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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

  玛莎-温特斯停顿了一下,她本想用英俊潇洒来描述西蒙-麦克瑞,本想将自己深藏未露的心事倾诉出来,可是一看到她的朋友简妮两眼泪汪汪,一脸愁苦,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话锋略转,“其实他极端傲慢,我们彼此并不太喜欢。嗨……”她耸了一下纤弱的肩膀,表示根本无法解释她与西蒙-麦克瑞之间发生的事情。要不是看到简妮刚被男友抛弃而万分痛苦的话,她甚至不会试着说些安慰的话。

  简妮是一个心慈面软、容易上当的人。她和玛莎共住一个公寓已有两年了,两人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可是明天一早玛莎就要远赴伦敦了,因此简妮在这个时候感到失落。

  “是他抛弃了你,玛莎?”简妮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叹息道,“你真是个小可怜。”

  玛莎淡淡一笑,“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你看我像一个被抛弃的可怜虫吗?”

  “不。你看上去总是那么迷人,在伦敦你一定会交好运的。可这两年我没见你和什么男人交往过,这对你这样的女孩来说,真有点不可思议。你是不是还爱着他,要不就是你发誓不再上男人的当了?”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玛莎犹豫了一下,因为这些年来,尽管她自己极力否认,但是她仍拿不准自己的真实感情。所以最后她淡淡地说:“如果那是一种爱的话,也是极不和谐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没有。这只会是剃头挑子一头禾热。正像你说的,从那以后,我是谨慎多了,但是这并不是说,我对中意的男人也失去了信心,我看你也珑应该这么想。”

  简妮吸了吸鼻子,又擦了一下,“可我一直这么想,我原来对斯托尔特真的很有把握!”

  玛莎做了一个鬼脸。她私下认为,斯托尔特专横自负,令人讨厌,简妮最好离开他,但是话一出口,却变得很温柔,“振作点儿,亲爱的。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如意郎君并成为好妻子的。”

  这番话让简妮伤心了好一会儿,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她却开口关心地问道:“说说那个让你忘不了的男人,玛莎。”

  玛莎的内心有些隐隐作痛,但是并未表露出来,说起话来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她说:“他从英国来,到这儿来是搞推销的。他们家的公司在法国有上百年的酿酒历史,生产一种非常有名的烈性酒。”

  “这么说他是讨厌的英国上流人士了?或者说是个法国的唐璜?”

  玛莎笑了笑,“其实他是苏格兰人,不过听口音听不出来。他并不是那种极其漂亮时髦的人,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嗯,你能马上感觉到他是上流社会的人,这并不是因为他说话高声大气,或是听上去就像嘴里含了个李子似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简妮很有见识地表示同意,“那是一种气度,对吧?”

  “正是。”玛莎斜睨了她一眼。

  “那么他长得什么样?是不是英俊得要命?是不是带点法国味儿?既然他们家在法国酿了几百年的酒,那他一定会带点法国血统。他长得是不是又黑又性感,是不是红头发,身穿苏格兰短裙?”

  玛莎笑了起来,“不是。没错,他的家庭显然有很多法国血统,但是他看上去不是那种又黑又性感的人……”她突然停了下来。

  “那么,是白皮肤,金头发,但仍很性感了?”简妮毫无顾忌地说。

  “皮肤也不白,”玛莎缓缓地说,“浅棕色的头发,灰绿色的眼睛,身材高大,三十二岁,嗯……”她又停了下来。

  “英俊极了。”简妮做了一个怪相。

  “不。有些男人是很难准确描述出来的,不是吗?”玛莎若有所思,“他们没有极其出众的外貌,也会非常引人注目。我想,这与他们的眼神及言谈举止有关,与他们成熟和随意的风度有关,但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非常强硬。而他还有那种令女人神魂颠倒的本事。”他健美的身材又浮现在她眼前,她心中突然隐约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他强壮,健康,肩膀宽阔……

  “所以他时而傲慢,时而可爱?相貌堂堂又不惹人讨厌?富有而自信,这对一个十九岁的纯情少女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简妮轻柔地说,眼神中透着那么一种由衷的关切,让玛莎觉得有些不快。“你们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了,是怎么认识的?”简妮接着问。

  玛莎有些懊悔,心想,事已至此,不向简妮和盘托出是无法脱身了……

  “怎么开始的呢?”她缓缓地说,突然问她回到了过去……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的感受。她看到了人生幻想的破灭,尝到了命运不济的痛苦。她的父母靠养羊为生,一场严重的干旱使他们变得一无所有,她只得背井离乡,到城市去谋生。但她却没有任何资质方面的准备去应对城市生活,所以只好在悉尼一家豪华饭店当女招待,推销一种法国名酒。上班时,她必须浓妆艳抹,身穿极不自在的超短裙,肩上斜挎着印有公司名字的金色和黑色相问的缎带,脚登那种挤脚的细高跟鞋,还要套上她不喜欢的黑色网眼长袜,她觉得自己这种打扮简直像个轻佻的妓女。

  回想起来,直到现在她还能感受到男人们看她时那种贪婪的目光,那一天的情景更是历历在目。一个大腹便便、开始谢顶的矮个男人色迷迷地摸了她一把,于是她从花瓶中抽出一支长茎玫瑰拿在手中,有意扭动腰肢,献到此人面前,同时她抬起脚,想用她的细高跟踩那人的鞋,碾他的脚趾。

  她清楚地记得,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个男子幽灵般地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没等她下脚,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带出了房间……

  “小心点!”她抽回自己的胳膊。

  “不,你小心点。”他冰冷而又尖刻地说,“是谁教你利用这份工作去纠缠引诱那些心怀不轨的客人的?”

