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什么时候去拿啊？”
裴则没回复，把手机关了屏,不想看见那个糟心的哥字。隔了半分钟,微信又响了，她又发了一条。
“我明天过去拿好不好？”
平时懒得要死,这会儿倒是很积极，愿意开车跑这么老远来拿一把壶，还催的要紧。
裴则冷着脸,盯着手机，隔了两分钟才打了一行字发过去，“这么急？送谁啊？”
叶小舟隔着屏幕完全没有感知到对面男人的心情变化，一副欢欣的语气回复他。
“你不认识啦，反正是很重要的人物。”
很重要？裴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紫砂壶很大概率是送给男人的东西,心里一沉,立刻敲了两个字过去，“男人？”
叶小舟虽然已经百分之九十九觉得座有兰言是个男人，可毕竟没见到真人,保守一点，所以回复了一个“应该是吧”。
“应该是吧”这句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没见过面,也没通过电话。
裴则第一反应是：“网友？”
叶小舟想了想，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啊，也不算吧。”
男人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一听是网友，立刻就翻了脸。
“送网友的话，这个壶你就不要想了。”
叶小舟连忙解释，“不是网友，只是没见过面而已。我欠了人家一个人情，想要送东西表示一下谢意和歉意。”
裴则紧皱眉头，“我记得我多少年前就提醒过你，不要见网友。”
叶小舟看着这一行透着浓浓家长气息的严苛交代，真是啼笑皆非，这个年纪轻轻的老古板啊。但是紫砂壶还没拿到手，叶小舟只好向古板老男人作风的“大哥”低头，乖乖的说：“我只送东西，不见面的！”
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去见座有兰言的，只是把紫砂壶送给他而已。若是寻常的东西，她快递就好。但是这壶这么金贵，万一快递粗暴运输，给弄碎了简直损失巨大。反正她去找裴则拿紫砂壶，总归要跑一趟世安，顺便拿了亲自送到环保局，请门卫转交即可。
裴则终于松口，“那你明天来公司拿吧。”
叶小舟欢欢喜喜的又是一串儿彩虹屁。
“谢谢哥。”
“哥”这个字突然变得很扎眼。裴则意兴阑珊的扔开手机，连回复的心思都没了。
别人帮了她一个忙，就感恩戴德的酬谢，他呢，连顿饭都没有，就说几句谢谢。嘴巴甜也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那个不知什么鬼的二次元网友。
***
第二次再去盛泽科技，叶小舟熟门熟路，保安也认识她。因为上次从公司出来，是裴则和谢阳亲自把她送到了公司大门口。
叶小舟给裴则打了个电话后，径直进办公楼上了六楼。
一出电梯，就见裴则正站在电梯外等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谁惹到了他了，好像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
俗话说拿人手短，今天的叶小舟格外的乖巧，看见他立刻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你今天不忙呀？”还有空迎出来。
裴则看她一脸的狗腿表情，愈发不爽，冷着脸问：“壶到底送给谁啊？”
叶小舟含糊不清的说：“二次元的一个朋友，没见过面，但是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裴则见她不肯说，也没再问，带着她走进办公室，然后径直走到办公桌右侧，推开了里面一间套房的门，对叶小舟说：“进来吧。”
叶小舟上来他办公室，没进来过，走到门口一看，里面有床有沙发，布局简单精致，应该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也是充满了强迫症患者的风格，放眼一看，干干净净。正对着房门的地方，放着收藏柜和保险箱。
裴则打开了收藏柜，回头看看叶小舟，“你来挑一个。”
叶小舟乐颠颠的走到跟前，哇塞，里面好多好东西，有书画，瓷器，还有一些收藏品。
“这都是你的宝贝呀。”叶小舟一副财迷的样子，哇哇的，“这个好值钱的呀，哎呦，这个也很贵的。”
裴则波澜不惊的说：“都是些准备送客户的东西。”
他打开一个小柜门，丝绒布上放着三把紫砂壶，样式都不一样。僧帽壶，提梁壶，泥瓜壶。
叶小舟跟着老爸耳濡目染，也算略懂紫砂壶。这三把壶单看外形就很出彩，不愧出自大师之手。她小心翼翼的挨个拿起来，对着光线，仔细欣赏了一番。
女孩儿认认真真看东西的样子，格外动人。
裴则低头看着她，问：“要那个？”
三把壶都给她都无妨。
叶小舟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裴则，又看看那三把紫砂壶，笑嘻嘻问：“最便宜的是那个呀？”
三把壶各有妙处，不分伯仲。他白送给她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所以挑个最便宜的稍稍心安理得那么一点点。
“没有便宜的。不要算了。”裴则哼了一声，作势要关上柜门。
叶小舟连忙拉住了他的手，陪着笑脸问：“那我随便挑一个？”
白皙柔软的手软软的盖住他的手背上，一滩春水似的往心里沁，近在眼前的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印着他自己，他错开视线，板着脸说了句：“挑吧。”
叶小舟想了想，“座有兰言”那把壶的款式简单古朴，邢思言既然以这个当笔名，显然很喜欢那种款，于是挑了一把和座有兰言的款式接近的泥瓜壶。
