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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我的独立日 > 第三十九日

    下午最后一节课了,三人都没课,齐聚在时序宿舍,实属难得。

    顿珠问祝今夏,最近都不见人影,今天怎么心血来潮又蹭茶几来了。

    祝今夏回头看了眼刚进屋的时序,没好说,这不是没来得及走吗?

    时序是回来加班的,人坐在茶几前,手边是厚厚一摞文件。

    祝今夏就没见他闲下来过。

    一个不拿工资的代校长,成天连点个人生活都没有。学生能下课,老师会下班,可时序仿佛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24小时都在运转。

    他和身边人都不一样,从不玩手机,也不看短视频。偶尔祝今夏蹭客厅时,会看见他坐在卧室的电脑前。

    透过虚掩的门,她好奇张望,看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格式眼熟。

    多打量几眼,愣住。

    他在看国外的核心期刊。

    那一刻祝今夏才后知后觉,没有所谓的东山再起,因为山从来都在那里,只是蛰伏。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从没放弃过曾经的理想。

    兄长加班,顿珠便自觉扛起了做饭的大旗。祝今夏钻进厨房,借口帮顿珠打下手,不和工作狂面对面。

    时序也不说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为了躲他,连厨房都肯进了,他也算功德无量。

    耳边传来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你盐是不是放太多了?”

    “没事,都是我哥买的,不心疼。”

    “花他的钱齁死我俩,我看也没这必要。”

    “多扒拉两口饭,齁不死啦。”

    时序:“……”

    “要不我来和面吧?”

    “不用,你们女孩子力气小,和面是个力气活,交给我们男人。”

    “我力气挺大的。”

    “得了吧,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跟我比力气大?”

    “……”祝今夏顿了顿,“不是,主要是你指甲缝里有泥,我怕吃了不卫生……”

    顿珠:“……”

    祝今夏:“去洗手。”

    顿珠:“有句话叫做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祝今夏:“洗手。”

    今晚吃牛肉面,山里土生土长的牦牛肉,中午就卤上,到这会儿已然香气四溢。

    顿珠洗完手回来,掀开锅盖,感叹以往这种好东西就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上。

    “我哥就是区别待遇,自从你来了,饭菜的丰盛程度就跟每天都在过年似的。我上一次吃卤牛肉,还要追溯到去年生日。”顿珠掰着指头算账,“以前你没来的时候,他也不管我早饭,你一来——”

    赶在他把话题发散下去之前,祝今夏打岔。

    “你们这过生日也吃长寿面?”

    “难道不是全国都这样?”

    “我奶奶每年也给我做寿面。”祝今夏笑。

    时序人就在客厅,为了防止顿珠乱说话,她干脆把话题接了过来。

    巴蜀人很少做面食,家里常备的也是挂面,烧开水,五分钟就能煮好一碗。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起,绵水市成了重工业大市,坐拥整个西南地区的铁道机车厂,那时候无数北方的技术工人也被分配到了这里。

    “我爸妈也曾经是机车厂的工人。”

    南来北往的,一锅乱炖,北方来的人自然而然就把做面食的技术也带进了家属区。

    “那时候父母要上班,我奶奶就来照顾我的一日三餐。跟着小区里的阿姨们,她学会了做包子,抻面条,后来每年我过生日,都会给我做寿面。”

    川渝人吃兔,奶奶爱做兔子面。兔子红烧了,配麻麻辣辣的佐料,淋上半碗在白生生的面条上。配菜是小白菜,奶奶管它叫瓢儿白,锅里涮一下,脆生生、绿油油的。

    “最后是点睛之笔,我奶奶的独门秘籍,绝不外传的那一种,叫火爆筒。”

    “火爆筒?”

    “其实就是炒辣椒圈。把二荆条切成拇指大小的圈,放进锅里炒得焦焦的,要看得见虎皮。然后放醋,越酸越好。最后装进小碗里,就面条吃。”

    祝今夏还在描述:“一口面,一口麻辣鲜香的兔子,一根爽口的小白菜,再嚼两粒酸溜溜、火辣辣的火爆筒——哎,你嘴角这啥?”

