娿是魔物层出不穷,碾杀的速度远远抵不上它们蔓延的速度,如今只有快速修补好开天柱,才能终止眼下危殆。
魔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放弃继续与寂珩玉厮杀,齐齐涌向一旁的修补小队。
“跟过去!”
凤凰羽在天边逶迤出一道耀眼漂亮的火纹,眨眼间便冲至魔物身前。
桑离身形一转挡身在众人面前,双手结印,画骨翎四下张开产生屏障,只听一阵激烈相撞,众魔物抵挡在屏障之外,不甘咆哮着。
然而以她一人应对还是过于吃力了些。
那一下又一下的飞冲相撞让她神色苍白,结阵的双手也逐渐不稳。
“桑离!”
月竹清注意到她的勉强,想也没想便要挥剑迎接,却被桑离大声呵止:“师姐别动!”
月竹清愣在原地。
她难以回头,背对着月竹清说:“修补开天柱才是要紧之事!你大可信我,在开天柱修补好之前,我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月竹清唇边嗫嚅,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咬牙倾注灵力,所有人都加快了修补的速度。
话已经放在这儿了,要是坚持不下去实在难看。
她咬牙强撑着,忽然间,银白色的术光泼天而下,缓缓笼罩在了她的屏障外面,同时也减轻了她的负担。
桑离稍稍放松力气,扭过头对上记忆里熟悉的清俊侧颜。
寂珩玉什么也不说地助她加持屏印,眉眼温和又坚定,很快,其余弟子也分出人手,接连站在桑离身侧。
“桑离,我来助你。”
“我也来助君上一臂之力!”
屏障越扩越大,越来越坚固,直到魔物再也难以撼动。
她牵扯唇角,那点芥蒂忽然在这瞬间如风消散了。
她嫌寂珩玉冷漠,可他却寸步不让守在这天外一线三千年;她厌他攻于心机,可他所处在这样的夹缝间,又如何保持良善。
一开始,她就该明白的。
“寂珩玉,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会讨厌你。”
寂珩玉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话,忍不住看过去。
桑离没有刻意去看他的眼睛,也不在乎这些话会被旁边的弟子听到,她眉眼清丽,“一直以来我都清楚你不是好人,但我就是喜欢你。”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些话难堪,“你看,明明你对我做那么过分的事情,我还是担心你的安危,想方设法的来见你。”
凤凰是她低三下四,撒泼打滚找曲佑借来到。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一路而来的危险,也不是没有想过两人见面后的尴尬,可是比起想知道他是否安好,所有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你以后不要再骗我。”桑离扭头望入他的眼帘,“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寂珩玉沉默不语,忽然觉得自己难堪。
他提前设想了千百次的措辞,以争得她的原谅,甚至阴暗想着,倘若她真的无法原谅他,那他势必抹除她的记忆,强行将她留在身边。
他是卑劣不过的坏种。
可偏偏……她是净土,不让坏种生长。
“桑桑,对不起。”
寂珩玉的语气中有真心实意的歉意,也有悔意,还有无尽的卑意。
桑离眼圈发红,接着鼻子也跟着红了,她忍了半天都没忍住眼泪,因双手在加持屏障,也没有办法擦拭它们,只能任凭眼前模糊。
她委屈嘟囔一句:“……我又不要你道歉。”
“嗯。”寂珩玉说,“我喜欢你。”
这句话旁边人听得清楚。
若不是所有人忙于应对眼前魔物,怕早就惊得四下喊声一片。
寂珩玉也不怕心意被人得知,再次重复:“很喜欢。”
桑离抽了抽发酸的鼻子,“那你以后还……”
没等她把话说完,寂珩玉就接过话茬:“以后只听你的。”他嗓音温柔,眼梢蔓延着浅浅笑意。
两人间浮动的气息暧昧,就连前方张牙舞爪的魔物也在这等的氛围中变得不太可怕。
终于,开天柱修补完好,只听锁魂链发出阵阵嗡鸣,符印辉光蔓延,形成一张巨大的结网将整片归墟海笼罩。
“渊牢要重新封闭了!所有人从海上撤离!!”