裴则从下面的柜子里给她拿了包装盒出来，把紫砂壶放进去，扣好纽扣，外面又找了个袋子放好，一贯细心细致替她打点好一切的架势。
叶小舟高高兴兴接过来，说：“谢谢哥。”
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没见过面的网友，嘴巴甜成这样，还送这么贵的礼。
他这个哥什么时候收到过她的礼物？
裴则没好气的望着她，“网友都送这么重的礼，怎么没见你送过我礼物？”
这股子酸气，从昨晚上就憋到现在，破罐子破摔的释放了出来。
谢阳说得对，吃醋让人失去理智。
叶小舟忽的一愣，再一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好像真的没有送过他东西！
她脸上有点发热，急中生智的说：“你不是说我们就和亲兄妹没啥区别吗，还用送礼物啊？”
裴则本来心情就不爽，被亲兄妹三个字一刺激，也不顾及形象了，像个怨妇一般又酸又愤的哼道：“平时就算了，生日都没个表示。慕馨一个学生都知道送我生日礼物。你送过什么？”
叶小舟又是一愣，居然还真的没有送过生日礼物！
上高中的时候，他在B市上大学，等她到B市念书，他又回了世安。她毕业了又留在B市，每次生日都错过，难怪一直都没送过生日礼物。叶小舟本来还挺愧疚，一想到这儿，瞬间就原谅了自己。
“你过生日我不在啊！我发了生日快乐，对不对？”
“那今年你可在了。”裴则眯着眼睛，语气带了点威胁，“自己看着办。不送礼物，以后别管我叫哥了。”
叶小舟乖乖点头，“好好好。你想要什么。”说完马上又可怜兮兮的补一句：“别要太贵的啊，我现在没上班，没钱的。”
亲自开口要礼物已经够没面子的了，还被限制不要太贵的。这么多年真是白对她好了，还有没有良心？
裴则也是一时气昏头了，冲口就说，“送颗良心吧。”
叶小舟有点懵掉，笑容定格在脸上，“良心？”
裴则擡手嗯了一下她的脑门，“没心没肺的，是不是该送一颗良心过来？”
怎么不把良字给去掉呢？我想送一颗心啊。
叶小舟突然心虚到不敢看他的眼睛，嘴巴上却是浑不在意的开着玩笑，好啊，送你一颗良心。
外间有人敲门，裴则带着叶小舟走出里间，说了声请进。
周秘书推开门，见到叶小舟和裴则从里间走出来，真是大吃了一惊。
那个房间，老板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平时打扫卫生，都只限于外间。谢副总都从来没有进去过。可以说是老板的一个私人领域禁地。叶小舟居然和他一起从里间出来。这是什么情况？
许佳站在周秘书的身后，同样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只是她在裴则跟前比周秘书放得开，短暂的一秒惊诧过后，瞬即便绽开一个甜笑：“有客人啊。”
叶小舟冰雪聪明，从周秘书和许佳的表情上，看出来不对劲，怕她们误会，忙把手里的袋子往上一提，笑吟吟说：“我来搜刮我哥的私藏宝贝。”
这个解释让许佳心里一松，“原来裴总的私人宝贝就藏在公司里啊。”
叶小舟对周秘书和许佳笑笑，“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为了打消这两个女人的误会，她还特意的回头给裴则挥挥手，“再见啊哥。”
裴则听见这个哥字，再见两个字都省了，用目光把她送到门口。
许佳笑吟吟的说：“你们感情很好啊，怎么没听你提过这样的一个妹妹。”
裴则收回视线，淡淡说：“公事之外的事，没有必要提。”
这就是他在公司里一贯的风格，惜字如金，滴水不漏的话题终结者，注孤生总裁。
周秘书之所以那么惊诧他对叶小舟的态度，就是因为他在叶小舟面前，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许佳微微笑了笑，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这是重新拟定的电镀厂修复方案。”
***
叶小舟虽然在世安市待了好几年，却没去过环保局，在导航的带领下，七绕八绕终于找到了地方。
门口的保安正在昏昏欲睡的抠手机，就听见窗户上有人敲了几下，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笑吟吟的看着他，“大叔，我有个东西要送给邢思言老师，麻烦你交给他。”
“什么东西啊？”
“是紫砂壶，你看看，不是危险物品。”叶小舟打开了紫砂壶的包装盒，给保安看。
保安说了声好，站起来正准备从窗户里接过去，突然又停住了。
“那你自己交给他。”说着，保安就冲着叶小舟身后喊了一声“邢老师”。
叶小舟吓得小心脏一哆嗦，手里的紫砂壶差点没掉下去。
不会吧，这么巧！
叶小舟扭过脸，看见一辆车停在了环保局的大院里，从里面下来了几个人，年轻的年长的，男的女的都有。
保安大叔热心的招手，“邢老师，这小姑娘找你。”
叶小舟瞅着其中两位大叔大伯，不知道那一位才是，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眼神在两位大叔之间来回徘徊，尽可能的保持“公平”。
然而，万万没想到，那两位大叔只是好奇的打量了她几眼就走开了，反而是走在最边上的那位最年轻的男人朝着她走了过来。
叶小舟有点懵了，总不会是他吧？
她在心里已经把他定位为“中老年”，可眼前的男人，只有三十岁的样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高高瘦瘦，斯文清雅，满身书卷气。
眼前这位虽然和心里的座有兰言有差距，但是，如果不考虑年龄，只考虑“风格”的话，还真的有可能就是他。
因为，这个男人虽然年轻，整个人都充满了和他这个年龄段不相符的“佛性”气息。
衣服穿得随随便便不说，脚上的鞋子还沾着泥巴！再一细看，他的眼镜，居然只有一个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