    顿珠吸溜一下,把嘴边的口水吞回去。

    客厅里的人放下资料,扫了眼厨房,心道不是独门秘籍,绝不外传吗,一个随口就问,一个张口便说,这算哪门子的独门秘籍?

    里间的闲聊还在继续。

    “你生日是多久啊,祝老师?”

    祝今夏笑,“你忘了我叫什么名字?”

    顿珠一愣,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夏天出生的,才叫今夏啊!”

    他蠢蠢欲动,“那你生日是过了还是没到啊?今年吃到兔子面了没?”

    祝今夏笑笑,说:“没有。不过不要紧,已经有些年头没吃到了。”

    先是出门念书,鲜少在家过生日。后来是老人家上了年纪,参加夕阳红旅行团去张家界时,摔了一跤,双手都骨折了,养好后就不太能和面了。

    在顿珠的惋惜声里,她揉了揉傻小子的脑袋,手里的面粉雪花似的将他染成少年白。

    她没忍住扑哧一笑,“一碗面而已,四川还愁吃不上兔子面啊?”

    “那也不是奶奶做的。”

    祝今夏一顿,“是,再好吃也不是那个味道了。”

    客厅里的人还在看资料,闻言,擡眼望厨房,只看见一抹怅然若失的笑。

    晚上,于小珊收到时序的消息。

    “你把支教老师的资料放在哪个柜子里了?”

    于小珊已经躺下玩手机了,忽然被校长抽问,又紧张地爬起来。

    “都在资料室啊。”

    时序站在资料室里,擡眼平静地看着整整三排大铁柜。

    “具体几号柜?”

    于小珊:“啊,每次打出来了都放在当时常用的柜子里,所以几年下来,有的在这个抽屉,有的在那个抽屉……”

    越说越心虚,主打一个随机开盲盒。

    片刻后。

    时序还是问出口了:“祝今夏的在哪里?”

    他很快拿到了祝今夏参与彩虹计划时投递的简历。

    视线落在生日那一栏,日期居然是……

    后天?

    时序一怔,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做面条,她会不经意间想起祖母做的寿面。

    原来近在咫尺。

    ——

    距离生日还剩13小时。

    祝今夏从教室里走出来,低头看见微信上三条未读消息。

    袁风问她:“变形计参加得怎么样啊?”

    “之前还说你满29,这回咱不吃生日蛋糕了,让哥带你感受一下都市成年人是怎么庆祝生日的,结果人都跑没影了。”

    “所以今年生日怎么过?”

    祝今夏回复:“不过。”

    不过——

    祝今夏:“都市成年人都怎么过生日的?”

    袁风:“智者不入爱河,成年人洗脚按摩。哥带你去做大保健!”

    祝今夏:“滚。”

    袁风在那头嘎嘎直笑,最后问她:“距离三十岁只差临门一脚,有何感想?”

    感想?

    祝今夏擡头,葱郁的山林之上,天际如一条湛蓝的银河,漫向远方。

    良久。

    “没什么感想,只知道前二十八年都按部就班,第二十九年不想这么过了。”

    以及——

    “想吃面,奶奶做的兔子面。”

    ——

    中午吃饭时,宿舍里只有顿珠在。

    起初以为时序还在加班,直到顿珠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祝今夏后知后觉,“就两副?”

    “我哥去县城办事了,要晚上才回来。”

    祝今夏心道正好,躲这么几天也累了,干个饭都跟打仗似的,今天终于能细嚼慢咽了。

    她难得伸展开来,坐姿都更舒坦了。

    就是对面那小子怎么跟嘴角抽筋似的?

    “你在傻乐什么?”

    “这不是看你吃得香,高兴吗?前几天都是匆匆忙忙扒拉两口就走。”顿珠捧着碗,笑出两排小白牙,马尾在脑后摇摇晃晃,“难得我哥不在,就我俩吃饭,你是不是也觉得饭菜更香了?”

