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马吉准点到达惠林村。
她依旧胖胖的,走得摇摇晃晃,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慕云山站在门口等她,看着她手里的文件夹,提心吊胆,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她虽然不谈论这件事,但心里总是放不下。而钟昆仑闹了一次拿头撞墙,哽咽了几声之后,好像顺利发泄了情绪,反而没那么害怕起来了——他虽然还是说睡不着,但慕云山觉得那是正常反应,有谁拿体检报告之前不忐忑呢?
慕云山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恢复了平静。
他不再刻意的想让自己高兴,也就因此平和了起来。也许是钟书叁的宝藏让他看到了事情不一样的角度,他是那么害怕变成钟书叁,而钟书叁却在逐渐变得没有那么可怕。当然,也可能是高冷……高余寒还没有带他上王者,也可能是他觉得板栗树还没有死。
无论是什么都好,人生瞬息万变,不可预测,我们无法掌控财富一定越来越多,身体一定越来越健康,意外一定不会降临,但总有一些好事永远不会辜负你——比如说,爸爸和妈妈永远爱你,比如说总有一天游戏会打赢,比如说你好好的种下一朵花一棵菜,时间到了,它就会盛开,它就会结果,它就会变得美味。
总有一些好事永远不会辜负你,所以不要辜负自己,我们都是普通人,从来毋须战无不胜。
“嗨!”马吉走到了门口,一脸的笑眯眯,还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你的前夫……那个小伙子在哪里?”
“他在打排位。”慕云山老实的说,“其实十二点的时候他还很紧张,后来打游戏打忘了。”她非常紧张,“马医生,我们先大厅坐吧,他在房间里。”随即狗腿的去给马吉倒了一杯水。
马吉一进门就看到钟昆仑的房间一地板的白灰和碎片,显然是发生过什么,很是惊讶,“哦……他是不是还有点暴力倾向?”
“暴力倾向?”慕云山茫然,“没有啊。”
“他殴打过你吗?”马吉严肃了起来。
“哈?”慕云山觉得她殴打钟昆仑还差不多,钟昆仑殴打她?他敢!“没有啊。”
“如果有发生过暴力事件,务必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毕竟你前夫虽然没有遗传疾病,但是有抑郁的倾向。”马吉说,“也有抑郁狂躁症的可能。”
“哦……没有……我觉得他的抑郁可能都治好了……”慕云山突然醒悟过来,尖叫一声,“你说他没有得遗传病?他没有遗传性的神经病?他是好好的?不会像他爸爸一样发疯吗?”
“no,没有。”马吉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做了全套的基因检测,没有找到与已知类似遗传疾病相似的特征。”微微一顿,她又说,“当然,不能排除可能有某种全新的疾病没有进入过我们的研究范围,但是可能性非常小。”
“可能性非常小就是没有!我不管!”慕云山简直是欣喜若狂,钟昆仑没有得病,也就是说困扰他的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他没有欺骗粉丝欺骗合作商,他将继续好好的当他的流量明星,一切都将恢复原状!他不必再挣扎于“卖国贼的后代就是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太好了!“我马上去告诉他!”
马吉坐在钟家老宅的大厅里,微笑着看着旁边桌子上摆放着一对泡面碗,成对的马克杯,古老的碗柜顶上放着一盆绿萝,绿萝的藤蔓弯弯曲曲的垂挂下来,映衬着斑驳的墙面和带着防蚊网纱的木质碗柜,有一种温暖的生活感。
她的研究团队是国内顶尖的团队,从来不接商业项目。这次接受了猪哥的委托,是因为秦如月早年做的研究材料引起了她的兴趣,如果有一个家族连续几代都出现精神分裂,那很可能是出现了一种新的基因病,她想对此进行研究。但钟昆仑的基因并没有出现她猜测中的那几种罕见特征。她对年轻的流量明星的确很有成见,她和李云子是朋友,对钟昆仑也没有好感。
但钟昆仑养病的地方却不是高级疗养院或者国外的什么富人区,他留在B市远郊的村庄里,用最简陋和最平凡的碗筷杯子,住在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和他的“前妻”住在一起,却过得仿佛比其他人都有生活的样子。
至少这个男孩子不是一个用物质将自己填满的空壳,他正在用别的东西将自己填满。
他会有更好的未来。
马吉欣赏着这间老房子,大厅的一角有一张旧货市场买回来的小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很小的陶瓷花盆,花盆里有一撮小绿植。她认得这种草,这是天胡荽,是一种常见的小杂草。他们把外面常见的小杂草种在小花盆里,摆在大厅的小木桌上。
于是旧旧的小木桌就显得与众不同。
她突然有点喜欢这对“前夫”和“前妻”了。
“钟昆仑!”慕云山激动的跳进钟昆仑的房间里。
钟昆仑正在和高冷一起推水晶,紧张得两手发抖,“点塔点塔点塔……”他碎碎念,“啊——”
团灭的敌人从泉水复活,一拥而上,暴打钟昆仑的鲁班。
钟昆仑那脆皮鲁班一秒就死了,敌人的水晶还差一丝血没灭。
“啊啊啊啊!”钟昆仑抓住自己的头,“我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会死?啊啊啊啊,这局都三十八分钟了!!!!啊啊啊啊!”