  “我……”玛莎闭上了嘴,抬头盯着此人棕色头发下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留意到在他那裁剪合体的西服下有一副健美的体格。她还留意到此人语音纯正,肯定是个英国人,而不是澳大利亚人。最后他傲慢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那种眼神让人讨厌,令她愤怒。“不行吗?”她脑中的想法还没收住便开口问道,然后又扭动起来,“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穿得像个妓女——不做岂不是浪费?不过……”她意识到自己说话时故意带着没有教养的澳大利亚人的口音,“我还是引起你的注意了。你是大老板吗?”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变得冷酷起来,尽管他说得很平和。“我给你提个建议,你为什么不试着到妓院上班呢?”说完他就走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竞能做出这种事,几天来玛莎不停地扪心自问,她为自己的言行感到无地自容,但没想到更糟的还在后面。一周之后,她在一个艺术展上做香槟酒女招待,这次她的穿着更为暴露,碰巧的是她又与这个男人不期而遇。

  她没有想到,与他的目光再次相遇竟像触电一样。她注意到他的双手、他的身高、他那睿智的双眸、悠然的站姿和傲慢的神态,一切都显得那么有教养,又毫无疑问地充满了蔑视,所有这些都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不管她多么恨他,他身上总有某种东西让她神魂颠倒……

  他端着一杯香槟酒,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令她感到身上的低领紧身裙是那么别扭,接着他低声说了句,“一日为妓,终身为娼。”说完转身就走。

  噢,不,你不能这么说!玛莎首先作出了这样的反应。她故意扭了一下后跟,身体向他倒去,他本能地转过身来,没等他站稳,六杯香槟酒全洒在了他身上。

  “天哪,太对不起了。”她非常愧疚地说,“我怎么这么笨!来,让我给您擦干净。”说着她用搭在胳膊上的餐巾轻轻为他擦拭。

  这时,他抓住她的手腕,推开她的手,低声不满地说:“谢谢,不必了。我知道在这种公开场合,你的心思不便说出口,不过,我们也许应该先吃顿饭再说?”

  “吃饭?”玛莎不解地盯着他问道,“先吃饭再说?”

  “在上床之前,”他耐心地说,“我们总得找个机会先互通姓名吧。”他语调缓慢,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

  “我……”玛莎仰起头,蓝蓝的眼睛中那闪烁的亮光也许只有她的父母才能解读。“好吧,我去拿外套!”

  “我看你是不是先把眼前的事对付完,然后我们再……”

  “不用了。上周的事,再加上现在这桩事,我肯定要被解雇的。”她坦白地说,“不过,我不在乎,”她急忙说道,并冲他妩媚地笑了笑。“我觉得我还有更大、更令人兴奋的事要干。走吧,先生!”

  他们走了出去,玛莎在取外套的同时也被解雇了,但是她气得已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们来到一个意大利小饭馆。出乎她的意料,这并不是那种廉价而低级的饭馆,而是很雅致,很有品位。她掩饰着自己的惊奇,脱掉外套,整理了一下她那低领衣裙,重新在嘴唇上补了一下妆,然后又梳了梳头发——这些事情是她平常做梦也不会在饭桌前干的。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她收拾停当后,大声问道。此刻她确信一些食客正好奇地看着她,或是扬眉看着她。

  “西蒙。”

  “很高兴认识你,西蒙。我叫玛莎。”她站起身,伸出手来。

  “你是饭店老板,还是……也罢,不管你是谁,和你在一起很愉快。”她和他使劲握了握手,然后坐下,整个大堂都听得见她的声音。

  “你应该当演员,玛莎。”他以一种纯粹男性的眼光端详着她那金光发亮的长发、湛蓝的双眼和窈窕的身材,态度随意而轻松。

  “相信我,西蒙,”她身体前倾,双肘撑在桌子上,胸间的乳沟平生第一次如此暴露,眼里又闪现出那种泄露她心迹的亮光。“当演员我肯定行,无非就是吸引别人的注意罢了。但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她觉得他在嘲笑自己,这是她难以容忍的。所以当他真的开始说话时,她故作惊叹地称赞着,似乎很专注的样子,甚至作出一副痴迷的神情。整顿饭从始至终她都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并故意向他发出挑逗的暗示,直到她感到有些累了。

  这时账单来了,他问:“玛莎,还要咖啡吗?不要的话,咱们是不是换个更为隐秘的地方?”

  她眯起眼睛盯着他,然后发出刺耳的笑声,随后故意以一种既厌世又世俗的口气说:“噢,不,这可不行,先生。要和我上床,吃这点东西可不够。”说着,她站起身,炫耀般的穿上外套。

  他没动地方,似乎对她的举动感到很有趣。他问:“你多大了,玛莎?”

