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繁跟高慎很少会吵架,他们都是比较理智的人,有什么问题大家把道理掰开,就能讲清楚了。何繁很喜欢这样,因为她从小在家里,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受委屈的那个。有人好好跟她讲道理,就很好了,甚至不需要偏爱,因为她也没有体会过,不知道被人偏爱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她跟高慎在一起的时候,平平淡淡,大家互相不约束。她没有谈过恋爱,也不认为他们俩的关系算恋爱,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她总是尽自己所能,让高慎感觉舒服自在。
她以前一直不觉得跟高慎在一起有什么问题,他是跟程英分手之后,他们才开始的,还不算恋爱,顶多算是炮友。之前大家一直各自忙着自己的学业事业,基本上就是有需要才见面,很少一整天腻在一起。
她考上事业编制之后,一时间没有住处,身上又没钱。高慎说他有个空下来的别墅,平时就是放东西的,可以住,她才抱着借住的想法住进去,但是没有想到高慎也会搬进来,还跟她睡一张床上。
她想着他们都已经睡了两年了,现在才说不睡了,是不是有点晚,何况她还住在人家家里。所以就想先这么模模糊糊混着,只是,到底程英要回来,所以他有些急躁了,何繁就有点后悔。
这些日子,高慎似乎在计划新系列,每天早出晚归。何繁便着手找房子,找个一室一厅,正好尤霖也能过来将就住。
下班之后,同事告诉她一个房产中介的手机号。何繁把号码存了,给那边打了电话,中介给的房子价位都在四千往上,还要付两千给中介,何繁觉得不靠谱。
她握着手机走在街上,以单位为中心,小巷小街都进去看看,看到电话就打过去直接跟房东联系。从下班一直找到晚上九点,居然就走到武大附近来了。
学校旁边有好热闹的一条小吃街,何繁熟门熟路进去,走进右手边第五家面馆,叫了一碗以前经常吃的面,坐在位置上等。这个地方还是程英带她来的,程英交际广,朋友多,最先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那里有好玩的,哪里有新鲜的事情。
高慎有时候喊程英出去吃饭,李雯跟张晓君没空去,她就把何繁喊上,结果好几次都造成了三人行的画面。何繁从不拒绝跟程英一起玩,也愿意通过她,接触她那些优秀的朋友,时间长了,她老是被他们请吃饭,就不去了。
何繁拘谨,程英就不喊她了,但是偶尔程英会有事情找她帮忙,何繁就没办法拒绝。
有一次程英跟高慎约会,晚上回学校路上下大雨,被困在了这条街上的小卖部。何繁在宿舍学习,接到程英的电话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
高慎的室友都不在,她们两个舍友也回家了,她要是不去送伞,他们就要淋成落汤鸡了。何繁便放下笔,拿了三把伞出门。
雨势太大,把她的雨伞吹得东倒西歪,她穿着方领短袖,斜雨几乎把背上全打湿了。高慎见她过来,似乎还愣了一下,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接过伞,护着程英走了。
何繁低头看自己的衣裳,打湿了大半,领口贴着肌肤,一道明显的弧度,好在衣服不是特别透,并没有走光。第二天程英要请她吃饭,说是谢谢她送伞,这点小事,何繁不想占人家便宜,不想去。
但是程英说她这样不对,一点都不干脆,扭扭捏捏的,对待朋友太不大方了。好吧,何繁只好去了,本以为只是她跟程英两个,结果高慎也在,她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他倒没生气,既不冷淡也不热情地招待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世界,每个人的世界色彩都不一样,如果说程英跟高慎他们的世界是彩色的,那何繁的世界就是黑白色的。她没有能力把自己的世界也变成彩色,便时不时去别人的世界看一看,想想自己也是他们那个样子,该是什么样的。
程英也喜欢何繁,觉得她安静沉默,干事情有一股子恒劲儿,完全不为外物所扰。年轻人在意的明星、名牌、穿着她都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步一个脚印前进。
她中学时学习不好,靠艺考加分才考进武大,所以她爱跟学霸玩。但是她朋友太多了,何繁属于那种静默无声的,跟她朋友们的灯红酒绿不大一样。
这样一来,她反而养成了一种习惯,每次为难、需要靠谱的人帮忙时,她就会想到何繁。所以,程英上学时好多学习方面的事情都是何繁帮她弄的,就像她考雅思,是何繁帮她补课,而高慎有时候会跟她在图书馆约会,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特别多。
何繁吃着面,看着窗外,有点褪色的回忆又重新鲜明起来。
“何繁?”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何繁扭头去看,是她大学时的辅导员林科,“你回来啦?”
“辅导员来吃饭吗?”