    “……”

    “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传说中的二人世界嘛。

    祝今夏放下筷子平静地说:“你要是能跟你哥一起消失,那就更好了。”

    顿珠:“……”

    小心脏啪的一声碎成了渣。

    一整天,学校里都有人找时序。

    顿珠统一回答:“去县城办事了。”

    下午,隔壁学校的校长也翻山越岭跑来找人,“你们校长呢?”

    “去县城办事了。”还是那个回答。

    “办啥事啊?”

    “我哪知道。他说是急事。”

    对方一把拉住顿珠的手,“算了,人不在无所谓,他那州考资料呢?借我抄抄!上面突然通知,明天突击检查,我们几所学校都没弄出来,他肯定弄完了!”

    等到顿珠从时序的办公桌上翻翻找找,拿出州考资料——

    “哈哈哈,他果然都做完了!还得是咱时序啊,靠谱!”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临时抱佛脚的校长,看起来也和学生没什么两样。

    而被找了一天的时序,天黑才回到学校,风尘仆仆。

    他摘下头盔,撸了两把被压扁的头发,又从摩托后座解开绳子,拎了两袋东西回宿舍。

    走的时候天光大亮,此刻却已万籁俱寂,学生们都在宿舍歇下了。

    半路上遇见端着盆子去水池洗漱的于小珊,打着哈欠问:“校长,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

    “事儿都办完了吗?”

    时序笑笑,看了眼手里沉甸甸的两袋东西,又嗯了一声。

    于小珊也瞧见了,“手里拿的什么啊?”

    时序顿了顿,说:“工资。”

    “哈?”于小珊兴奋起来,“什么工资?谁的工资?”

    时序没回答,只简短问了下今日教学状况,得知一切井然,放下心来。

    回到宿舍,他径直往厨房走,取出袋子里现杀的兔子泡水,又捞出一把油亮亮的小白菜,挑拣菜叶。

    镇上没兔子卖,要买只能去县城,去晚了还买不到。

    兔子要腌制、红烧,和面也需要时间,前后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一碗兔子面才做好。

    时序给祝今夏发消息:“在哪?”

    对面回复:“宿舍。”

    下一句:“你回来了?”

    时序:“嗯。”

    时序:“方便现在来我宿舍一趟?”

    这么一路端着面过去,路上容易撞见人。

    祝今夏:“有什么事吗?”

    时序:“有。”

    答了跟没答一样。

    祝今夏又别扭上了,下意识拒绝:“太晚了,你要不直接微信上说吧,或者不着急的话,我们明天再说。”

    时序:“很急。”

    祝今夏:……

    她慢吞吞回了句“就来”,披上外套出门。今晚烧水洗过头,头发还湿漉漉披在肩上,夜风一吹还挺凉,她忍不住缩缩脖子。

    一路都在想他能有什么事。

    走进楼道,起初没灯,打开手机照光,无意中看见时间,11:47。

    她忽然意识到,距离二十九岁只剩下十三分钟。

    擡眼已是三楼,铁门就在眼前,她步伐太轻,声控灯又不算灵敏,没被她吵醒。祝今夏就这么站在漆黑一片的楼道里,不知为何,迟迟没敲门。

    恍惚间想起了很多有关生日的场景。

    11:48。

    小时候总盼着生日,哪有小孩不喜欢蛋糕的呢?

    父母走得早,他们在世时是如何给她过生日的,祝今夏已经记不清了。但她记得祖母每年会为她过两个生日——阴历做寿面,阳历吃生日蛋糕。理由是,阴历是咱们中国人的算法,阳历是国际公历嘛,当然要国际化。

    11:49。

    照料再悉心,总有难以企及之处,比如祖母仅靠退休金抚养她,哪怕学校学费全免,政府有贫困资助,生活上也难免捉襟见肘。

    看着别的家长拎着好几层大的蛋糕来班里,小寿星戴着皇冠众星捧月,全班孩子齐唱生日歌,祝今夏也满怀歆羡。

    她的蛋糕总是很小,上面没有冰淇淋和巧克力。

    她做梦都想拥有同桌女生收到的芭比娃娃、小熊公仔,可早熟的她知道,那只小小的水果蛋糕已经让祖母破费不已。

    11:50。

    九岁那年,祝今夏大声许愿,希望能拥有一条公主裙。

    那个年代流行蓬蓬的白纱裙,丝绸缎带的蝴蝶结掐腰,再拿上一根仙女棒,戴上廉价的塑料皇冠,每个女孩子都能成为公主。

    可是隔天,祖母从童装店里买回裙子,上面没有白纱,也没有蝴蝶结。

    那是一条普通的棉布裙,虽然样式可爱,颜色漂亮,但——

    “我不要这条!我要公主裙!”