  “十九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随便问问,那么就晚安吧。”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出饭店。

  两天以后,她回到自己租的房间,准备开门时,发现他站在门廊的石阶上。她没有装出惊讶和厌烦的样子。事实上,她先是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又有点生气,因为两天来,她有足够的时间反省自己的行为,她感到羞愧难当。她决意不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至少不向西蒙-麦克瑞表露。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的嘴角抿了抿,“这很容易,别告诉我你以前没遇到过这种事,玛莎。我不过是向以前雇你的那家公司打听了一下。”

  原来如此。“嗨!”她脸上换上了一副放荡的笑容,“你还真聪明!这点我毫不怀疑,只是你这时候来,我还没来得及做头发。”她的头发刚刚洗过,“不过,没关系,进来吧。你可以告诉我,”她冲他眨了眨眼睛,“你想出了什么办法能让我和你睡觉。”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环顾了一下这邋遢的房间,又仔细打量起她来。她身穿褪了色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普通的棉上衣,脖子上围了一条用来擦头发的毛巾。最后他嘴角露出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说:“在我们做这个之前,我能请你吃顿午餐吗?我知道,我知道,”他口气中带有几分讥讽,然后走到她跟前接着说,“一顿饭的钱干不了那事,我想我已经吸取教训了。”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道。

  “以后的事也许要让你来告诉我,玛莎。今天天气不错,悉尼港的海滩一定很美,带上泳装怎么样?午餐前我们可以先游泳。”

  他们驱车来到沃森湾,真去游了泳,然后到多伊尔斯吃了一顿海鲜。玛莎谨慎地扮演着妓女的角色,这使她再次感到不快,她意识到这个男人既强烈地吸引着她,同时又在她的内心唤起一种深深的敌意。而他并未企图碰她,把她送回家后,也没有再约她。

  她想这样倒好。接下来的几天,她不停地找工作,只是她怎么也无法摆脱西蒙.麦克瑞的影子。不断想起游泳池中西蒙那高大的身躯,想起那张英国人的脸,更确切地说,是一张苏格兰人的面孔。他的肤色并不是白种人那种白里透粉,而是有点古铜色,他那健美的体格令她神往。想到他是那么成熟,那么有教养,那么老练,如果和他在一起时她能去掉伪装,展现出真实的自我,该是件多么开心的事。她真想知道他会怎样对待那个十九岁的真正的她。但是五天以后,当他再次出现在她门口的石阶上时,她却因此和自己生气。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她赶场般的一连跑了六家公司去面试求职,腿都跑酸了,却没有多大收获,想到回家后等待她的是孤独的晚餐和漫漫的长夜,不免有些惆怅。这时她看到了西蒙。

  “噢,又是你。”她淡淡地说,“这次来除了吃饭还有什么新花样吗?”

  “当然。”他轻声说道,然后从她手中接过门把手,将门关上,就势把她拥入怀中。“看看接吻能给咱俩带来多大享受,玛莎。”他声音轻柔,灰绿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愉悦的光芒。

  西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好一阵子没有缓过劲来,他坚实的胸脯紧贴着她的乳房,与异性身体的接触令她感到惊慌,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吃惊,她搞不清真实的自己和现在扮演的角色有多大差别……

  这种念头促使她昂着头对西蒙说:“好吧,先生,看看你能干什么!告诉你,就一个吻。”

  “随便你说什么,玛莎。”他喃喃地说。过了几分钟,他问道:“你觉得我的表现怎么样?”

  她与他目光对视,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想要恢复镇定。因为她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无忧无虑、浅薄单纯的少女形象,她想毫发无损地体验人生。而现在,在他们的双唇接触之前,他的手指在她的脖颈和

  面颊上轻轻抚摩,使她产生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心醉神迷,被他拥抱的感受唤起了她体内萌动着的某种意识。他与她接吻的那一刻,她感到了与他的融合,这种感觉正是她想体验的。

  “你表现不错。但是,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做这种事不要失控。你能放开我吗?我的脚疼死了,而且我也饿坏了。”

  然而,他的眼神令她害怕,因为在她看来,那是一种纯粹的怀有恶意的享受。他低沉地说:“当然,现我也很早以前就知道,做这种事不能丧失理智。但是在我有所行动之前,我能说一件事吗?”

  玛莎张开的嘴又合上了,“说吧,先生,不过我可没有一整晚的时间来听。”

  他挑了挑眉毛,“抱歉,我只想说,你……很美。”

  “谢谢,老兄!”她挣脱他后说,“你这人还不算太坏。告诉你,我一直比较喜欢拉丁人,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黑头发、黑眼睛吸引了我。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烤乳酪?我现在只有这个。”

  “不,谢谢。我一会儿还有应酬,不过,我或许可以帮你不用光吃奶酪。”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大钞,没等她弄明白,就将钱顺着她的开衫毛衣的纽扣间隙塞人她的胸罩。“这是给你的酬劳。”他轻声说道,然后转身走了。

  玛莎怒不可遏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那张票子,撕了个粉碎。

  一个星期六的午餐时间,他又来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像鬼一样突然出现。”她冷冷地说。

  “那就是你说话的方式,给我一个让我难以回绝的理由,不然就走开?”他淡淡笑道。

  “可能是吧。五十美元做不了什么。今天你又有什么新花招?”她双手叉腰反击道。

  他从下向上打量着她。她下身穿了一条漂亮的花裙子,上身穿的是一件无袖无领的紧身罩衫,头上扎了一个简单的蝴蝶结。然后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去赛马。”

  听说要去赛马,她眼中立刻闪现出兴奋的光芒,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他问:“你喜欢马?”

