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冰儿琼瑶贝热拉克的疯子乔治·西姆农哈尔罗杰历险记13:智斗猛兽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人文 > 卧底清贫 > 第二十九章

  马昊专门请了假,到莫晶晶家里,看她还需要什么帮助。莫晶晶不在家,和同学们聚会去了,她妈说是临行告别。马昊觉得很羡慕,莫晶晶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情,他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已经是恍若隔世。

  马昊进门时,莫晶晶的哥哥莫大可正坐在堂屋穿他的羊肉串。马昊见他穿的羊肉串肥的多瘦的少,知道他买的都是一些便宜的下脚料。马昊就顺嘴开了句玩笑,说莫大可如此下去没几天就发了。平时他们偶尔也开开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莫大可总是很快乐的。

  他没有注意到莫大可今天的脸色很不好。章小红到尔雅阁上班去了,莫大可突然少了一个伴,还很不习惯,这使他的野摊子也摆得没情没绪的。这时听了马昊的话,正好,他一肚子无名惆怅无处宣泄呢马昊撞到枪口上,正好给他做了靶子。当下听了马昊的话,莫大可嘿嘿一阵冷笑,反唇相讥。莫大可的话很难听,话里带刺,马昊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莫大可说完就埋头继续穿他的羊肉串,将他丢在一边,好像没看见他站在旁边似的。

  马昊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他期望老太太能出来替他解解围,可是老太太在屋里替闺女收拾行李,忙得昏天黑地,根本顾不上他。

  马昊无聊地站了一会儿,羞眉臊脸地对莫大可说了声再见,逃似地离开了莫晶晶的家。他坐在车里,越想越生气,心里说,我有钱没钱关你什么事,我的钱是正道赚来的,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你没本事赚,何必眼红别人呢。

  他是赌着气回到酒楼的。他刚走进大鸭梨酒楼大堂,就听到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发现喊他的是林艳。林艳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打扮得花里胡哨,精神焕发。

  “你这破衣服是从哪聊淘来的?”他笑着指着林艳身上大朵热带花束图案的呢子上装说道。

  “破衣服?”林艳瘪着嘴,一脸不屑地道:“这样的破衣服你有几件?这件衣服花了我二百美元呢,是我在新加坡最有名的鱼尾狮购物中心买的。”

  “看不出来,这样一件破衣服也要二百美元。”马昊走过去,伸手捻着她的花呢上装。林艳将他的手打开:“别瞎碰,弄脏了你洗?”马昊笑道:“这样的糙呢子也要二百美元,你一定是上新加坡奸商的当了。”

  “嘁。”林艳从鼻子里发出了一种怪声,以表示自己对马昊无知的不屑和轻蔑:“说你老外你还真是老外。你不知道新加坡是个法治国家,人家那儿是不兴坑人的,东西值多少钱就卖多大价码,实打实,不像咱们国内,到处是坑蒙拐骗的骗子。”

  马昊笑道:“你拿了新加坡人多少钱,竟这么卖命地替他们声辩?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就变成了汉奸。怪不得人家说这日子汉奸满天飞呢,我还不信,想不到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气得林艳直跺脚:“闭上你的臭嘴。走开!快走开!”

  这样一来,刚才从莫晶晶的哥哥莫大可那儿无端受来的鸟气多少发散了一点儿,马昊心开朗了许多,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的法律顾问办公室。他刚走进办公室,就听到电话铃响,拿起电话,打电话来的竟是莫晶晶。

  “我哥让我给你道歉。”莫晶晶上来就说话,“他说他不是有意要戗你的。他今天心情不好,他请你多担待。”

  “没什么。”马昊很奇怪莫晶晶缘何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莫晶晶说她刚才给家里打电话,是她哥哥主动告诉她的。莫晶晶说:“我哥是因为章小红的事生气,你别介意。”马昊知道章小红是个下岗女工,和同病相怜的莫大可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关系。冲着莫晶晶的面子,他立刻原谅了莫大可。他嬉皮笑脸地说:“你哥太小瞧我了。如果这点儿小事都能让包生气,那我岂不早就气死了?我一天到晚要生气的事多了。”

  莫晶晶道:“你有什么要生气的事?”

