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慎打完电话后,何繁拿过手机便走,谅高慎也不能再找出什么借口来纠缠。
她猜得不能再错了——
高慎在后面叫她:“何繁,等等。”
她不做理会,径回办公室。
乔露正在打印文件,她打了声招呼,然后脱下风衣挂起来,还不等落座,高慎就进来了。
“有充电线吗?”谁说没有理由?谁说没有借口?
何繁就差柳眉倒立。
乔露说话了:“这位是?”
“校友。”
再怎样捉急,面上还得知性、还得和气。不然同事怎么想。
乔露看那鬼斧神刀的英俊脸庞,热情招呼,很快得知这位校友是前几天那位校友的老板。
而且乔露第一眼就认出他是谁谁谁,网上说身价已经某位数了,今日得见真容,不由赞叹年轻有为。而对方只是一句‘小富则安’,态度相当得体,全无想象中网红或者暴发户的浮泛之气,简直不要更优雅。
这种男人没办法不受异性欢迎。
见高慎有点咳嗽,乔露放下正在打印的会议记录,去倒了杯水,高慎谢过,说在内蒙出差着了寒,咳嗽一直过不来。
事业单位人闲,爱八卦,高慎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何繁怕出事,看了看办公桌上充着电的手机,和气道:“你要着急,先上审批科去吧,手机就放这儿没事。”
高慎说:“不急。”
“……!”要不是何繁的手机这时候适时响起,她就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要做出什么举动了。
电话缓和了一时的冲动,接起来后又是江曲,原来,刚才高慎和江曲通话时没有说完事,江曲让他稍等一下,他核实一个材料马上回来,哪知道刚不说话,何繁就以为他收线了,拿走手机便走。
何繁听江曲的问话,才意识到刚才的误会,如此一来,高慎跟进办公室也不能算故意,倒显得她鼠肚鸡肠了。
江曲把资料发到她微信上,她打印出来装订好,高慎拿着材料总算离开了。
这也难消停,乔露免不了一番打探,还好科长打发人过来催会议记录,乔露这才想起忘了正事,连忙抄起记录出去了。
她这一走,何繁总算松一口气,她拿起高慎的手机开机,趁机要把舞室的钱还给高慎。
高慎之前习惯于密切监控自媒体账号的评论区,洗澡时就嘱咐她帮忙盯一盯,所以他的手机密码何繁知道。
一路畅通无阻地打开微信,转账收款,然后坐下来开始工作。
她们科室一般是上下午忙,到了傍晚就清净了,下班前半小时,该走的全走了,早退已成习惯。
但是今天何繁走不了,大概二楼审批科今天业务多,高慎迟迟没有下来,手机在何繁办公桌上充着电。
等他下来后,乔露也已经走了,何繁把手机递给他,并说自己把钱转进他微信了,请他以后不要再替她做类似的事情。
何繁不是必须还这点钱,毕竟以高慎的身家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只是如果一次不还,就给了高慎以契机,准保还会有下次,下下次。
高慎笑笑,没说什么。
何繁知道他怎么想的,准是明白这种机会不多,她不能每次都逮着他的手机趁机转款。
那他是算差她了。
她说:“如果有下次,我就把现金寄到你公司和家里去了。”
高慎由她使气,说:“不早了,一起吃饭吧?”
她连回应都不带的,穿起风衣,拿起手套。
高慎帮她关了灯,打开门,从容地一起出门,她的一绺发丝压进了领口里,他帮她拿了出来。
因为有点咳嗽,他一时没有跟太紧,好一点后走上来。
“小猫最近还好吧?”
何繁不能板着脸,大厅里有同事下班走出来,她说:“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
“最近太忙,回头我去看看它。”
何繁气笑,一边快走,一边和和气气道:“你要把它给我就谢绝再来观看,你要不给,就尽快把它带走哈!”
高慎说:“你先替我养一阵子,等我忙完的。”
意思是并没给她!
简直了!
何繁道:“赶紧带走!”
