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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推理 > 我的晃荡的青春 > 传统仪式

    大学里加入体育社团,最痛苦的一点应该就是暑假几乎完全泡汤吧。暑假来临前,其他学生都满心欢喜地计划着玩乐或旅行,我们却只能想象着酷暑中那日复一日、起早贪黑的训练,唉声叹气。尤其是我们这种情况,大型的个人赛几乎都集中在夏季举行,不得不付出比平时更多的精力。

    但也不是完全哪里都不去。夏天我们还是要离开大阪一次,目的地主要是信州。

    或许有人会想,搞什么呀,还能去避暑胜地不是挺好嘛!若是休闲,那的确值得开心。但如果是社团的集体旅行就另当别论了。即将在那里开始的日子,与“优雅”或“舒适”这样的词汇完全无缘。

    我第一次参加集体旅行去的地方位于信州的某个湖畔。那里有一家带弓道场的旅馆,老板说这里原本只专门提供给弓道部的成员集体旅行时使用,但由于最近客人数量减少,于是也开始做起了射箭部的生意。

    那么,在夜班列车上一路颠簸到达旅馆之后,首先要做的是什么呢?是铺设训练场地。测距离、画线、装好用来放靶子的三脚架等等。当然,这些都是大一新生的工作,监督他们是大二学生的工作,那些大三的骨干负责无所事事。

    完工之后,大三学生们便回旅馆了,剩下的大二和大一学生们聚在一起举行某个仪式。

    这个仪式充满了体育类学生社团的特色。内容竟是由大二学生教大一学生唱歌,一首是学生歌,另一首是加油歌。他们教授的只有一点,就是什么都别管大声唱,音准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喂喂,声音再扎实点,这不是在洗澡放屁。”不管哪个前辈,这时候都会变成河内大叔般的口气。

    为什么要学这两首歌呢?因为这两首歌对于体育类学生社团来说不可或缺。尤其是学生歌,一有什么事的时候肯定要唱。集体旅行时每天晨跑后要唱,平时比赛赢了要唱,会餐结束后还是要唱。即便毕业了,还有人在结婚典礼的晚宴上唱。刚才在写这篇散文的中途,我还试着唱了一下,原以为歌词早忘光了,可竟顺利唱完了。这首歌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整地刻印在我的潜意识里。学生歌,真是令人敬畏。

    这一仪式结束后,真正的集体旅行生活便正式开始。从早到晚就是训练、训练。肩膀肿得再高、指尖脱皮脱得光秃秃了也不允许休息。另外,大一新生还肩负着处理所有杂务的重任。训练的准备和整理工作就不用说了,就连伙食也不得不准备。被前辈命令帮忙按摩也是常有的事。和其他体育社团比起来,我们这里的上下关系已经不算很严格了,可是把大一新生当新兵使唤这一点完全没变。

    当然,集体旅行也不全是辛苦的事。当中还设有仅仅为期一天的全休日,这一天想去哪里玩都可以,喝酒也OK,晚上还会举行烟火大会。

    有意思的是,在那个全休日的晚上,旅馆的主人竟向我们发起了挑战。什么挑战呢?当然是射箭了。

    “我们来比比,双方各射五支,看谁射中靶心的次数更多怎么样?”大叔如此说道。但是大叔说他要用和弓。我们的部长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可以是可以,但是说实话,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比。”

    这并不是前辈虚张声势,他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所谓和弓,是日本从古代开始在弓道中使用的弓,使用的材料是竹子,制作方法和构造基本上没变过,和带有瞄准器、融入最新科技的西洋弓即竞技用弓的命中率肯定没法比。日本人第一次参加射箭竞技比赛时就是用的和弓,结果以最后一名的成绩惨败收场。

    说句题外话,有很多人在写我的经历时会错写成“大学时代参加过弓道部”,这让我很头痛。这就跟将参加过击剑部的人介绍为“以前是剑道部成员”一样。请各位记住,和弓是《平家物语》里那须与一用的东西,而西洋弓是罗宾汉用过的。再顺便提一下,威廉-退尔用的是石弓,一般称作弩,因外行人也可以操作,所以常被用于犯罪。

    话题扯太远了。回到和弓与洋弓之间的对话。

    大叔对声称没有必要比的部长说道:“那这样的规则如何?我只要射中靶子就可以,但是你们必须射中靶心的黑色圆圈。”这里大叔所说的靶子是弓道的靶子。它并不像射箭运动的靶子那样,以彩色区分很多同心圆,而是在直径大约三十厘米的白色圆圈中心,画出一个直径十厘米左右的黑圆圈这样一种简单的构造。在弓道比赛中,那个黑圈只不过是为方便瞄准而设的参照物,并不是射中了它就会加分。

    “哦。如果是这样,那还挺值得比比看。”部长接受了这一为缩小实力差距而做出的规则改变。

    比赛在弓道场举行。代表我们部迎战的,是当时状态最好的U前辈。接受了挑战却不出场,可谓部长的狡猾之处。

    结果比赛以U前辈凭压倒性优势获胜告终,大叔连连道“真丢人”。不过大叔的英姿也十分值得称赞。他的箭射中靶子时,我们也都为之鼓掌。那是我第一次目睹和弓与洋弓的对战,也是最后一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我们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天。最终训练结束后,那些干部提出了一条奇怪的要求:“那个——接下来说一下今晚的事,旅馆的人希望我们不要把澡堂弄脏。相对地,在院子里想怎么样都可以,所以那个——大一新生们行动的时候注意一点。”

