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李如洗的第一反应是疼。
头皮,脸颊,手臂,后腰……火辣辣的疼。
又是一脚,狠狠踹在她后腰上,差点把她踹得岔过气去,剧痛叠加,她说不出话来。
耳边是带着口音的男子嗓音在骂骂咧咧,粗糙而粗俗:“……死婆娘,叫你管我!叫你不让我弄!我弄不死你!”
痛苦、恐惧和愤懑在她心中积攒,眼泪在她脸上横流。
但她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凭这个粗鲁的男人毒打。
“妈妈……哇……”耳边传来的还有小女孩恐惧的痛哭,尖叫声。
亲眼目睹爸爸毒打妈妈,对一个小孩子是多么可怕的事?
李如洗睁开眼睛,眼前是比刘奇彬的城乡结合部布帘子还要乡村风的被子,破旧的木床,已经不再白的墙,唯有地面上贴着光亮的大白瓷砖。
头顶是丑陋的吸顶灯,明晃晃地照着,她口中的铁锈味咸腥味更重了。
卧室倒是很大的,但没什么家具,衣服胡乱搭在一张木头椅子上。
因为大,显得更加空荡、冰冷、可怖。
典型的农村自建房,装修得又比较简陋。
“哇……”小女孩还在拼命痛哭。
一听就知道是被吓坏了。
可这当口李如洗倒在床上只能发出低低的啜泣和呻吟,连痛哭声都没了,小女孩的尖叫哭泣就显得特别刺耳,男人朝着她吼叫:“闭嘴!你是不是也想挨揍?”
小女孩吓得更厉害了,虽然不敢尖声叫妈妈了,哭声却止不住,一边哭一边打嗝。
那男人松开揪着李如洗的头发,朝床下站着的小姑娘走过去。
小女孩才四五岁,不敢跑,拼命哭叫:“妈妈,妈妈!”
这是向她求救。
李如洗从来没有遭遇过暴力。
她第一次知道被人用暴力对待而无还手之力竟是如此可怕。
别处也就罢了,后腰的疼痛让她简直无法起身。
但是听到那小女孩恐惧的哭叫,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飞快爬起身,冲过去,推开男人,一把抱起小姑娘就往外冲。
男人大概没想到被打惯了的老婆还敢往外跑,愣了一下,才发出一声怒吼:“死婆娘,你他妈还敢跑?你跑哪去?”拔脚追上去。
他们的卧室在二楼,外面是空荡荡的二楼的厅,放了一组木头沙发,还是光亮的大白瓷砖,为了省钱,白色的墙壁是直接刮的瓷质的防水大白腻子,很多农村家庭都喜欢如此,省钱、干净、好打理。
李如洗抱着孩子就从楼梯往下冲,她的目标是楼下公公婆婆的卧室。
虽然他们一贯装聋作哑,但是她要把他们叫出来。
就算他们不向着她,也不能看着儿子把她和孩子打死吧?
她冲到了门口,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捶门大叫:“爸,妈,救命啊!”
然而门里面竟毫无动静。
眼看着男人也快跑下楼梯了,她更加用力捶门大叫。
这时候才有个老头子粗噶的声音响起:“叫啥叫哩?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我们都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李如洗这才知道还有这样的公婆,这样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眼看男人已经跑过来了,她只好放弃找公婆救命,抱着孩子往大门外冲,顺手还拿起了桌上不知道谁的手机。
打开大门,一边跑一边叫:“救命啊,救命!”一边用手机拨110报警。
紧迫,匆忙,黑暗,恐惧,孩子的身体很重,虽然她拼命抱住妈妈脖子想要给妈妈减轻负担。
她已经快要用尽了体力,肺部像火烧一样疼,胸口心脏砰砰乱跳,后腰的剧痛让她腿都抬不起来。
男人越追越近了。
好在110立刻就接通了。
她急促地对着里头报出了地址,什么村什么路,然后说:“……我叫林翡翠,有个男人要杀我和孩子,快来!来晚了可能就只能见到我们的尸体了。”
她知道很多乡镇派出所的民警思想相对比较陈旧,如果只说是家暴,可能人家都未必会出警。就算出警,也是不紧不慢。
只有说得严重,对方才能来得快!