  马昊笑道:“不说别的,有你一个就够了。”莫晶晶道:“我又怎么招你惹你了?”马昊道:“今天我好心好意到你家里,看看你还要我帮什么忙,谁知你却不在家,害我空跑一趟。”莫晶晶道:“这不能怪我。我们同学聚会,给我饯行。”马昊听她的意思,是将自己的玩笑当了真,才连忙道:“跟你开个玩笑,你别急。”他听到莫晶晶在电话那头啐了一口,他仿佛隔着电话线都能看见莫晶晶娇嗔的模样,不禁抿着嘴偷偷乐了一下。

  自从青年湖的那晚起,马昊对莫晶晶的观感全变。如果说他之前对莫晶晶还有些不耐烦,认为莫晶晶自私贪婪的话,现在他却完全能理解她了。是啊,一个女孩子,眼看就要背井离乡,负芨西渡,到远隔千山万水的美国去留学,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多要点儿钱,多准备点儿东西,行吗?万一到时候美国那边的奖学金不能及时发下来,岂非要挨饿受冻?

  他这样解释着莫晶晶前一段的疯狂购物行径,就再也不心疼自己的钱了,非但不心疼,反而觉得莫晶晶要的少了。前几天,他又托朋友换了一万美元,给莫晶晶带上。莫晶晶不肯要,是他强行塞到她的口袋里的。

  “喂,我说,请林艳的事怎么样了?”莫晶晶在电话那头问。

  “哦,她还没有回来。她可能还在新加坡呢。”虽然马昊现在自觉能够理解莫晶晶,也相信莫晶晶,但还是不愿意莫晶晶和林艳见面,毕竟自己和林艳的关系非同一般,三个人聚在一起,总是有点儿别扭。万一到时候林艳再说出什么话来,那就更要命。他是口无遮拦的。

  “她还在新加坡?她是不是准备留在新加坡不回来,就此移民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她自己吧。”

  “我没工夫问了。我过两天就走了,你见到她时,代我问她好。”

  “没问题。”

  马昊等了一会儿,直到莫晶晶先搁下话筒,他才跟着将话筒搁下。他抻了抻领带,使自己的呼吸顺畅点儿。他把脚架在办公桌上,靠在皮转椅上浮想联翩。从窗口衍射进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凸出了他嘴角上的那一抹微笑,使这张脸显得有种心满意足的意味。

  官丽丽满世界找何舍之不着,差点儿没急死,她哪里知道,何舍之一声不响地北上找他的老情人去了。

  何舍之住院的一个月,急坏了梅岭琳。原来她在瓜州的时候,已经跟何舍之约好,她回去顶多半个月,何舍之就带领摄制组北上与她会合。梅岭琳回到家乡小县城,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却总是不见他的人影,后来打电话到何舍之单位,才知道他出事了。

  何舍之刚一出院,梅岭琳就打电话找到了他。她告诉他,他们经理都等急了,请他尽快带摄制组北上。正好,何舍之经过这场事故,也想找个地方出去散散心。他现在心里对官丽丽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他不想让官丽丽知道这些事,所以他张罗这些事,都是背着官丽丽的。

  瓜州是个开放城市,影视业发达,摄制组好找得很,有人说,随便从环城路上丢块砖头下去,砸死的三个人中最少有两个是搞电影电视的。何舍之给梅岭琳他们公司帮忙找妥广告摄制组后,梅岭琳所在的公司派梅岭琳和公司一位副经理亲自到瓜州这座开放城市来接摄制组,何舍之随机前往。他在这个草台班子里,司职文学脚本。其实拍这样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广告片,根本用不着什么狗屁脚本。不过这个草台班子是他拉的,他从中拿着一份钱;拿了钱,总得找个活儿干干,面子上才好看,钱也才能拿得名正言顺。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也想趁此机会,顺便回老家看看。他已有好几年没回过老家了。

  飞机在北方那个中等省会城市降落下来后,一行人又接着坐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汽车,才到达何舍之老家的那个县城。这是个青山绿水、环境幽美的小县城,看不到高楼大厦,人们的表情都木讷平静。这是一个基本没有遭到现代文明破坏的小县城。