  “是的,但是我打扮得不是很漂亮。”

  “其实我更愿意看到你这样。”

  “你从没见过我穿得很正式的样子。”

  “噢,是的,但我见过你穿得很暴露的样子,我以为你是有意——对不起,不说了。”

  玛莎生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随他出门。整个下午她都尽量表现得和平常不一样。可是,他带她吃饭,送她回家,非但没有骚扰她,甚至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有碰她一下。

  当她握着车门把手准备下车时,不由地冒出一句话:“你今晚没再炫耀五十元大票,先生。”话一说完,她便后悔不已。

  “你喜欢我这样吗?”

  “随你的便。”她耸了耸肩,“晚安!”说完滑出车门。他也没有留她的意思。

  而接下来的几周,情况就不同了。事实上,那几周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能见到他,虽然她嘴上说不在乎,但心里却不能不想他。她恨他对她造成的影响,他只要简单地在她门前的石阶上一站,就会令她心跳如擂鼓,所有的神经都在颤抖。但是如果他碰都不碰她就走了,她会感到备受冷落。而当他亲吻她的时候,她却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这只会让西蒙感到好笑,她有一次经过深思明白了,于是不得不改了做法,得啦,好在这种情况并不常有。有时他给予的比她所期望的还要多;有时他在言谈中显露出他可能精明得多也尖刻得多,似乎他身上有比他平常的表现更为阴暗的一面。

  这实在是荒唐,她生气地对自己说,好像我对自己都不了解了似的。为什么还要继续这场闹剧呢?她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就因为西蒙确信你是一个风尘女子,这使你无法原谅他。而这个理由就更荒谬了,她郁郁不乐地想。但就在那一晚,当西蒙出人意料地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决心和他就此了断,不再被他左右。

  “今晚真美。你愿意去南海德吗?我们一起去海边赏月。”

  “不,”玛莎一点儿也不领情,“听着,先生,别以为你想什么时候来,就能什么时候来,别以为我温顺柔弱,可以任人摆布。”那天她刚下班回家。她终于找到了工作,是原来那家公司的竞争对手,干的还是他们俩初次见面时干的那种工作。所不同的是,她穿的是保守的黑裙子和带褶边的薄纱围裙。

  “我明白,”他慢吞吞地说,宽阔的肩膀靠在墙上,懒散地看着她脱掉围裙,扔在椅子上。“你的拉丁情人之一今晚和你有约吗?你要知道,玛莎,事实上并没有多少男人愿意在你身上花钱。”

  “会有的。”她平淡地说,“只是我还没遇到有能力为我花钱的人,当然除了你以外。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是个小气鬼,西蒙-麦克瑞先生。要不就是这年头没什么人喝科涅克白兰地了。”她做了个鬼脸。当他变换姿势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又尖刻地说:“别用陈词滥调大谈我美丽的灵魂。”

  “不,不会的。老实说,我并不清楚你有什么样的灵魂,但是你的确有优美的身材:皮肤像软缎一样平滑,.骨架匀称,眼睛迷人……你谈过恋爱吗?”

  “你开什么玩笑。”她轻蔑地说。

  “这么说你不相信爱情?”

  “此刻不相信。”她头发一甩转过身去,“可别让爱搞得你睡不着觉!”

  “玛莎。”

  当声音从她后面传来时,她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她说:“你怎么还不走?”

  “完事后我会走的——不,别和我争。我们俩心里都明白,虽然我和你的接触缺乏商业性的买卖关系,但是你很喜欢这样,这显然是你内心所渴求的。”

  她转过身来,愤怒地说:“你可真够精明的,是不是?”

  “并不总是,不,否则我不会在这儿做这个的。不过自从我……”

  一阵冲动促使她亲吻了他,而愤怒是其中的一个诱因。这么做导致的结果是……

  他们熄了灯,月光照在他们坐的那张有靠背的旧长椅上。她的衣扣敞开,衣服滑到了肩膀下,前系扣的胸罩丢在了一旁,月光照在她的双乳上,她的头紧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手指抚摸着她的皮肤,触到了她的乳头,她浑身颤抖,最后她默默地主动迎着他的吻,这一姿态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尽管他吻了她,但是这个吻短暂而轻柔,然后他推开她,为她裹上敞开的衣服,站了起来。

  “你不想再进一步吗?”她用紧张而沙哑的声音问道,这声音不太像妓女的声音。

  “是的,我想。”

  “那为什么……”

  “我觉得我们该克制一下,玛莎。”他生硬地说,“我也许没必要告诉你为什么。只是我不想花钱做爱。”

  玛莎闭上眼睛,然后低头慢慢系上胸罩,穿好衣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好吧。”她终于说出一句话,站了起来。

  “就……就这么一句话?”他干巴巴地问道。

  “你想让我说什么?”她原先苍白的面孔恢复了一些血色。太过分丁,她气愤地想,但极力克制着自己。“好极了,认识你可真好——诸如此类的话吗?为什么不呢?”