在警察来之前,她还要躲过来自丈夫的进一步伤害。
刚才她已经叫了救命,有两家的灯已经亮了,但是没人下来。
这种时候,要具体向一两个人求救才会更加有效!
她一边继续踉踉跄跄地抱着孩子跑,一边迅速看了开了灯的几家,在心里想好人选,用尽力气放声大叫:“荣婶,乐嫂子,救命啊,成林喝醉了酒,追着打我和孩子……”
荣婶和乐嫂子都是邻居,荣婶比较热心,喜欢管闲事,乐嫂子则跟林翡翠关系较好,最重要的是,她们家中都有健壮的男丁。
大声叫出是男人喝了酒家暴,是怕他们害怕有抢劫之类穷凶极恶的罪犯而不敢下来。
只是个喝醉了的邻居,大家还是肯管一管的。
果然,周围有了动静。
而这时候,丈夫黄成林已经追到了她,一把扯住她手臂,把孩子从她怀里扯了下来,一边一个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
“啪。”
扇得她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又是一脚,踹在她大腿上,把她踹倒在石子铺的路上。
石子嵌进了手掌和大腿一侧,手掌上黏腻腻的,应该是出血了。
而被扯掉下来的孩子也跌落在地上,哇哇大哭。
粗鲁的男人像疯子一样破口大骂:“叫你跑!叫你嚷嚷!叫你报警!犯贱的臭婆娘……”一边又抬脚朝她乱踢。
李如洗只能蜷缩在地上,护住自己的头和别的要害不被踢到。
这时候,终于有几个手电筒的光交错着射过来,
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噔噔靠近,其中一个男人跑过来,抱住了黄成林:“成林,别打了,别打了,要打坏了!”
另外一个也说:“是啊,看把孩子吓得……”
黄成林还在挣扎:“放开我!你们别管,妈的,臭婆娘,还敢跑?”
一边挣着一边还要努力去踢他老婆。
这时候女人们也有几个穿好衣服陆陆续续下来了,其中就有荣婶和乐嫂子,有的上前抱孩子,有的上前去扶李如洗。
更多人七嘴八舌在说黄成林:“这是干嘛啊,怎么把自家老婆孩子往死里打?”
“唉哟,这都流血了。”
“大晚上的,闹腾什么啊,我家孩子都被吵醒了!”这是一贯关系不好的。
“这是偷人啊,还是养汉啊,怎么就把人打成这样了?”
黄成林还在梗着脖子嚷嚷:“不听话的老婆就得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警察终于赶到了,来了三个,还拿了枪。
来了就嚷嚷:“谁报的警?抢劫犯呢?有人出事没?”等到听众人七嘴八舌说出原委,弄清楚就是个家暴小案子,警察们松了口气,把枪收了回去。
而黄成林被警察的架势一吓,已经没了之前对着弱妻稚子不可一世的态度,怂了。
警察们看了李如洗一眼,就对着他教育开了:“怎么回事?哪能这么打老婆,要注意家庭和睦!”
“这大晚上的,闹得大家都休息不好,这是扰民!”
“虽然是你们自己家家务事,我们不好管,但是打人总是不对的……”
“不要有下回了!”
黄成林唯唯诺诺地答应:“对,好……是……我下回注意。都是这婆娘,一点小事乱跑乱叫,还麻烦警察同志跑一趟,太不应该了。”
又要上前递烟。
然后警察觉得这事就算完了,叮嘱几声就打算撤了。
李如洗这时候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抬高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警察同志,我要求验伤。”
“虽然他是我丈夫,但是他殴打我,也构成故意伤害罪。”
“你们这么不痛不痒说他几句,回家他只会变本加厉打我。之前,他还说要把我和孩子都杀了。”
“如果真的发生了,或者他打得我受不了,我只能带孩子跳河……这事闹出去,你们曾经来过却没阻止,会被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