慕云山探头过去一看,“哇——”
屏幕上打出一个灿烂的“VICTORY!”,高冷的王昭君优雅的冻住暴打鲁班的那五个人,再下了一场暴风雪,暴风雪中被冷冻的敌人受到的伤害加成——王昭君五连绝世——然后打爆了敌方水晶。
钟昆仑毫无“我为什么这么菜”的愧疚感,欣喜若狂的把手机往上一扔,“封号了封号了!上王者了!再也不打了!哦耶!”
慕云山:…………
你真有出息!
“你看见了没有?刚才高冷五杀了!太厉害了,他出了辅助装辅助我!”钟昆仑往后一躺躺在床上,“我差一点就打爆水晶了。”
“哦……他一定是心情不好想自虐才辅助你。”慕云山一腔热血都被钟昆仑的蠢熄灭了,“诺!你的报告——你没有得遗传性神经病,你的肉体健康、优秀还会长命百岁——所以有问题的就是你的灵魂——做作、矫情、病娇、不负责任、无理取闹,恭喜你五连绝世,可以从我这里滚了!”
钟昆仑呆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慕云山对他板着脸,一时间居然非常委屈,“我没有得病?”
“没有。”慕云山说,“你最好想清楚,因为你的这场闹剧而折腾出来的种种事情的后果,你们公司因为你遭受的损失,你流失的人气……你要怎么收拾。”她欣喜若狂之后,紧接着就是怒不可遏,怎么有人对自己和别人这么不负责任,就因为一个未经证实的想法,就能轻易决定要放弃一切,甚至……想要自杀。
钟昆仑呆了好一会儿,“可是我在节目现场看见爷爷和爸爸了……”
慕云山愣了一下。
马吉在大厅转悠了一圈,转悠到了厨房里去,慕云山收拾的厨房很小,厨房里的老式灶台还在,但是她不会用,只在老式灶台的一角放了一个电磁炉。厨房里并没有碗柜,她把仅有的几个大大小小的碗都放在了大厅的那个有防虫网的橱柜里。
厨房那么简陋,窗外却有郁郁葱葱的植物探进来。
几条金银花的枝条从窗口伸了进来,在微风中摇曳。
一只剃了毛的猫躺在窗口上,正在睡觉。
它的尾巴在微风中动来动去。
它和金银花的叶子一样毛绒绒的。
马吉伸手过去摸了摸橘猫的头,这真是个漂亮的家。
“马医生——”慕云山揪着钟昆仑从房间里出来问诊,“您说他没有病,可是为什么他有幻视?他看见了他爷爷和爸爸?”
马吉有些诧异,“经常看见?还是只看见一次?”
“一共只看见过一次。”钟昆仑说,“在我录制节目的时候,我看到了飞机航拍这座山……节目组在说茶树,我就突然看见了我们全家向我走过来。”他说,“我非常害怕,可是他们还是在走过来。”
“哦……只看见过一次,不是反复出现。”马吉说,“我的老朋友李云子也在现场,我向他要一点资料看看是怎么回事,不要太担心。”她说,“你没有遗传疾病,但是心理测评不太好,放松心情——这盆小草是谁种的?”
她突然换了话题,慕云山一呆,“我种的。”
马吉满意的点头,“多向你‘前妻’学习学习,人不能单单只会向自己施加压力,要求自己这样那样,人还要学会释放压力,释放自己,做你现在最想做的,让自己和世界和解!”她指着那盆天胡荽,“这盆能不能送给我?”