  “玛莎……”

  她突然像母老虎一样对他吼道:“滚开,先生。我知道你想告诉我,我配不上你——那好,你不必勉强自己!走开,离开这儿,别以为我会在乎你!”

  就在这时,楼下一个邻居敲门来要两包袋泡茶。此人是学牙医的学生,今年二十三岁,长着黑头发、黑眼睛,和生病的母亲住在一起。一看他就是那种头脑冷静、性格古板的人。玛莎开门时的表现令他大吃

  一惊。

  “文尼,亲爱的,请进。”她兴致勃勃地说,“西蒙这就要走。如果用煮蛋定时器定时,我会做得更好,对吧?”

  后来的几天里,玛莎不住地对自己说,到此为止,谢天谢地,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

  但是她为自己内心所感受到的巨大痛苦而吃惊。后来她还是又一次见到了他。三天之后,当她准备出门上班时,他捧了一束雏菊来了。

  “噢,看看谁来了。”她先开口说话,但是心中一阵慌乱,胸中燃起了希望。

  “能请我进去吗,玛莎?”

  她犹豫了一下,内心一颤,心想,我是否还有一次机会?我是否应该告诉他这一切的缘由,告诉他事情后来又是如何失控的?

  “好吧,不过我十分钟后要去上班。”

  “十分钟够了。”

  “我去冲杯咖啡。”她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缓,极力想找点事情给自己鼓劲。

  “不,不,谢谢。这束花送给你。”他将那束雏菊递给她,“我今天下午要回国。我……”他停顿了一下,“我觉得我该来和你道别。”

  “回国?回英国去?”她的声音好像来自远方,“你什么时候决定回国的?”

  他耸耸肩说:“几周之前,玛莎。有些事情——”

  她接过雏菊,紧紧握着花茎。“好啊!你真不错呀,先生?其实,我觉得你和那些捏我屁股的糟老头一样坏。”

  “我可没干那事,你必须承认,玛莎。”他抗议道。

  “不,你做的还要过分,你必须承认,西蒙。”她模仿他的口气,生气地说,“你为了取悦自己而伤害别人,你要知道,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地道的混蛋。”

  “噢,行了,玛莎。”他粗鲁地说,“你想怎么样?要钻石手镯吗?要结婚戒指吗?你试过了,那天晚上你并没有成功。”

  想起那天晚上被他拒绝的事,她就更加愤怒。“我恨你。”她气呼呼地说,然后使足浑身的力气打了他一个耳光。“还有,如果你只买得起雏菊的话——”她一片片撕掉手中的花瓣,全然不顾她平时很喜欢这种花的事实,“——没有你,我过得更好。”

  “我表示怀疑。”他喃喃地说,一把夺下她手中那束被她揪秃了的花束,将她拥入怀中,粗鲁地吻她。

  “噢……”这一切结束时,她没别的话可说,而他并没有将她松开。

  他说:“我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我的一些感觉.玛莎。告诉你不要再和男人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了,但是我想我以前的判断可能是正确的,一朝为妓,终身为娼。”他冲着怀里正在颤抖的玛莎不自在地笑笑,接着又加了一句,“上帝保佑爱上你的男人,我的澳洲小荡妇。”

  他放开她,拾起那束花的残枝败叶,将它们塞进她的手里,走了。

  “噢,玛莎……”简妮不知说什么安慰她才好。

  玛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到简妮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新的泪水。“简妮,是你让我讲的,现在你都知道了。我本想给你鼓鼓劲的,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你的故事太伤感了。”

  “不,它不再伤感了。”玛莎突然起身,走到窗前,“我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想谁都有犯傻的时候,好在我现在完全清醒了。”

  “可你就是忘不了他.是不是?”简妮轻声地说,“所以你不可能爱上别人,对吧?”

  玛莎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疲倦地说:“简妮,当你想到你堕落到这一步,你也会恨自己的,一个男人对你的感情还不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有些事情的确让人难以忘怀。”

  “但是听起来,你并没有给他多少机会让他爱上你,玛莎。”简妮指出问题之所在。

  “但是,我想让他爱上我。我无法向你描述我是多么……噢,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从窗前又转回来,“问题是,尽管有这些疯狂的希望和梦想,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做那些荒唐的表演吗?因为我深知,我根本不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他和我不过是玩玩而已。”

  “可是为什么呢?”简妮激动地问,“你漂亮,聪明,充满活力,你——”

  玛莎摇手说:“别提这些了——”

  “这是事实!”简妮坚持说。

  “漂亮姑娘多了。”玛莎不以为然地说,“那时候,如果我倒在马路旁,没人会注意我。关键是,我那时缺乏经验。”她坦率地说,“噢,我不是说我没文化,或者说没受过教育,但是我的确不通世故。”她不耐烦地补充说,“我这辈子一直生活在农场,虽然不是黑人的贫民窟,但也差不多,我只知道绵羊、马匹和摩托车——你明不明白?”

