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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繁琐的工作扔给了廖云卿,桑杉心情很好,提前回到家,她看见一束淡绿色的重瓣桔梗插在花瓶里,造型非常……奔放。

    “这是你让花店送来的花吧?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

    男人似乎也刚从健身房回来洗了个澡,身上穿着白色的背心和宽松的灰色短裤,水滴从他的头上一点点往下,划过光洁的额头、整齐的鬓角,然后顺着精致的下颌线流过脖子,穿过锁骨,最终隐没在胸肌边缘,成了白背心的一道镶边。

    桑杉扶着下巴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看得肖景深十分不自在。

    “怎么了?”

    “廖云卿说你是老萨摩耶,我突然觉得她说得还挺有道理,好皮相、爱笑、特别白……”

    不知道是不是洗完澡之后血液流速加快的,肖景深用毛巾擦了一下自己发热的耳朵。

    “最重要的是……”女人走到花瓶旁边,用手粘着一朵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洋桔梗,“这花让狗啃,都比你弄得强。”

    肖景深:……

    w先生刚好打了个哈欠,仿佛是一个大大的嘲笑。

    “好吧,既然被你看穿了我就承认了。我原是峨嵋山一萨摩耶修成了仙仙,都只为思凡把山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能做饭能擦地……鬼故事里的狐貍精好像都没有我这个萨摩耶能干啊。”

    桑杉轻轻挑了一下眉毛,用淡绿色的洋桔梗轻轻擦过自己的唇边:

    “嗯?你很能干么?我还真不太清楚。”

    从耳朵上挪去擦头发的那块毛巾悄悄回来再次捂住了耳朵。

    桑杉擡眸看着肖景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拿起了一边的剪子重新修剪花瓶里的花枝。

    叶子倒是去得很干净,女人仿佛能想到肖景深像是择芹菜叶子一样地清理花叶,薄薄的唇角浅浅勾了一下。

    晚饭肖景深本来想给桑杉做冬瓜排骨汤,再炒一个青菜,桑杉却突然说今天想喝点酒。

    男人站在冰箱旁边思考了一下,把今天晚餐的冬瓜排骨汤换成了炸排骨,冬瓜用来炒虾仁,再拌一个果仁菠菜,至于他自己,早上煮好的鸡胸肉拿出来加煮鸡蛋拌个沙拉就够了。

    排骨买的是极好的肋排,肖景深动作利落地把整条肋排洗净擦干,放在了案板上。

    自从他来到了桑杉家,原本空荡荡的厨房是越来越满了,光是菜刀就多了好几把。现在肖景深用来切肉的老钢刀还是他陪他外公逛夜市的时候从地摊上买来的,虽说样子不如那些动辄几百上千的进口货好看,似乎也跟桑杉这个现代化的装修风格的厨房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肖景深握着它厚实的木柄就觉着这把刀格外趁手。

    手起刀落,肋排从长条变成了整整齐齐的麻将块儿,骨头刚好都在中间的位置,两边各是差不多厚实的白膜贴红肉。葱姜片、盐、料酒、酱油依次倒进装排骨的碗里,沿着一个方向拌匀上色,然后放在一边。

    冬瓜买的是超市里那种切成了厚片卖的大冬瓜,拿在手里有点像个轮子。把“轮子”剁了一半儿下来去芯去皮,然后切成半厘米厚的片儿,为了装盘好看,肖景深把冬瓜片都切成了规整的菱形。虾仁儿其实是可以说是从猫嘴里挪过来的,肖景深本想用这些虾做成零食给w先生吃,现在有桑杉插队了,他自然见人忘猫。去头去壳去虾线,青色的大虾变成了碗里剔透可爱的虾仁。

    w先生蹲在桑杉的身边看着那个在忙碌的两脚兽,悠闲地甩了一下尾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口粮正在被“中饱私囊”。

    再把菠菜洗好,排骨也就腌渍得差不多了。热锅冷油下葱姜花椒八角,等到出了香味儿再用没沾水的漏勺把她们捞出来,然后转小火,倒进排骨,热锅顿时起了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噼里啪啦欢迎着排骨的加入。

    很快,一股香气就从锅里冒了出来。

    油与肉,有时候就像是一对妖艳的美人儿,她们各有其美,又各自衬托着对方,在共舞的时候让人神魂颠倒,多少仁人志士都很清楚她们的危害——胖,对很多人来说,更甚于让一个国家灭亡的罪恶。可是极少人能意志坚定地拒绝这对美人的献媚,即使拒绝了一次,也未必能拒绝下一次。

    有什么关系呢?她们的结合是如此绝妙,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气,让人惊叹不已的口感,让人飘飘如仙的味道——减肥,那是什么?