  来了一队拍电视的,对于这个偏僻的小小县城来说,是件大事。摄制组到达的时候,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的人马都出来迎接他们。梅岭琳他们公司将他们安排在这个县最好的宾馆也就是县政府招待所住下来,随后由一位主管经济的副县长出面,为这个草台班子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酒会,隆重欢迎他们。何舍之作为本县出去的成功之士,又为本县办了如此一件大事,在宴会上受到了格外热烈的欢迎和称赞。何舍之笑得张着嘴合不拢,红光满面,好像又重新投了一回胎。

  休息了两天,把小县城可玩的地方都玩了一遍,好吃的东西都吃了一遍以后,何舍之和他的台班子才与县土特产品公司的人坐下来谈正事。梅岭琳他们经理姓张,是个小矮个,踮起脚大概也只到何舍之胸脯,人瘦,剔了骨头估计也没有二两肉,但是两只眼睛很大,说话的时候,骨碌骨碌乱转,显得十分精明。

  座谈的时候,张经理把他那位刚从北京学习表演回来、准备担任本广告片模特的侄女也带来了。凭良心说,张经理这个侄女长得真不赖,细长腰,瓜子脸儿,要个儿有个儿,有条儿有条儿,比梅岭琳好看得多,而且性情活泼开朗,见人有说有笑,又会唱又会跳,从不怵场。不管从哪方面条件来说,由张经理这位侄女担纲主演本广告片,都比梅岭琳强胜百倍。这时何舍之才有点儿明白梅岭琳为何自甘当配角,看来里面不仅仅是张经理的因素在作怪。

  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向张经理提出了由梅岭琳担任本片配角的要求。

  当何舍之向张经理提出这部脆渍酸白菜广告片要两个女演员时,张经理和他当初乍听梅岭琳提起此事时的反应一样。张经理嗤嗤地说,这样一部广告片有必要弄两个人来演吗?张经理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捏着罐由他们公司生产出来的脆渍酸白菜。张经理晃着那罐脆渍酸白菜说,就这一罐脆渍酸白菜,我们不拍别的东西。

  何舍之坚持说:“最好弄两个演员。我们的广告创意就是这样的,是不是?”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找一个留着大胡子、长得五大三粗、外表看起来活像土匪的男人。这人是他的朋友,姓罗,担任本片导演。何舍之就是通过他这位罗朋友凑的这个草台班子。这位罗朋友见何舍之拿眼睛望着自己,使劲点了两下头,说:“是这样的。”

  这事,何舍之事先已经跟他说好。

  何舍之拿出拍摄脚本给张经理看。脚本很短,虽然像诗一样分成很多行,但总计起来也不会超过两千个字,张经理几分钟就看完了。何舍之在他的文字脚本果然设计了A角和B角两个角色。两人的戏一半对一半,分不出谁轻谁重。张经理读完文字脚本,只是嘿嘿地笑,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何舍之的眼色很诡异。

  他希望与何舍之他们“再商量”。

  等再见面时,张经理要求他侄女的戏至少要占到百分之七十。张经理开诚布公地对何舍之说:“我知道你和小贺是同学,你俩的关系不错。你想帮小贺一把,这我理解。我同意小贺也参加本片演出,不过她的戏顶多只能占全戏的百分之三十,我侄女的戏至少应该占到百分之七十。否则,我就没有必要花这么多冤枉钱拍这么一部广告片了。”

  张经理的话绝不拐弯抹角。不过,他的话虽然说得这么明白,何舍之还是想尽力为梅岭琳争取一下。他实在讲不出更多的道理,只好反复说,脚本已经写好,现在改恐怕时间来不及。此外,他反复强调自己只是想将事情办好。

  张经理不领他的情,他狡黠地笑着说:“脚本不成问题。我们县文化馆也有几个笔杆子,我让我们加加班,两个小时之内保证把脚本赶出来。”何舍之知道自己遇到了对手,现在他才知道眼前这位破老头的厉害。他无计可施,只好把他的罗朋友推出来做挡箭牌。他说:“罗导很中意现在这个脚本,不知改了以后,他会不会满意?”