“当然可以。”慕云山说,“院子里还有很多,还要吗?我可以马上再种一盆。”
“我就喜欢这个,”马吉笑眯眯,“拿回去放在我们科研室里,累的时候就看看它,放松身心,亲近自然。”
马吉走了。
钟昆仑拿着诊断报告翻看了一下,慕云山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看他乱翻了一下,就高兴得欢呼一声,把那本诊断报告往天花板上扔,“欧呼~~~~哦耶~~~~~~”
倒霉的诊断报告在空中此起彼伏。
慕云山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重重的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这几天似乎没有做什么,但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真的好累。她仿佛背着诺大的石头爬过了千山万水,只为祈求一个好的结果。
而苍天回应了她的祈求。
她得偿所愿,只是粉身碎骨。
而那个得救的人在大厅里乱扔东西,像一只小狗一样撒欢,根本没有来看她。
当天晚上,钟昆仑试图用那个熄灭了几十年的柴火大灶给她做一个煎饼,火还没点起来,猪哥和四大名助就到了。
他们接到了马吉的诊断结果,马上把钟昆仑带了回去。
慕云山听说——她从漆少那里听说钟昆仑因为这场闹剧赔了公司好多钱,几乎倾家荡产——但是还好,公司仍然决定支持他复出。
因为钟昆仑生病,徐稚之退出而暂停录制的“你问他知道”听说钟昆仑“病愈”,非常大度的邀请他继续参与节目。这背后不知道猪哥做了多少工作,而后还给钟昆仑接了一个电影叫做《愚》,是林路则导演准备了好几年的作品,钟昆仑在电影里演一个富二代智力残疾,简称弱智。
公司出了公告,声明钟昆仑只是因为压力过大生病,现在已经病愈复出,希望广大网友不要以谣传谣。
正在广大网友为钟昆仑公司的公告冷笑的时候,一条新闻在网上快速传播。
“徐稚之报警称遭敲诈勒索”——并快速成为了当日第一热搜。
像徐稚之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被人敲诈勒索,他是被拍了裸照,还是被碰了瓷?谁也不相信他能有什么事被人敲诈勒索。
但新闻的内容令人震惊——不仅仅是徐稚之的粉丝惊呆,连对娱乐圈不熟悉的路人甲也很震惊。当红明星因参与网络赌博,被非法赌博网站掌握了参赌的证据,遭受长期的敲诈勒索。
国家对有污点的明星采取零容忍的政策,一旦徐稚之被爆参与赌博,他将被永久封杀,他所参与的节目将下档下架。所以徐稚之多年以来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他几乎成为了非法赌博网站的一只随时撸毛的绵羊。
但不知道为什么,徐稚之突然下了决心报警。
他不但报警自己遭受敲诈勒索,还自首自己参与赌博。
这就是永远退圈的意思了。
徐稚之亲手斩断了自己的路,之前他正在被李云子和林翰交口称赞,前途一片大好,谁能想到一步登天和跌落神坛不过一瞬。
据说徐稚之的父母从来不知道这些事,他的母亲当场晕倒,他的父亲还好,表示支持他报警。
徐稚之的微博下面说什么的都有,沉寂了几天之后,徐稚之更新了一条微博。
他写:对不起。
他圈了钟昆仑。
钟昆仑秒回:早就说你应该报警,拳头拳头拳头,强壮强壮强壮。
钟昆仑并不知道,在收到他这条微博后,徐稚之哭了。
他去自首之后才知道,不是以赌博为业,虽然他参赌的赌资巨大,也只是行政案件,并且他参赌的时间在五年前,已经过了追诉时效,警察并没有处罚他。但是警察要求他积极配合调查敲诈勒索他的那些人。
那些人是一定会被抓的。
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事原来面对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他鼓起了坐牢的勇气,却发现事情从来没有那么糟糕。
糟糕的只是他处理问题的方法。
他以为钟昆仑要恨他一辈子,和他绝交,后悔认识他这个“朋友”。
但钟昆仑居然没有,他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还给他回了很多个拳头和很多条胳膊——好像真的能给他力量一样。
徐稚之发了微信问钟昆仑还当他是朋友吗?
钟昆仑说:变好了就是朋友。
徐稚之紧握着手机,他想……只有钟昆仑孜孜于他“变好”还是“没有变好”,大部分人都关心的是他赌了多少钱,为什么要去赌,他会被封杀,他没有前途了……他是怎样的衣冠禽兽和多么的令人作呕。
只有钟昆仑……像那天他知道他输光了所有的钱之后,一口答应买下他的“微泓”一样,一口承诺“变好了就是朋友”。
徐稚之泪流满面。
那么多人喜欢钟昆仑,是因为他好看的容颜。
还有那么多人不喜欢他,是因为他没有常识和学识。
可是学识和常识是可以填补的,他其实还有更好看的东西在,只是大家没有看见。
他鼓起了远胜于自首的勇气,给钟昆仑发了一条信息,“下一场分赛,你请了老师了吗?”
他准备好钟昆仑回答一个“没有”,他就毛遂自荐,给钟昆仑补习,他做好了大纲和知识分类,覆盖了天文地理,希望能给钟昆仑帮上忙。
然而钟昆仑不是普通人,他回答了一句:“我去慕云山那里读书,她爸爸是语文老师。”????
徐稚之茫然,慕云山的爸爸是语文老师和慕云山有什么关系?何况钟昆仑是不是没搞清楚,下一次还是科技与生活常识分赛,不是古典文化啊!
他琢磨着要和慕云山见一面,谈谈如何拯救钟昆仑的比赛。
但他不知道怎么找到慕云山。
娱乐圈里估计没有人不知道钟昆仑和慕云山的结婚闹剧,但是徐稚之也不知道钟昆仑居然一直和慕云山有联系,并且看起来似乎关系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