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来历不明的小鸡最终没有找到妈妈,惠林村里养鸡的老人养的都是普通小鸡,没有这种身上长斑点的小鸡。转悠了一个晚上无人认领,钟昆仑高兴得很,回头就在老宅里翻了个更大的快递包装纸箱,把鸡养了起来。“世界第二帅”伸长着脑袋严肃的看着箱子里的鸡,大概是在思考要现在就吃了这只储备粮,还是等它长大一点再吃。
慕云山快要烦死了,她连自己都养不清楚,还要养鸡?这只鸡这么小,一天到底要吃几餐?她整天都在上班,要怎么养?而且钟昆仑的橘猫不知道会不会趁家里人不在,把它当成点心?看到蹲着看着鸡傻乐的钟昆仑,她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把这两连人带猫都扔出门去。
一个痴迷于脑残言情剧的花瓶,一只混吃等死的橘猫,外加一只来历不明的鸡崽。
这日子不能更糟心。
正在烦得不行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前院的大门。慕云山出去应门,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前来敲门的是她没有见过的一位中年人,和惠林村的留守老人不一样,他衣着整洁,非常有气质,穿着一双灰布鞋。
“慕小姐吗?”中年人微笑,“我来找昆仑。”
“你是哪位?”慕云山疑惑的看着他,“你知道……他在这里?”
中年人和蔼的微笑,“我姓贺,也住在惠林村,昆仑叫我贺叔叔。”
慕云山想了想,姓贺?她恍然大悟,“房子出租的合同是您代签的?”她隐约记得明明租房合同的签字方不是钟昆仑,如果是钟昆仑签的字,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想当年她可是收藏了爱豆几百个签名的女人。
“是的,我叫贺慧春。”中年人说,“住在村口第一栋,平时不太住在村里。”
“哦……”慕云山茫然看着这位不明觉厉的中年人,“您请进,昆仑在……”顿了一顿,她叹了口气,“在后院。”
贺慧春点了点头,他有事来找钟昆仑,这孩子很多年不肯回惠林村,十几年了,他能见到钟昆仑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
贺慧春和慕云山一起走到后院的时候,贺慧春一开始并没有找到钟昆仑在哪里——这是个很小的后院,除了一棵巨大的金银花树藤之外,什么也没有。迟疑了一下,贺慧春才发现钟昆仑钻在金银花树藤中间,正在用那些又软又韧的枝条编东西。
“昆仑?”贺慧春诧异的叫。
当年钟家老宅发生的事,贺慧春都很清楚,他当然清楚钟昆仑对这栋房子有阴影,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这个孩子面无人色,整身衣服都被钟书叁的血染红了。
不要说十几年不回来,钟昆仑永远不回来,也是正常的事。
但他居然回来了,不但回来了,居然还若无其事,适应得很好的样子——让贺慧春不得不诧异,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他住在这里?
“咯咯咯咯……”钟昆仑一边编一边回头,“贺叔叔?你怎么来了?”
贺慧春惊诧的看着钟昆仑——他这最好看的晚辈一头乱发,头上沾满了落叶和蜘蛛丝,一脸快乐的抓着金银花枝条编辫子?“昆仑你在干什么?”
“我们家世界第二帅抓到了一只野鸡,我在给它做窝。”钟昆仑十分得意,“最潮流的小脏辫吊篮鸡窝!谁用谁知道!等它长大在这个篮子里下蛋,肯定超酷炫!”