  “是的,我明白。但这并不是说我赞同你这种关于缺乏经验的说法,除非你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简妮停了停,等待玛莎的反应。

  玛莎来回踱步,然后她将长发甩到脑后,身子似乎一颤。

  “你感到某种错位,感到被剥夺了拥有的一切,感到被抛入一个大城市里而缺乏应有的资格——当然你缺乏经验。”简妮平静地说,“你痛苦、愤懑,你的肩头担负着沉重的生活压力,面对那些生活富有、安逸,一切都有保障的人,你感到愤愤不平,同时你还渴望得到爱情,毕竟你才有十九岁。”玛莎扫了她一眼,看得出来简妮的话令她深受震动。简妮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别忘了你的荷尔蒙,亲爱的。你读过的每本杂志都会告诉你,它们能把一个姑娘的生活搞得像在地狱里一样!”

  玛莎低垂着眼看着她,她美丽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情愿的笑容,然后猛地坐到长沙发的另一头。“答应我一件事,咱们千万别失去联系——噢,不!”简妮说着,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可过一会儿她又破涕为笑,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流泪了……

  到新加坡的飞机有八小时的航程,到伦敦大约要十二小时,因此玛莎有很多时间思考。她无数次地叹息,真希望自己没有将内心的苦闷告诉简妮,因为这又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将西蒙-麦克瑞忘掉。

  我一定要保持理智,她提醒着自己。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她把头靠在椅背上,此刻这架747飞机正穿行于夜空,她周围的乘客大部分都进入了梦乡,她知道那次激烈冲突的直接后果就是,她发誓要成为能被像西蒙那样的绅士爱上的人。自信、老练、善于处世,而决不是那种急躁、轻率、易怒,靠穿暴露衣服谋生的人。

  然而,正是服装使她开始迈向她的人生目标。在选择职业的时候,她并没有将时装模特考虑在内,是这个职业选择了她。一天,在另一个乏味的鸡尾酒会上,一个梳着马尾辫、脖子上挂着两部相机的年轻人拍拍她的肩膀,用不连贯的英语对她说,他可以使她成为第二个埃拉-麦克弗森。

  当然他没有做到这一点,不过在安德烈-雅各布的帮助下,她渐渐走上了摄影和时装模特的道路。而雅各布的帮助不仅限于摄影,他还将他对纺织品的热爱和稀奇古怪的理解告诉她。就这样,一步步地,他们两人的经济地位都有了显著提高。她因此得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重塑自我。这个时候,她也有实力帮助她的父母了,他们自失去农场后生活一直比较窘迫。后来她的父母在数月内相继去世,这以后她就决定到国外去旅游,这是她多年来的梦想。尽管安德烈几乎是哭着求她留下来,但最后他还是屈从了,从而有了出人意料的好结果。由于她的祖父母是英国出生的,所以她可以得到在英国工作的许可。安德烈对她说,为了不至荒疏业务,她可以在旅英的同时,继续她的事业,安德烈的母亲在伦敦有一位做服装设计的朋友——明特夫人,于是他写信向她推荐玛莎。结果,玛莎和明特夫人约好在她到达伦敦的第二天会面。尽管明特夫人在澳大利亚不太有名,但是玛莎听说过这个名字,人们说起她时都带着几分敬意。

  如果见面没有结果,就开始度假。在飞临印度上空时,玛莎又一次这样想着。

  想着想着,她便进入了梦乡。她梦见了西蒙-麦克瑞,他像往常一样,以一种不动声色、懒洋洋的戏谑的目光看着她,当她故意拔掉苗圃里的所有雏菊花时,他的眼睛里偶尔流露出一丝忧郁的神情,这种情绪她能察觉,但是无法理解……

  “哦?”

  “老天!”

  面对着这个文化人聚居的迁而喜地区的独特店面,玛莎深吸了一口气,店的楼上是间更像谷仓的工作室,橱窗里只摆放了一件精致的黑色丝绸样衣,玻璃上印着金色的花体字,上面写着“伊薇特-明特”。玛莎心想,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因为在飞机转机过程中,她的行李丢了,她必须应对初到伦敦的茫然,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现在下飞机才二十四小时,她就已经站在一个生硬、专制的法国老太太面前。明特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用比安德烈还不连贯的英语和她说话,并命令她穿上一件金色的无肩带夜礼服,礼服里面的衬裙又大又鼓。现在明特夫人正伤心地摇着头。

  玛莎翘起下巴,“我知道我可能没有展现我最好的一面,明特夫人,但是我也不至于这么差呀。”她干巴巴地说。

  明特夫人从口袋里抽出一条蕾丝手帕,去揩她的眼睛,仍然伤心地摇着头。

  “好!”玛莎仰起头,“不要再说了,亲爱的!”她伸手去解衣服的搭扣。

  “住手,你这傻孩子。”明特夫人说道,然后将手帕拿开,“我只是表达一种情绪,因为我纳闷你到哪儿去了,我这辈子怎么到现在才遇到你呀!啊,你这种孤傲的眼神很好,我多少年都没见到了。”

  玛莎惊讶地张大了嘴。

  明特夫人继续说:“再时不时地表现出一点脆弱就更好了!你这双腿,这头波浪式的金发,这双碧眼,这副标致的骨架,使你时而表现得像个高贵的淑女,时而又像个顽皮的少女。玛莎小姐,一旦我给你打扮好,伦敦将为之倾倒。我们的时装将销量大增,是你和我的。”她用流利而纯正的英语说道。

  “我……我……”

  伊薇特-明特笑了笑,“你知道,我在客户面前0养成了讲话带法国口音的习惯。而有时需要控制情绪时也会流露出法国口音。告诉我,为什么安德烈把你藏了这么长时间不拿出来?”