随着厉宁西的一声大吼,归墟众弟子转身撤出阵法范围,以免被波及,随魔物一同拉至渊牢。
桑离和寂珩玉断后,继续维持屏障,厉宁西和月竹清负责掩护弟子撤离,岐则在上方阻拦着想要趁机追杀的魔物。
符箓阵印挥散而出的光芒将夜海映照犹如白昼,眼前的画面是震撼也是惊悚的,数不尽的魔物妄想挣脱牢笼,凄厉嘶喊不绝于耳,然而随着阵印逼近,无数魔物仍是被一点点压回海底。
“走了。”
寂珩玉拉住桑离手腕,随着屏障收回,两人乘凤凰跃至天际。
从顶点俯瞰,归墟海犹如一匹从中撕裂的墨蓝绸缎,中心处红浆翻腾,似岩海地狱,有的魔种想要挣扎着爬上来,更多的却是一点点坠入渊牢。
随着阵印压迫,那道裂痕也在缓慢缝合,最终风平浪静,归于死海。
归墟宫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经过这样一番肆虐,正宫门几近摧毁,偏殿也已成为废墟。所有人都在废墟中寻找着伙伴们的踪迹,有的人死了,有的人不知所踪,还有的人被压在石缝间,不知是死是活。
桑离紧紧抿着唇,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跳下凤凰前去帮忙,昔日的同门虽然诧异她的突然出现,但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也没多问其他。
宫门上下都沉默地忙碌在战后狼藉当中。
时间飞速流逝,摆放在正殿前的尸体也从一具增加到十具,到最后摆满了一整片空地。
天光将亮,新日的曙色驱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她脚下踩到一个硬物,桑离缓缓挪开脚步,发现是一支断掉的簪子,她愣了下,蹲身刨去周围的瓦片和碎石,没发现尸体,只看见大片大片的血迹和衣服碎片。
碎衣上绣着一个名字——
韩莽。
她拿着那片布料,当即一怔。
伏魔宫的弟子不知自己何时会死去,腰牌有丢失的风险,所以每个弟子都会在宫服上绣有各自的名字,算是一种身份的认证。
即便找不到尸首,不过从周围的战痕和现场遗留的东西来看,也定是凶多吉少了。
她攥着碎布怔坐在原地,视线尽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漠然,或者说是麻木,他们平静的将尸体焚烧,低头闭眼进行着简单地颂词。
归墟弟子没有沉浸在悲伤中的资格。
从进入这里的那刻起,生离死别便常伴身侧。
桑离如鲠在喉,身躯抽紧,忽然难受得厉害。
直到感觉寂珩玉停留在身侧,她才恍然地颤了下目光。
“是不是早晚有一天……”桑离抿着唇,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嗯。”寂珩玉嗓音沉抑,“早晚有一天。”
她仰起头,仍抱有几分希望:“没办法了?要是把它们都杀死……”
寂珩玉摇摇头:“除了魔物,归墟海下还镇压着七十二魔神。即便是万法,也是耗尽心力,才将它们囚锁在这天外一线。”
杀。
哪是那么容易杀的。
魔因邪而生;邪因恶而长,恶因欲而起。
世间万恶滋生,源源不断,归根于人间欲念,便是真有法子将之灭除,只要还残存着一点邪念,便能使之再生。
“除非……”寂珩玉漫不经心地说,“放出它们,引领它们。”
桑离大骇,忍不住倒吸口凉气,“那天下岂不是魔之天下?”她不甚赞同地摇头,“不可,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寂珩玉似乎还想和她说些什么,视线中突兀闯入一道青白的影子,生硬地闭上了嘴。
“月林那边传来动静,我担心有漏网之鱼,可否让弟子带领几人前去探查一番。”
月竹清的话让寂珩玉微一沉凝,“月林魔障丛生,不可轻易进入。”他顿了一下,“我去就好,你照看好这里。”
月竹清不疑有他,继续帮忙救治受伤弟子。
从寂珩玉微难觉察的沉默当中,桑离品出一番异样,想也没想地也骑着凤凰追了过去。
“寂珩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很快抵达月林入口。
许是担再心弟子闯入,这里新加了一层禁制术。寂珩玉走得不算急,她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寂珩玉斜睨一眼,并未隐瞒:“沈折忧被我囚于月林地牢。”他对此毫不保留,“一直以来,都是你那只镜魔代为看管。”
桑离不禁身形一滞。
所以比起漏网之鱼,他更担心的是沈折忧是否因这场动乱而逃出牢狱。
见她沉默,寂珩玉罕见地开口解释:“沈折忧是天阁首席弟子,若他死去,魂灯将熄,神域会立马派人前来调查,到那时也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寂珩玉不能杀他,但也无法留他。
多年来只能将之囚于眼下,再利用傀儡掩人耳目,倒也勉强地混过这一时。
两人顺着小径一路前行,尚未发现魔物踪迹,倒是沿路遇见几只被杀死的低魔。从伤痕来看,不是出自爪印,切痕整齐,血不乱溅,分明乃剑气所伤。
那个可能性越来越大,桑离内心也越发焦灼。
沈折忧深知她的身份,一旦他回禀上界,神域稍加探查便会知道灵族并未灭亡。即便有琉焰珠,也绝对逃脱不了神域的灭界雷火。
慌张之下,桑离一把抓住寂珩玉袖子:“若他真的跑了怎么办?”
寂珩玉垂眸看着她的指尖。
因用力,她手骨泛白,指尖微微发着抖。
寂珩玉反手抱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他跑的。”他神色恹冷,“沈仙长就义于缴魔当中,很合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