  张经理笑笑地说:“这事跟罗导没有关系。我给钱,他拍片子,这是广告,不是电视剧,只要我做老板的满意,他应该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何舍之说:“这位罗导演是个很认真的人。他不仅仅是把这片子当做一部广告来拍的,他是把这个片子当做他的一部作品来拍的。他不论拍什么片子,都是这样认真。”张经理说:“那就拜托儿给罗导演做做工作,不要太认真。”

  看来,这位张经理还是个推太极拳的高手,一下就将球推到了何舍之怀里。何舍之对这球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额角流汗,只好答应去做做罗导的工作。

  一连拖了三天。

  张经理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着急,何舍之也不算十分着急。这几天他在县里,看亲戚会朋友,过得很愉快。可是他们两个都不着急,却有一个人着了急。这个人就是罗导演。罗导演没有工夫跟他们在这儿瞎扯谈,他手里还要许多活要干。对他来说,在这个破县城里多耽误一天,就是多耽误了一天的收成。

  第三天晚上,罗导演在一家歌舞厅找到了何舍之。何舍之当时正在和几位中学时代的同学跳舞,跳得满头大汗。罗导演当着何舍之同学们的面,不太客气地说:“拍还是不拍,你要早做决定,要是不拍,明天哥们儿就扛起机器走人。”

  何舍之和罗导演虽是朋友,可不是左伯桃和羊角哀那种朋友。

  何舍之虽然觉得罗导演在自己家乡的同学们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却不敢和罗导犯拧,因为他罗导演真的撂挑子走人,那他可交不了差,这样一来,家乡的父老乡亲还不得笑话死他。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反复掂量,如果姓罗的说到做到,真的拍拍屁股走人,那么这桩生意就黄了。这桩生意一黄,他就将受到两万多块钱的损失。为了一个梅岭琳,平白损失两万多块,值得吗?他不禁恶狠狠地想,找个“鸡”才要多少钱?

  他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为了一个梅岭琳,白白损失两万多块钱不值得。所以,他连夜将脚本修改了一下,一边修改,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对梅岭琳意思到了。

  何舍之之修改后的脚本里,张经理侄女的戏占到了百分之七十五,梅岭琳的戏,则降到了百分之二十五以下。

  修改后的脚本很顺利地便得到了张经理的通过。罗导演只花了半个上午,就将脆渍酸白菜的广告拍完了。罗导演得到了何舍之的嘱咐,在拍摄的时候,给了梅岭琳很多镜头。从场面上看,张经理侄女的戏一点儿不比梅岭琳重,看上去梅岭琳反而稍占优势,好像她是主角,张经理的侄女反而成了一个配角。

  他们的做法引起了张经理侄女的极大不满,也使她的叔叔张经理疑窦满腹。何舍之悄悄对张经理解释说,现在拍的只不过是素材,正式播出之前,还需要经过后期制作和剪辑。他向张经理保证,到片子真正播出的时候,一定让他侄女的镜头占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他微笑着问张经理:“你总不希望我当面得罪老同学吧?”

  张经理听了他的话,脸上才多云转晴,阳光灿烂起来。他诚心诚意地对何舍之说:“请你多多帮忙。今后你在县里有什么事,你家里在县里有什么事,只要你一句话,没说的,我一定给你办到。”

  何舍之对张经理深表感谢。

  片子刚拍完,罗导演便嚷嚷着要走人,连一时一刻都等不得。何舍之心里暗暗着急,因为今天晚上他跟梅岭琳有安排。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张经理。他吩咐张经理找几个能喝的把罗导演灌醉。他对张经理说,我这位朋友别无所好,就爱喝两口,你让他喝好了,喝高兴了,我保证他在后期制作中给你加倍卖力,让你的侄女要光有光,要彩有彩,一炮打响。

  大钱都花了,张经理当然不会在乎再破费两瓶瓶茅台。土特产品公司能喝的人有的是。那天中午,张经理让人搞了一桌封镜酒,一大桌山珍海味。在张经理的鼓噪下,罗导演几乎是毫无反抗余地地让人捏着鼻子灌了个大醉。

  走人的事只能告吹。

  那天晚上,在县城森林公园,何舍之和梅岭琳终于重温了一把旧梦。

  整个过程中,梅岭琳都显得很激动。在开始以前和完事以后,她都不停地对何舍之表示感谢,感谢他的帮助,使她能成为这部片子的主角。何舍之看出,她已开始沉迷于明星梦了。有那么片刻,何舍之心里产生了一丝内疚,不过这点儿内疚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