贺慧春和慕云山面面相觑,看着钟昆仑一边哼歌,一边继续编小辫子,心情显然好得飞起。
“昆仑,我有点事找你。”贺慧春看着那小脏辫吊篮鸡窝,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苦笑了一声,“很久没见到你了,回到村里也没给我说一声,今天回到村里,听禚德说才知道你回来了。”
“嗷?”钟昆仑跟着贺慧春到房间里去了。
慕云山在金银花树藤前蹲了下来——小脏辫吊篮鸡窝?她扯了扯那些新鲜的枝条,勾了勾嘴角,从头发上拆了发圈下来帮钟昆仑把编好的小脏辫绑住了。低头的时候,斑点鸡就蹲在树下,橘猫躺在一边懒洋洋的扬着尾巴——她毫不怀疑,如果斑点鸡想逃,橘猫一口又把它叼回来了。
月光洒在不大的后院里。
她看见地上影影绰绰长着东西,惊奇的动手去撩了两下——是菜苗。新翻的泥土松软潮湿,浅浅的脚印一直蔓延到隔壁禚德老人家院子。她情不自禁的微笑——难怪钟昆仑抗了个南瓜回来,原来如此。
禚德老人在她后院的金银花树下种了两排二十来颗生菜。她小的时候住在商品房里,没有机会种菜,但小的时候,妈妈和爸爸一起上班的学校里,曾经有很多花草是妈妈种的。她曾有一个充满梦想的浪漫的妈妈,她曾经那么深爱这样的妈妈。
在最坏的噩梦里,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妈妈会不要她。
她去了加拿大,有一个足够大,能满足她一切浪漫愿望的大房子,还有一个能陪她一起浪漫到老的别人。
慕云山抬起头,让眼泪回到眼睛里干涸,眨了眨眼。
她从金银花树藤下捡到了许多干枯断裂的枝条,慢慢把它们拗断,一根一根插在生菜苗的旁边,给它们搭建了一圈短短的袖珍篱笆。那并没有用,但看起来很有趣。
没有什么比“有趣”更让人振作。
她圈好了篱笆摆件,突然觉得和旁边的小脏辫吊篮鸡窝很搭,情不自禁的又微微一笑。
娇小的斑点鸡慢慢的踱到生菜边上来,从篱笆缝里伸出小嘴悄悄的啄了一口菜叶子。
慕云山没有赶它。
她干脆坐在地上看,用手机给它拍了张照片,再用软件搜了搜。
卧槽!这是什么鸡?
分辨动物的APP说这是只鹧鸪宝宝!
所……所以刚才钟昆仑瞎蒙的居然是对的?他说这是只野鸡!
它居然真的是野鸡!
所以……如果它真的是只母鸡,也许他们就会有野鸡蛋吃了?慕云山的双眼陡然间闪闪发光!
野鸡蛋!
在城市里生活了二十一年的人,她深深知道这是怎样高大上的东西!这是比土鸡蛋还要牛逼的高端食材!所以……所以……要怎么吃它?
身上的毛还没长齐的无辜的鹧鸪宝宝在晚风中瑟瑟发抖,慕云山双手托腮在想:世界第二帅太能干了!
生菜可能不够!明天找禚老爷子要点种子。
明天葱可以移植到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还可以种点番茄当零食,再种点什么能吸引来更多的鹧鸪就好了——能种什么?鸟喜欢吃什么?瓜子?向日葵?玉米?这些好像很难种……
但是钟昆仑这鬼屋的院土可能也有点问题,过于粘黏和潮湿,之前长满野草,不够肥沃……她幻想了好半天,终于从天边的野鸡蛋薄荷番茄煎饼回到了现实,要种菜,还是先培养土吧!
明天去问问村子里养鸽子的老人们有没有干燥的鸽子粪。
还有……先种一点豆科植物,也会让土壤肥沃起来。
那就先种简单的苜蓿和羽扇豆吧!
慕云山一边想一边微笑,对“明天”两个字不知不觉充满了期待。
“……这是你妈妈留下的。”
在钟昆仑的房间里,贺慧春看着满地的四书五经,颇为惊奇。他是钟书叁的邻居,算是看着钟家发生变故的,钟昆仑成为了大明星,贺慧春还感觉到忧虑——他不知道钟昆仑总是演那些横死的角色,是不是受到了钟书叁的影响,但今天看来,似乎是没有。
钟昆仑长成了一个快乐的孩子。
这可能就是秦如月最期望的样子了。
钟昆仑接过贺慧春手里的信封,打开信封,里面是许多文件,全是外文。
“这是什么?”钟昆仑一个字也看不懂,只看懂了有几张上面贴了他小时候的照片。
“我也看不懂。”贺慧春说,“这是你妈妈去美国前放在我这里的,是一些东西的副本。这些东西可能很重要,我觉得……你也该是收下这些东西的年纪了。之前觉得你年纪还小,但今天贺叔叔看见你,觉得你比我这么多年想象的,还要好很多。”
“啊?我一直挺好的。”钟昆仑说,“男生总是应该很坚强,我知道的。”
贺慧春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几眼,不确定他是不是百分之百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吗?贺叔叔很欣慰,很佩服你。”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钟昆仑的父亲钟书叁,是割腕自杀,死在这个房子里的。
钟昆仑的母亲秦如月,是在美国遭遇入室抢劫,死在美国的房子里的。
他们给他留下了巨额遗产。
然而遗产并不能照顾那个生在蜜罐中的甜小孩好好的长大。
然而他却照顾自己好好的长大了——
有一种月季,叫做遗产,是粉色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