“你还叫我辅导员啊,我现在已经不在武大了。”林科生着端端正正的五官,戴眼镜,理着寸头,跟何繁上学时没有什么两样。
“我今天过来办点事情,想着回去晚了,干脆吃完饭再回去。”林科解释着,也叫了一碗面。
何繁点点头,“我在找房子,走到这里来,也是想着在这里解决晚饭。”
“你考编上岸了吧?”林科两只手叠在桌上,兴致勃勃的表情,似乎在这里遇见熟人叫他很兴奋。
何繁也不吃了,放下筷子,“是啊,现在就在XX局上班,挺清闲的。”
“挺好的,我还记得你当时考研,把自己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脸色难看的我以为你怎么了。其实,越是那种压力大的时候,越要劳逸结合,不然绷得太紧很容易出问题的。”林科回想道。
“是啊,当时什么都不懂,就觉得考研是唯一的出路。”她大三那一年,简直是生活的修罗场,学校跟家里的事情挤在一起,叫人很焦躁。
“我一个侄女今年也准备考研,也是不要命地学,谁劝都不听。你当时是怎么调节的?”
“我吗?”何繁回忆了一下,“刚好有个朋友在外地工作,问我要不要去旅游,我就出去走了一趟。”
那时高慎才休学,又失恋,也是压力超级大,正在拍视频试水,地址在湖南,问她要不要过去。何繁顺水推舟。出门走走、看看山水确实很解压,她回来之后全身心投入学习,每天下午坚持慢跑一个小时,考研的成绩还算理想。
跟林科的重逢叫何繁想起准备考研焦头烂额的那段日子,以前上学辛苦的要死的时候,总是恨恨地想,等我考完一定要怎么怎么样犒劳自己、补偿自己,其实真正考完了,也就是一个大包袱放下了,只想瘫着,哪还想得起中途信誓旦旦的话。
何繁等林科吃完饭,一起出门,林科突然道:“你们班级的韩栋还记得吗?这个月月底结婚,好像没有你联系方式,叫我通知一下。”
何繁之前微信被盗,当时好多加的人都没了,所以直接换了一个号,韩栋结婚她还真不知道。跟林科道别,走上回家的路,何繁跟李雯发消息,问她去不去。
李雯秒回,“人家直接微信通知我了,他老婆也是我们系的,不去行吗?我正要跟你说呢。”
“具体哪一天?”
“七月二十八。”
何繁算了一下,那天正好星期六,“那你去的时候喊我一起吧,我蹭一下你的车可以吗?”
“可以。”李雯又道:“程英快回来了,这几天群里可热闹,她还拉了一个群,上百人呢,说是回来请大家喝酒,你一直没说话,我还以为你干嘛呢。”
“没什么,这段时间挺忙的,又要找房子,过段时间还要出差培训,没怎么玩手机。”
李雯发了一个‘哦哦’,突然道:“感觉他们都好成功啊,唉,你也成功。”
李雯之前考编一直没考上,现在退而求其次,考教师资格证去了,那个比她想去的单位要简单一点。
何繁没有回话。
她继续道:“你知道吗?程英回来就可以进XX话剧院,她回来虽然是为了面试,不过她家里都打点好了,不过走个过场而已。她还在一个艺术大学挂着职,不用去上课都有钱拿,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喜欢杨烁吗?结果前几天程英跟我说,杨烁联系她了,聊得有点暧昧,我就觉得好无语。”
“再看看高慎,年纪轻轻,自媒体做的那么成功,两千万粉丝啊,我想都不敢想,之前网上爆料,他一支广告五百万。天啊,真的看我们同一届的同学,就觉得自己好失败,要是不跟他们认识也就算了,偏偏还能算是朋友,说是朋友,结果连人家脚后跟都摸不到,我觉得自己好废物啊。”
“你也是,你的单位那么难考,你都能考进去,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我一点都不想当老师,可是不考教资就要去打工,我又不想打工,现在又被家里催着相亲结婚,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雯一直挺开朗乐观的,今天突然这么多牢骚,看来真是憋很久了。何繁道:“你先抛开他们个人本身,看看家世,起点就比咱们普通人高多了。”
何繁没怎么了解过,听人说过高慎家里开厂,在深圳跟江苏都有能容几万人的大厂子,他的长辈们很能赚钱,他们现在住的别墅听说是他十八岁时长辈送的。程英家里也一样,经营着一个老字号的品牌,全国上下都有分店,他们一个美术生一个舞蹈生,哪一样不是从小熏陶培养的。
“而且你干嘛跟高慎跟程英比啊,他们毕竟在金字塔的顶端,是少数,你该跟咱们同系比啊。大家不都一样嘛,勤勤恳恳打工,创业成功的现在还没有几个呢,都在社会摸爬滚打。”就是她,那份懂事、那份只能依靠自己除此别无退路的危机感也是在风雨飘扬的家庭中养成的。
“我要是能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爸妈可以依靠,我还宁愿当个快快乐乐的小废物呢。”何繁笑着说。
李雯了解一点何繁不健全的家庭情况,大学时,大家一放假就回家,只有何繁一年三百多天待在学校。不是不想回,回去了也没什么好,不是不想玩,连学费都是舅舅小姨凑的,哪来的钱玩呢。说来,也确实算不上幸福。
“我觉得你挺好的,先苦后甘,现在总算出人头地了。”
何繁笑了笑,“把张晓君叫出来,咱们去喝酒吧,你不开心就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