    祖母说:“这裙子透气,穿着舒服,夏天穿多凉快啊!”

    “我要公主裙!”

    “奶奶看了,那些纱裙硬邦邦的,料子不好,穿着也不舒服,还没弹性,等明年你长高了就穿不下了。”

    “我只要公主裙!”

    “今夏——”

    “我就要公主裙!就要!就要!”

    可惜最后,祝今夏也没等来她的公主裙。

    祝奶奶是爱她的,但一则念及孩子身边没有父母,她身为唯一的长辈,必须担负起慈母严父两种职责,不能无限溺爱;二则经济实在有限,那个年代,一条好点的公主裙也要四五百,够祖孙俩吃上一个月了。

    她狠下心肠。

    “今夏,你能不能懂点事?你以为你是哪家公主吗?”

    她说,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是个孤儿了。

    她说,祖母年纪大,不比其他父母之于小孩,能陪你那么多年,等到我走了,你还能依靠谁。

    你必须付出比别人多的努力,才能过上别人已经拥有的人生。

    你得用功读书。

    你一定要出人头地。

    所以最后不仅没有公主裙,九岁的祝今夏也第一次明白,她从来都不是公主,也做不成公主。

    11:55。

    小升初,祝今夏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市里最好的中学,最好的实验班。

    可地方小,关系户也多,机车厂干部子女不计其数。

    特权的第一次展现便是,班委无需竞选,竟由老师叫上几个学生去办公室,你一言我一语便分配完毕。

    祝今夏是以第一名的身份考进来的,捡了个漏,被分配为无人想要的宣传委员,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而无人问津有无人问津的道理,宣传委员这个职位,听起来像是班委里看饮水机、坐冷板凳的,却偏偏负责每周一次的黑板报。

    干最多的活儿,得最少的关注度。

    她唯一的存在感便是,每周一班会时,班主任会在台上提一句:“大家回头看看这期的板报,宣传委员辛苦了。”

    稀稀拉拉不太走心的掌声里,无人得知每个人去楼空的周五,她是如何熬到天黑,吃一嘴粉笔灰,最后锁门离开的。

    十三岁生日那天,恰好是个周五,祝今夏在黑板角落里一笔一划写下:HappyBirthday!

    隔天,被班主任勒令擦掉。

    11:58

    后来她果然成为家属区里“别人家的孩子”,“出人头地”了。

    卫城买来她童年梦寐以求的公仔,堆满半个房间,虽然最后它们都在角落里吃灰。

    每年生日,卫城会买同一个牌子的礼物送她,因他偏爱“一生只送一人”的标语。可惜那个品牌盛产永生花,由于缺乏实用性,最后都免不了和公仔一起吃灰的命运。

    除了礼物,他们也会吃顿大餐,看一场时下热门的电影,然后回到家中。

    ——卫城钻进书房,继续和好友一起每日开黑;而祝今回到次卧,继续看书、写论文。

    除了晚餐比平时贵一点,餐桌上多一只谁也不会多碰,往往剩下大半的蛋糕,生日其实和上个周末抑或下个周末并无二致。

    很奇怪,生日过得越发隆重,但似乎失去了乐趣。

    就好像童年买不起的公仔和蛋糕,成年后再拥有,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11:59。

    还有一分钟。

    眨眼人生已过三分之一,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祝今夏思绪翻涌,最后发觉那么多年生日,怀念的竟然是童年物质匮乏时,祖母亲手做的面条,以及蛋糕上廉价的奶油在嘴里半天化不开却又甜腻腻的滋味。

