭改成了余友谊的时候、听说他改姓改名是要延续小雅的姓氏替她活下去的时候。
他鼓起勇气去找小雅的父亲。小雅的父亲二话没说先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扇完巴掌,那个已经两鬓斑白的老人对他说: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些年我都看到了,你过得也不容易。从今天开始,你好好活你自己的吧,你这些年里的自我惩罚,也够了。
那一刻,他差点哭了。
老人神色肃了肃,又说:但你记得,以后为了剧的事,不必再来找我。我不是能给人开后门行方便的人。
他沉默低头,心中有点惭愧。
他又听到老人的语气缓和下来,徐徐说:你的剧我知道,这部剧没什么毛病,也没什么人在中间使坏不让你们拿到发行许可。一切都在走正常的审核流程,只是因为题材特殊,所以才久了一点。你回去再等等吧。
他于是带着半边肿得高高的脸回来了。
之后很快他们就拿到了发行许可证。
事后蔡窦问他,是什么支撑他拉下了脸皮、给了他勇气让他去找小雅的父亲的?
蔡窦问问题的样子特别欠揍,一副“其实我并不是需要你回答、其实我比你更清楚答案是什么”的样子。
那个瞬间他整个人耸然一惊。
是的,如蔡窦所想。
说到底,他是为了郑颖去的。
所以,那个女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到底在他心里投下了多深的痕迹?
他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恐惧。他告诫自己,要对小雅忠贞,要对得起自己一生不渝的誓言。
此后他顽强地守着自己的心,坚定地做着孤家寡人。
可是每每看到那丫头和大病痊愈归来后的沈一帆整天腻在一起,说真的,他心里真的是挺煎熬的。
如今这丫头直接拎着给他买的别墅钥匙来找他,他一直压在心里的那种煎熬情绪,真的有点快要压不住了。
余友谊看着那把别墅钥匙,幽幽地对郑颖说:郑颖啊,我不想再带你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看着你和沈一帆天天一起往别人脸上撒狗粮,是种多大的煎熬。
郑颖懵了懵,连忙问:“可是友谊哥你不带我你可怎么办呢?这么多年你只培养出我这一颗摇钱树,你现在不带我了那不是等于青天白日走在大马路上丢了好多好多钱吗!”
余友谊:“…………”
他跟这倒霉催的死丫头片子身上就挤不出什么悲伤的气氛来。
最后他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再带你了,不代表我就要丢了你这颗摇钱树,我傻吗我?我找个人,他归我管,他做你的经纪人,这样我就不用闹心也不会丢钱,你看这多两全其美。”
郑颖翻着眼珠想了下,把余友谊说得有点绕的话听明白了。
她问余友谊:“那你还带其他艺人吗?”
余友谊想了想,说:“带……”郑颖双眼怒瞪。
余友谊连忙改口:“……多累啊,不带了。以后我就当经纪人总代理,专管负责你们的经纪人分销商。”
郑颖还是不死心,企图告诉余友谊,她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他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她转给别的经纪人,她的前途容易就此夭折。
余友谊没管她这套说辞,直接有理有据怼了她:“有沈一帆在,你的事业还能夭折?你哥我读书不少,你骗不了我!”顿了顿,喘口气,他告诉对他依然纠缠不休的郑颖,“小祖宗,你就饶了我吧。我看见你们两口子真的很闹心。我必须出去走走,离你们俩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我想我需要去西藏待一阵子,去那里净化一下我的内心,梳理一下我烦乱的心情。”
郑颖以为余友谊只是说说的,没想到他三天后订了机票说走就走。
送行那天,气氛有点伤感,短暂离别莫名其妙就上升到了生离死别的高度。郑颖感慨地红了眼眶掉了几滴眼泪,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对不起余友谊似的——要不是因为她,余友谊也不会躲出去了。
沈一帆站在她身边,和余友谊做临别前的寒暄。
很快,登机时间到了。临上飞机前,郑颖和余友谊拥了一抱。
郑颖抱着余友谊,声音里有淡淡的哽咽。
她说:友谊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余友谊拍拍她的背:放心吧。
他松开郑颖,转去面向沈一帆。
他对沈一帆说:你跟她一定好好的!
沈一帆郑重地点头:放心吧。
然后他们三人相视而笑。
放心吧,我们一定,都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余友谊大步走进安检通道,没回头,没停留,义无反顾。那样子,好像在说:再见,我的朋友。希望你们过得好。我不会再回来,希望你们过得好。再见。
郑颖看着他的背影又没忍住掉了好几串眼泪疙瘩。
然而让郑颖的眼泪疙瘩变得毫无意义的是,没过几天——准确说,还没到一个星期,余友谊他,就!回!来!了!
他推门进公司的时候一路亢奋高喊。
“踏马的老子再也不去西藏了!屁洗涤心灵,高反差点没把老子的命洗没了!!!”
郑颖看着往墙角摔行李箱的余友谊怔了好一会儿。然后她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啊,友谊哥,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你的摇钱树当经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