  “我……您不介意我坐下来说吧?”玛莎说,“当然,我还要先脱了这身衣服。有件事要事先声明:我拒绝板着脸,我一直是这样,但这使一些摄影师感到不快。”

  “谁让你板着脸?我就讨厌板着脸的女人。”

  就这样,她坐进了一问狭窄的办公室,身穿一件丝质和服,喝着浓咖啡,惊讶地听着明特夫人说话。

  “你将成为我的店内模特,前面一个模特被我解雇了,一头愚蠢的母牛。”玛莎惊愕地看了她一眼,她马上改口说:“我是说,她让我想起了迟钝的牛。她有一双很少眨动的大眼睛,走起台步来毫无品位。当然,在展示我的藏品时,我还要雇用其他模特,不过,你肯定有一个位置。一个月后我有一个展示会——噢,天哪!”

  玛莎皱着眉头问:“什么?”

  “我应该为你而设计,不要紧,下一次——”

  “夫人,您过奖了,不过——”

  “你想谈谈合同的条款吗?”明特夫人机敏地看她一眼,“我要和你签多长时间的合同呢?至少一年,怎么样?”她单刀直人地说。

  玛莎眼睛眨了眨,“噢,我还拿不准。现在是我的假期,真的,我想去旅游——”

  “旅游?没问题。我在全世界搞展示会。我准备把你捧成名模。一年后,这个目标就会成为现实。”明特夫人的手势完全是法国式的,“二十二岁?我亲爱的玛莎小姐,到你三十岁的时候,身体的线条开始发生变化,肌肉的弹性不如现在了,体重也增加了.到那个时候再去旅游也不晚!”

  玛莎只得笑笑。

  “这是我建的一个机构,”明特夫人自豪地补充道,“你认为这些服装不够档次吗?”她的黑眼睛闪着光,法国口音又回来了。

  “不,不。”玛莎急忙说。

  “那就好。”明特夫人骄傲地说,然后再次灵巧地调整自己的口音。“我将推出一个独特的高档系列服装,所有一流的时装杂志都将刊登。你也将出现在其中。不过你要服从我的调教,玛莎-温特斯小姐。”她严厉地说道,“你认为我对你过奖了?我夸奖的只是这副模特坯子。”玛莎有些畏缩,但是明特夫人却毫无察觉地继续说:“当然好的模特坯子也仍然有很多东西要学习。你住在哪里?没地方住?你可以过来和我住。”

  “不,夫人,非常感谢您,但我必须坚持自己找地方住这一点。”

  她那双蓝眼睛盯着明特夫人的那双黑眼睛,一副毫无商量的神情。玛莎以为她生气了,可伊薇特.明特却突然大笑起来。“我喜欢这样,我喜欢这样,瞧你这傻丫头,在我的房子下面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地下室单元房,我可以以相当便宜的价钱租给你,这样你就可以带你的男友来了,我也见不着他们。提醒你一句,适当的性生活对保持青春容颜大有裨益,男人的确能完善你的人生,我就喜欢他们。”她的黑眼睛用奇怪的、具有穿透力的目光扫过玛莎。

  “领教了。”她平静地说。

  夫人挑起眉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喜欢男人?”

  “我是说我现在并不想找麻烦。”

  “啊,我明白了。真的,我很明白。”

  这回轮到玛莎挑眉毛了。

  “一定有男人曾经伤害过你。”明特夫人说道。

  玛莎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惹得她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不过不要紧,很快就会是别人为你而伤心了。你准备好了吗,玛莎-温特斯?”