    肉与油欢悦共舞,变幻容颜,从食材变成美味,之间只经过了一双手的距离。

    坐在客厅里,桑杉也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香气,把书放在膝头,她回过头去,看见男人正拿着漏勺往外装排骨,围裙挂在他窄窄的腰上,双臂隆起的肌肉线条似乎也是带着肉香气的。

    w先生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厨房,蹲坐在一边,圆滚滚的眼睛盯着肖景深。

    为了让排骨真正地外酥里嫩,肖景深把排骨捞出来之后又复炸了一边,让粉嫩的肉质彻底变成了漂亮的金黄色,出锅的时候有薄薄的油泡泡贴在肉上,在空气中轻轻爆开,都是香的。

    排骨炸好之后撒上一点烤熟的白芝麻,又在白瓷盘子的边上缀了一撮椒盐面儿,男人把肉端上餐桌,转身又去做冬瓜虾仁。

    油锅加热,把虾头虾壳连着姜丝放进去,等到油爆出了香味儿,把油过滤一遍,再炒虾仁,放冬瓜,最后放点儿盐,出锅点一点儿碎葱末。冬瓜和虾仁儿都是吃味儿的东西,要想往复杂了做还有很多加料的方法,肖景深专门少放调料,就是为了让它清淡解燥,防止桑杉吃了炸排骨会上火。

    等最后的果仁儿菠菜也端上桌的时候,肖景深看见桑杉拎着一瓶红酒盯着餐桌发呆,竟然与高踞餐桌上审视这些菜肴的w先生神似。

    “怎么了?”

    “炸排骨和红酒……”女人斟酌了一下,摇摇头,低头把酒放回到了酒柜上。

    等肖景深把w先生的蛋蒸牛肉饼切成小块,桑杉已经坐在了餐桌旁,面前摆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瓶二锅头和两个小酒盅。

    “你做的菜这么接地气儿,喝红酒觉得怪怪的。”

    “那也不用喝这么高度的白酒吧?”肖景深拿起酒瓶看了一眼,好么,52°。

    “小酌一杯,无所谓的。”女人接回酒瓶,浅笑着斟满了两个小盅。

    肖景深不置可否,解开围裙,坐在了桑杉对面。“听你说话的口气,倒是很有酒鬼的气势。”

    “酒鬼?你是说廖云卿那种吧,喝酒喝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不知道远在京城另一边的某人有没有突然打喷嚏。

    “为什么突然想要喝酒?”

    同居了快半年,肖景深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桑杉喝酒。

    她的骨子里对理智和冷静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热爱,能让大脑昏沉的东西,如非必要,她应该是绝对不会碰的。

    “突然想喝了。”吃一口炸排骨,牙齿咬破酥脆的外层,能感觉到丰沛的肉汁流到了舌底,女人轻轻眯了一下眼睛,是享受的表情。

    肖景深吃了一口虾仁儿一口果仁儿菠菜,低下头去跟自己的综合沙拉奋斗。

    “我上次主动想要喝酒,大概是在大学毕业那天。”女人端起酒盅啜了一口,从表情到动作都很熟练。

    肖景深突然想起了他们重逢的那天晚上,那个冬天的夜里,她打开门走出来,手里端着的是一杯清水。那时候他还以为桑杉是滴酒不沾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大学毕业……那也好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

    “是啊,好多年了。”

    距离上一次主动喝酒好多年了,距离那些借酒入眠的日子,也就更加久远了,有些人是附骨之毒,想起来就摧肝断肠,她曾经幼稚地以为放纵能够让自己解毒,后来才明白能够让自己解脱的唯有自己一直追求的目标。

    唯有狂热能解情热,唯有野心能治痴心。

    肖景深也跟着喝了一口酒:“我还从来没问过,你大学的时候过得好么?”