    那个年代,拥有的极少,所以样样都显得珍贵。

    她低头笑笑,心道还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这年头就算花高价,估计也买不到那种蛋糕了。

    正琢磨着,手机忽然振动了两下。

    时序发消息来催促了。

    铁门不隔音,屋内屋外,振动声清晰可闻。

    时序都准备端面送上门去了,闻声一顿,拉开门——

    12点整。

    他拉开门,也拉开了她二十九岁的序章。

    祝今夏擡眼,眼里有一晃而过的怔忡,她好像很久没见过时序了,明明每天都见面,但视线总在游走,不敢停留。

    他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灰衬衫,大概是骑摩托去县城办事,在车上坐太久,衣角都压起褶了,皱巴巴的。

    头发被头盔压得东倒西歪,他该剪头了,眼睛都快被细碎的刘海遮住,却还是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明明奔波一天,满脸倦意,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祝今夏一愣,又一次发现,她总能看见时序眼里的笑意。

    ——哪怕他嘴角都没弯一下。

    ——哪怕那点笑意若有似无,转瞬即逝。

    她想问你在笑什么,出口却是,“什么味道?”

    头顶的灯泡瓦数不高,勉为其难撑起一室昏黄。逼仄的屋子里弥漫着混合的味道,有酸溜溜的醋味,冲击鼻腔的辣味,红烧肉的香味……

    越过时序,祝今夏猛地往茶几上看去。

    然后一怔。

    她拨开时序,走到桌前。

    面碗里,色泽浓郁的兔肉铺了大半碗,油亮亮的小白菜在汤里飘摇。

    旁边还有一只小碗,指甲盖大小的辣椒圈炒得焦香,辣味与醋味碰撞在一起,光是闻着都口齿生津。

    祝今夏怔怔地看着它们,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吃?”

    她擡起头来,看见时序不知何时走到对面,回身拿了双筷子递给她。

    她张了张嘴,“……这是什么?”

    “工资。”

    “什么工资?”

    “你支教一场,也没收入,就当我给你发工资。”

    “……”

    祝今夏想问你知道互联网渣男吧,转两块五的红包表达爱意的那种。

    拿一碗面发工资的,当她乞丐吗?

    可她低头看着那碗面,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她只知道上一秒还在肖想的童年,这一秒竟在眼前。

    “还不吃,面要坨了。”

    祝今夏慢了半拍,接过筷子坐下来。

    时序又想起什么,说了句稍等,起身进厨房,再出来时,忽然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

    小屋顿时陷入黑暗。

    祝今夏回头,只看见一支点燃的蜡烛,蜡烛后是那双若隐若现的眼睛,像天边朦胧的月。

    “县城里没什么好的蛋糕店,现做又需要时间,怕来不及,所以买了现成的,多少是个意思。”

    他把蛋糕送至她身前。

    “生日快乐,祝今夏。”

    离得近了,能看见蛋糕上廉价的罐头水果,是黄桃。

    巧了,童年祖母买的蛋糕上也是黄桃。

    那蛋糕的角落里有一块巧克力,上面写着HappyBirthday,无端叫人想起曾几何时,黑板一角,某个宣传委员于黄昏时分一笔一划写上的小字。

    祝今夏呆呆地看着蛋糕,看着晃动的火焰之下,蜡烛在融化,眼泪似的往下坠。

    耳边是男人的笑——

    “再不许愿,蜡烛要燃尽了,老板小气,就给了这一支。”

    “确定不是你抠,只舍得买一支?”

    她也跟着低声笑,双手合十。再睁眼,吹灭烛火。

    时序起身开灯,回头祝今夏已经在吃面了,脑袋都快埋进碗里。

    “你饿死鬼投胎啊?”他问,“顿珠今天没做饭?”

    她不说话,只顾着吃。

    起初时序以为她饿极了,直到某一刻,看见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下巴坠进碗里,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心跳一滞。

    垂于桌下的手动了动,良久,握紧又松开。他不再说话,只隔着一张茶几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