“条件不允许啊,我每天眼睛一睁忙到熄灯,时不时还得出差,它在家饿死渴死就造孽了。”
何繁把个手套握得紧紧,“高慎,咱俩分手了,避嫌你懂不懂,再说你并不是个爱猫的,你不许来看它。”
他俩表情温和,声音呢喃,外人绝对看不出在斗嘴。
高慎说:“过去确实不知小猫的好,但那天买它的时候,它用小身子擦我的腿,还舔我的手,有了感情,我怕忍不住。”
好在此时走出了大门,继续同行下去,何繁觉得自己要挠他的脸。
交通高峰时段,地铁里人山人海,今天是周五,尤霖说好了这周回来,她一早就解冻了鲜肉,打算今晚包饺子,叵耐今天给高慎这么一耽搁,回去肯定天黑了。
她打电话问尤霖快到家了吗?想着要是比她早到,路过超市卖点芹菜,不料尤霖说还没出发呢,到家得九点多。
那她也不急了,听见尤霖咳嗽得厉害,嘱咐说别骑单车了,怪远的,坐公交回来吧。
回到小区附近时,超市还没有关门,便进去看看有没有晚上打折促销的。
水果区的种类即使是冬天也琳琅满目,过季的枇杷很便宜,她买了两只,然后又到隔壁药店买了川贝。回家之后先把枇杷去皮去籽洗干净,枇杷肉全部抓碎,放在锅里熬制,熬到没有水分了,加入冰糖、川贝继续熬,一直熬成橘糖色的糊糊状膏体。
尤霖回来后,她已经饺子也包好了,枇杷膏也镇在冰箱里了。
俩人吃过饭后,尤霖去冰箱取出色泽诱人的枇杷膏,挖了一大勺冲水喝,并且问:“你怎么熬了两罐?你也咳嗽。”
“没有,枇杷挺便宜的,就买多了点。”
何繁将尤霖带回来的衣裳分门别类,一类一类洗,这是她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张慧敏是个特别严厉的母亲,从洗衣服的顺序就可见一斑,上衣裤子床单分开,先洗颜色浅的,再洗颜色深的,即使脏衣服少,也得分好几桶。
小时候虽然嫌烦,不听话就要挨骂,等到自己能做主,已经养成了习惯。
忙忙碌碌一晚上,入睡前校友群还在沸反盈天,这几天一直有新校友进群,因此时不时会发现某行业某精英竟是学长或者学姐。母校群雄辈出,何繁只有高山仰止的份,群成员一再地呼唤精英们冒泡,浑是想不起角落里还有诸多像何繁这样一直都没有吭过声的平凡校友。
平凡人平凡世,翌日周六,尤霖去奶茶店干零工,她去舞室练习,这段时间已经敢尝试速成课了,不过速成班进度太快,不管是老师授课的速度,还是学员的学习速度,完全吊打基础班。她只敢默默站在后面,能跟多少跟多少,结课时拍视频她就偷偷溜出来。
为了跟上进度,晚上多练了一阵子。九点钟听到门铃响时,她下意识就觉得是高慎,停下手机配乐后,尤霖已经把人让进门了。
“你怎么来了?”她不知道自己除了这种废话,还能怎么办。
高慎说:“昨天忘了告诉你,小猫不能拴铃铛,影响听力,拆了吧。”
他拿着一个方盒子,对尤霖说:“你上次买的灯质量不好,外壳恐怕有辐射,我带了新的来,重新装一下。”
从尤霖来讲,伸手不打笑脸人,一面偷看姐姐的脸色,一面去取螺丝刀。
接下去两个男的在装灯,并且都在低低地咳嗽。
装完灯,何繁说:“不早了,你回吧。”
高慎要走,但裤袋里车钥匙不见了。
“糟糕,又把钥匙忘在车上了。”
何繁提醒:“你那车是遥控启动,哪有什么钥匙,忘在车上也锁不了门。”
高慎说今天开的是公司的那辆丰田商务车。
你什么时候开过公司的公用商务车!何繁简直……
没办法,钥匙锁在车里,只能打电话让司机送过来再走。
高慎打电话的时候,尤霖开始默默地换鞋,高先生都用上了如此赤果果蹩脚的理由,自己哪还忍心做电灯泡。作为男的,尤霖直觉这人还不错,恋人之间有矛盾就解决呗,姐姐也真是的。
“尤霖你干嘛去?”何繁忽然发现尤霖在开门。
“啊,哦,蔡晓明让我给他二舅的、三妹夫的、姥爷捎个话,他这周不来了。”
何繁咬上牙,不过门已经嗵的一声关上了,现场只剩她和高慎了。
高慎咳嗽着,走过去看猫。
何繁没好气:“不舒服就赶紧回家休息。”
“我连着出差两趟,最近家里什么都没有,咳咳。”
他爸妈那里不想去,见面就是唠叨。自己家自从何繁搬出去后,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我喉咙好痛,你一杯热水总舍得吧?”