    “还可以。虽然很辛苦,可是收获也多,能有收获,苦就不算苦了。”桑杉把一块冬瓜放进嘴里,蔬菜的清甜味道被保留的很好,她又吃了一块儿。

    肖景深眼睛微垂,用叉子从沙拉盘里挑起来一块煮鸡蛋。

    所以,还是苦吧?那么小的丫头,还不到十八岁,一个人身在国外。严冬酷暑要自己走,风吹雨打得自己扛……男人的心里泛起了一点细碎的酸涩,刚刚重逢的时候他似乎理所应当地认为桑杉这些年过的很好,其实何尝不是自己对自己的欺骗?看桑杉现在的辛劳程度,就能想到她当初白手起家的时候比现在怕是还要忙碌十倍不止。

    失败中的人总是把别人的成功当成理所当然的,他自己也一样……桑杉当初骂他的话还真是骂对了。

    女人没有再说什么,一仰头,酒入喉。

    “今天排骨炸的不错,冬瓜虾仁儿也不错。”举着筷子,桑杉轻笑着说,“明天你拍的广告海报就全线投放了,接着是你的访谈上线,五天后进组《书圣》……以后你能自己做菜的时候怕是要越来越少了。”

    桑杉还没说陈方那边又递过来了几个偶像剧的本子,有古代仙侠的,也有现代霸道总裁的。此外,当然还有她已经在谋划的新一步炒作计划了。

    男人的脸上没有得意和高兴,也没有憧憬……他很平静,平静地跟自己面前的女人打趣:“不是说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么?我要是想做饭给你和w小……w先生吃,肯定是有办法的。”

    “当着你经纪人的面表现出这种想要敷衍工作的态度合适么?”

    肖景深看着桑杉的表情里慢慢地都是笑意,那种笑容比平时多了些什么:

    “不合适,所以我更得多做饭贿赂一下啊。”

    惯常明亮的灯光照在女人的眉目间,似乎有几分不甚分明:“油嘴滑舌并不能让你显得比平时高明。”

    “我觉得,咱们两个人中间有一个高明就够了。”

    “某种程度上说,傻白甜的艺人是会让经纪人看起来更有话语权,但是我并不认为你自以为是的退让会让我们更快地达成目标。我从不怕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多起来,尤其是我的合作伙伴。”

    “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我听到你居然鼓励我反对你?”

    “我记得我很早就说过,你随时可以对我说‘不’。我告诉你的东西,你不喜欢就可以拒绝。”潜台词是,我不告诉你的,你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肖景深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其中潜藏的含义,他顿了一下,然后对桑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说:“好吧,其实我是不想说,我觉得你做的都对。”

    “谢谢对我工作的支持。”

    “应该的,我的经纪人。”

    两只白色的酒盅轻轻碰了一下。

    美酒佳肴,且聊且酌,瓶中酒下去了三分之一,两个人也都饱了。

    等肖景深清理完了餐桌和厨房,他发现桑杉已经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双眼是闭着的。

    “喂,别躺在这儿睡觉,会感冒的。”

    阳台的窗是开着的,夜风偷偷潜进来,拂动着窗边人的发丝。

    桑杉没有回应。

    肖景深站在原地,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秒钟在动,分针在懂,发丝在动,猫的尾巴在动。

    他的心在动。

    他的手也动了。

    无声无息地擡起,轻轻颤抖着,手指不安地轻动着。

    慢慢地,腰也弯了下来,像是一只想要休憩于归处的白鸟。

    眼睛闭上了。

    在黑暗中,他终于抚上了桑杉的发顶。

    如同家破人亡后又颠沛流离的国王,走过毫无人烟的荒原,命运的烈阳几乎炙烤干净了他的血肉,他低头,重新触摸他往昔的王冠。

    他的那颗心,从重逢起就假装他们一直相爱,直到现在。

    只要小黄毛儿给他一点点的亲昵和温柔,他就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拼凑出一幅爱情的长轴,存在于并不存在的时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