  “我……噢,啊,有人说软弱的心什么也得不到。是的,我准备好了。”玛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两周后,她基本上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她的地下室公寓房在明特夫人优雅的迁而喜式露台房的下面,房子的窗户上有花箱,里面种着三色紫罗兰。前门是黑色的,涂有彩饰,上面有一个擦得锃亮的铜制门环,房子的正面有一个广场,广场中心是一个清静怡人的花园。地下室房间虽小却很舒适。一开始她觉得像兔子一样生活在街面以下,但是不久她就习惯了。她渐渐地在国王路、富勒姆路、斯隆广场、切恩步行街和泰晤士河边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她去了自然历史博物馆、艾尔伯特会堂和有名的哈罗兹百货公司,参观了皇家医院小礼拜堂里格林林-吉本斯的雕塑,给她做向导的是一位身穿猩红色外套的九十岁高龄的退休老人。无论阴雨绵绵还是晴空万里,她每天早上都要到海德公园或肯辛顿花园散步。由于雨水不太多,人人都说这一年的春天是历年最好的一个春天。当然,她意识到在伦敦还有许多东西要看,可是她的时间很有限。虽然伊薇特-明特对她很周到,也很器重,但她仍不失为一个严厉的老板。玛莎这辈子也没有像这样玩命地工作过。但是她发现自己乐在其中,无论是一天换五十次衣服,还是喜怒无常的摄影师对她连哄带叫,或是明特夫人的其他雇员对她的甜言蜜语,她都不在乎。和即将来临的高档服装系列的初次亮相相比,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大约在她到达伦敦两周以后的一个下午,玛莎身穿一件与她眼睛颜色相配的蓝色马甲,肩膀和胳膊裸露在外,一件奶油咖啡色的丝质长裙直垂到她的踝骨,裙子前开叉到膝盖,脚穿一双金色羊皮鞋,耳垂上挂了一串珍珠饰品,手腕上戴着一个金手镯,仔细梳理的长发松散飘逸。她在明特夫人优雅的房间里来回走着猫步。这问房间是明特夫人为客户展示新式女装的地方。

  房间里除了明特夫人,没有别人。她围着玛莎走来走去,她衣服的颜色仍是一贯的黑色,但这次穿的却是晚装。她的嘴微微撅着,“是的,”她终于开口说,“我们的设计完全符合时尚,这些轻薄面料非常好,裙子稍短,这个长度可以使你旋转起来,多少带点野性,但看上去仍然很得体,很好。这裙子穿在你身上真是赏心悦目。”她的法国口音又出来了。

  “谢谢,”玛莎漫不经心地说道,但眼睛却很警觉地看着她。因为她知道明特夫人不只是在和客户说话或是要控制情绪时她的法国口音才冒出来;她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有时她会非常狡猾——也会冒出法国口音,所以玛莎盯着那镀金的空椅子问:“然后呢?”

  夫人将手叉在后腰上,“然后呢?”她傲慢地重复了一句。“今晚我家里有一个小型鸡尾酒会,来的都是些朋友,你也来吧,玛莎小姐,就这么说定了!”

  玛莎叹了口气,“夫人,您看,您让我租了您的地下室,我已经非常感激了;您从未打扰过我,哪怕是一点小事,我希望这段时问我也不打扰您,我想我们还是保持这种状态为好。”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真正的法语,玛莎只得像苦行僧一般的忍受着。她的这种态度更加激怒了明特夫人,最后她用英语说道:“这是生意,你这个固执的、不知感激的孩子!”

  “您说过那都是您的朋友。”

  “是朋友,但是他们会谈起你的——你明白吗?难道澳大利亚就那么土?连——”

  “别说了……”玛莎打断她的话。

  “不,你别说了,我要让你成为名人,这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你说你该怎么做?把这个计划当面甩到我的脸上!”

  玛莎做了一个怪相,“只是我讨厌鸡尾酒会。”

  “这次你不会的,我保证。我这辈子举办过无数次晚会,还没有讨厌过呢。玛莎-温特斯,请不要拒绝。”明特夫人的语气突然变了,“我真心诚意邀请你出席。我希望每个人都见见你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不久你将变成一个老练、优雅的女人——”

  “请不要说了,我会去的。”玛莎说,然后笑了笑,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

  “你太应该去了。”明特夫人认真地说,“澳大利亚那个地方——那儿的人都像你这么警觉,这么铁石心肠,这么——”

  “夫人,我说过我会去的!”

  玛莎第一次来到明特夫人这所住宅一层的接待室,面向广场那扇高高的窗户上悬挂着黄色天鹅绒窗帘,上边用吊环扣住,下面垂有缨穗,覆盖整个房间的浅色地毯散发着香气,其问点缀着精美的小块中国和波斯地毯;房间里摆放着华丽的嵌饰家具;屋内还有鲜花和各式灯具,鲜艳的桃红色丝绸包面的椅子引人注目。

  不过,出席晚会仍然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她被介绍给各位来宾,被人们所注视,她要试图与完全陌生的人攀谈,话语还要文雅得体,尤其不能有殖民地的口音。我一定要克服紧张情绪,她安慰自己说,然后呷了一口干雪利酒。我曾无数次地在数百名陌生人面前走来走去,但这次却不同,那时我可以自己支配自己,而现在我的口音却非常明显,他们会注意到我的口音,但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呢?玛莎不耐烦地问着自己。她微微耸耸肩,环视了一下房间,继续想到,也许我该想的是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一套房子……

  “玛莎小姐?”

  听到明特夫人的叫声,玛莎转过身。

  “我有一位特殊的客人要介绍给你,这位是我的侄子,西蒙,这是我的模特新秀——玛莎-温特斯,她是不是很漂亮?”

  见到这位高个男子,玛莎惊讶地僵在那里,她的嘴唇微张,眼睛睁得很大。西蒙穿了一件剪裁时髦的灰色西服,他的宽肩膀被极好地衬托出来。她看到眼前的他仍是一副自信而傲慢的神情,她还注意到他长长的手指。这双手曾令她浑身颤抖,想起这双抚摸过禾她的手,她就兴奋不已。最后她目光直视西蒙-麦克系瑞那灰绿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