“没有。”何繁丢下这句话,走去阳台收衣服。
高慎自己站起来去倒,看见盘子上放着一罐枇杷膏。他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喉咙不舒服,所以给我做的?”
何繁细心,之前他工作忙,昼夜颠倒,饮食也不规律,时间长了肠胃跟泡沫似的。何繁周末就用药材炖温补的汤水,她的手艺好,也经常研究这些。高慎觉得比外面卖得还要好些。
“你想多了,那是给我弟弟做的。”
“那以前呢,你经常给我做,你忘了?”
“忘了。”
即使何繁不承认,高慎也不跟她争,他记得就行了。
何繁懒得理他,兀自摘着衣架上的衣物。她刚才练舞的时候穿的短袖,裹身的,将纤秾的身材完全展现出来。因为爱运动,一丝囊肉也没有,除过胸前鼓鼓囊囊,将衣服撑开,手臂和腰肢细得不可思议。
高慎有点移不开眼,视线触及她手臂上雪白细腻的肌肤,在灯下几乎有些刺眼,他的喉咙越发痒。
何繁感觉到他的眼神,不觉看过去,他卷发下的眼睛,又黑又大,深深扣进去有海洋色……
俩人一愣,同时转开视线。
高慎咳着走到沙发前坐下,不小心压住了电视遥控器,电视应声而开。
不巧的是凤凰卫视正在做一档社会话题的栏目,主持人和嘉宾在讨论当今结婚率骤降的现象,且偏偏在电视打开的那一瞬间,讲到成年男女不结婚的情况下,生理问题如何得到满足。
高慎尴尬,手忙脚乱地按遥控,但王亮家的所有物品都是专门为了留租而配置的,灯具坏了好几次不说,电视遥控更是没谱,明明是开机键或换台键,按上去偏偏就变成了音量键,‘性生活’‘性伴侣’的字眼如炸雷般充斥客厅。
何繁深知自家遥控是个没操守的摆设,根本不指望短时间内能关掉电视频道,衣服没摘完,便回卧室了。
关上门。
尤霖在楼梯口打游戏,一直没见有司机来送什么车钥匙,他冻得耳朵疼,于是就试探着回家了。
高慎正在拔他家的电视插销,额头冒汗。
见他回来,高慎又给司机打了一遍电话,司机说快到了。
尤霖看姐姐房门紧闭,料到高慎碰灰了,他抓抓头发,说:“我姐有时候挺轴的哈。”
“没有,她很好。”
小猫在屋子里颠颠颠地小跑,铃铛的声音细细的,尤霖想起高慎一进门时说让何繁拆了小猫的铃铛,他于是提醒道:“那个铃铛你别拆,她不依的。”
“哦?”
尤霖说,何繁两岁时没了亲爹,妈要改嫁,带着她一个拖油瓶不方便,加上那时候张慧敏还在五金厂工作,照顾不过来,就到处寄放,有时候寄到姥姥处,有时候寄到妗妗家,后来弟弟妹妹出生后,就更是照管不到她了,那时候她就跟家里的一只老猫作伴。但那只老猫年岁很大了,有一年寿终正寝,她妈怕她伤心,骗她说跑丢了。没想到她带着手电筒找了三天三夜,找到后来把她自己找丢了,当时妈以为去了姥姥家,姥姥以为去了妗妗家,妗妗以为回了继父家,人人都没大留意,要不是五金厂的叔叔在护城河看见她,六岁的她就怕给冻死了……
“后来她就有了养猫系铃铛的习惯。”尤霖说,“我也跟她说过铃铛对小猫听力不好,可是她不肯听,只是把分贝挑了小一点的,拴在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