    每个人都在哧哧地笑,因为大家都明白这奇怪的命令是什么意思。这和集体旅行的传统——某种特殊仪式有关。

    最后一晚,当然是庆功宴了。我想情况就不需要重新说明了吧,和前面提到过的迎新会没什么太大差别。接二连三地表演低俗才艺和黄色歌曲,大一新生因“替身棒球拳”而被扒得精光。要说与迎新会的不同之处,应该是大一新生们如今酒量已经很好了。

    宴会结束后,前辈们都先回屋去了。大一新生负责打扫,而且打扫结束后也不回屋。

    因为我们要开作战会议。大致情形是这样:

    “听好了,我会先拉开门,那时候你们就冲进去。”

    “明白。那,我抬右脚。”

    “我左脚。”

    右手是谁、左手是谁、走什么路线,这些都一一确认。

    “第二小队呢?”

    “埋伏在弓道场的厕所附近了。准备完毕。”

    “好,那出发吧。”

    喔!每个人都发出低沉的响应,开始行动起来。

    我们第一小队首先前往干部们的房间。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一个人拉开门的同时,所有人都拥了进去。

    干部们正在玩扑克赌钱。看见我们,这些前辈立刻明白了事态。或者说,对于我们会来袭击这件事,前辈们其实早有准备。

    “你们想干什么?来吧!都放马过来!”

    部长昂首而立。我们冲向他,抓住他的双手双脚,“嗨哟嗨哟”地喊着号子抬了出去,目的地是弓道场的院子。部长被扔到院子中央的同时,埋伏好的第二小队登场了。他们将事先装在桶和脸盆里的水一股脑地全倒在部长身上。

    “好!下一个!”

    我们扔下浑身湿透的部长,继续抓捕下一个目标,部长后面是副部长。这样让干部们一个个变成落汤鸡,是我们射箭部集体旅行时的传统仪式。原本的做法是连人带衣服直接扔进浴池,但是如果旅馆方面不愿意,就会使用现在这种稍作调整的方法。这个仪式的主要目的,就是让旅行期间一直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大一新生们可以在最后时刻发泄一下。

    由于这是传统,所以前辈们只要老实地认了就好,可当中也有一些誓死抵抗的。如果那样,我们这边当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有不少同伴都被狠狠揍过。

    大一时的集体旅行就像这样有快乐也有痛苦,不过升大二之后,痛苦的部分几乎都不见了。不仅从杂务中解放了出来,而且还没有干部们的那些责任,可以带着放松的心情参加一次集体旅行。既然这样,本该一心执着于练习、努力钻研技术,但可悲的是我们就是做不到这一点,总想着如何才能和住在附近的某女子大学网球部的人混得更熟。

    这样的我们终于也到了大三(当中也有因为学分不足没能升学的家伙,但是在社团里还是要当作三年级对待),迎来了作为干部参加旅行的一天。首先要做的是制订日程。以前作为低年级学生参加时是那样讨厌训练,一旦变成干部,却一个劲地想着增加时间,这或许是劣根性在作祟吧。一想到好不容易来到这种地方却还有没在训练的时间,心里总觉得实在是奢侈。从精神构造上来讲,这就和那些不找点什么事做便无论如何也安不下心来的上班族大致相同。而且,取得不了什么显著的成绩这一点也是双方的相同之处。

    大三那年夏天,我们和竞争对手K大学射箭部住进了同一家旅馆。作为队伍,我们是竞争对手,那边的部长和我在私下也是互不相让。为了那一点面子,我在不知不觉间也曾屡次延长训练时间。说得直白点,就是为了“绝不能比那帮家伙早回房间”而已。

    可K大学那边似乎也抱有同样的想法,总也不结束训练。于是双方就为了互相较劲而留在训练场,直到四周一片漆黑。这样接连数日,两边都吃不消。如果K大学再多留三天,恐怕两边的成员都得崩溃。

    说到底,夏季旅行至少还带有“慰劳一下明明是暑假却不能出去放松的成员”的目的,在日程安排上还给干部们留有一定的空间。真正丝毫不敢怠慢的,是每年三月举行的春季集训。因为再过一个月联赛就要开始了。不管哪个大学,在那仅存的时间里,为了让队伍实力哪怕再提升一点点,都制订了突击式的训练计划。

    我们同样制作了一份几乎不可理喻的时间表。体育竞技需要一定的休息时间,当时我们的头脑里根本没有这种想法。不,或许有,只不过因为眼前那看不见的压力,让我们失掉了安心休憩的勇气。即便是下雨天,我仍要求成员们做一整天的肌肉强度训练。

    然而,靠这种毫无喘息的训练,队伍是不可能变强的。联赛战绩惨淡,我们队也从原来所属的二级联赛降级至三级联赛。

    大阪F大学射箭部的各位,那个时候让队伍降至三级联赛的罪魁祸首就是我这个部长。对不起。

    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来,春季集训后的传统仪式上,我被扔进浴池里时,大一新生们脸上的愤恨的确超乎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