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回去的晚了些,隔着窗外听到属于寂珩玉的脚步声,心里不禁打了个咯噔,急忙褪去衣衫跳进浴桶。
水不见温,凉丝丝地裹着皮肤,因蛇物喜冷,倒也不觉得过于难受。
桑桑靠着浴桶佯装打着瞌睡,等脚步在浴桶前停留,肩膀被人轻轻推了推时,桑桑才咕哝着睁开了眼。
一片暗影笼盖在她的头顶,寂珩玉站在身前,微微垂首,鸦色长睫笼罩着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瞳,指尖试探水温,长眉微不可觉皱了皱。
见差不多了,桑桑才揉揉眼睛清醒过来:“不小心睡着了。”
“很危险。”
寂珩玉捞起挂在一旁的浴巾,裹紧她赤/裸的身躯,顺势抱了出来。
桑桑圈紧他脖颈,眼尾水光逶迤,神色间竟显喜欢。桑桑张了张嘴,将说之言尚未离口,猛然间注意到挂在他衣襟下的一片树叶。细看之上,银白衣衫也沾了几分不甚明显的灰尘。
“你出去了?”桑桑拿起那片叶子,好奇地来回翻看。
寂珩玉手臂一僵,旋即拢紧桑桑,将她放于榻间,边擦拭着她那头湿漉漉的发尾边说道:“那孩子又跑出来玩,奶娘找不到,我便帮着找了找。”寂珩玉这话不是说假,他回来的时候刚巧遇到躲在假山后面玩儿捉迷藏的小姑娘,听奶娘还在那边着急地叫唤,于是就帮忙抱了出去,换来好一阵感谢,因此又耽误了些时候。
谁承想酿下大错。
想到她差些在浴桶里睡不过去,寂珩玉对自己颇为不快。
桑桑狐疑地凝视着他。
寂珩玉心里慌张,避开视线专心给她擦拭头发。
半晌听到桑桑问:“夫君是不是很喜欢那小姑娘?”
“顺手帮忙,谈不上喜欢与否。”
桑桑不置一词。
寂珩玉的性格她最为清楚,看似表面温润,实则内敛冷清,只对喜欢之人亲近,更懒得与外界事物接触。
竹溪村的时候林状元就提议过两人合开一个私塾,结果等一群孩子乌泱泱闯进家门的时候,桑桑头一遭在夫君那张恹恹冷清的脸上看到一丝迸裂。
也许是……喜欢姑娘?
寂珩玉想要个女儿?!!
此念头一出,桑桑惊得倒吸口凉气。
也是,夫君是凡人,凡人都讲求所谓的儿女双全,虽然夫君没提过,但说不定心里面也想要个女儿承欢膝下的。
“桑桑为何问这些?”
面对着寂珩玉看过来的目光,桑桑艰涩地吞咽口唾沫,摇摇头,罢了又小声试探:“要是……要是我们生个女儿,夫君可会喜欢?”
此言一出,寂珩玉登时愣住。
……和桑桑有个女儿。
这倒是他从来未曾想过的。
修道者本就行的是逆天改命之事,踏上登仙阶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孕有子嗣。可是凡间不同,凡人一贯喜欢追求子嗣绵绵,可在寂珩玉看来,女子生育从来都是辛苦事,他自然不愿让桑桑到那鬼门关走上一遭,桑桑更是从来没有问过,她这般突然提及,倒是始料未及的。
若真有个女儿……
那定然是像桑桑的,活泼聪明,可爱灵动,蹦蹦跳跳地叫他爹爹。
想到那个画面,饶是寂珩玉也不禁勾了勾唇。
这个笑很淡,却被她尽收眼底,桑桑脑瓜子发苦,顿时觉得事态不妙了。
——夫君真想让她生孩子。
问题就是,她一个魔蛇所化的魔物,能、能生?
“桑桑,想要女儿?”寂珩玉很快走出那短暂的美好幻想,眸光深深地凝视着她的脸。
桑桑先是摇摇头,想到夫君心愿,又用力地点点头,小表情看着苦巴巴的,看起来像是在哀求。
寂珩玉心头一紧,抱着她的力度也不觉收紧。
桑桑想要孩子,他自然要满足她的心愿,可是……他一个生来剑骨的修道者,能、能生?
这个念头困扰着小夫妻二人。
这一夜夫妻俩人心事重重,头一遭背对而躺,一晚上谁都没有搭理谁。
**
因着竹溪村那场大火,他们只能多在镇上别苑停留几日。
桑桑还想着孩子那事,没心情思考其他,一整日都在花园中恍神,直到听丫鬟通报桑宁回来后,她才撒丫子跑到前厅接见。
桑宁似乎也有话对她说,然而不等桑桑开口就被她拉到书房。
“哥哥。”桑桑一本正经,“我有事问你。”
她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联想到竹溪村的怪事,桑宁立马意识到她有话要说,顿时收正表情等她开口,结果下一刻就听她问——
“我生孩子的话,生的是蛋还是崽啊?”
“?”
“??”
“???”
桑宁瞳孔一收一缩,垂下的手控制不住哆嗦。
她迟迟不语,桑桑不耐烦地催促他:“你快说呀,我能生小孩吗?”
能生……生小孩嘛?
她竟然问这样的问题!!
不可思议,不可理喻,无法理解!滑天下之大稽!!!
桑宁气得眼前发黑。
此生他遇到难事无数,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暗无天日过。
桑宁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过度恼怒让他头晕眼胀的。
他低头缓缓揉按着酸涩的睛明穴,好半天才处理好她话语里的内容,“寂珩玉想让你给他生孩子?”
桑桑:“没有,是我心血来潮想问问。”
桑宁盯着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见势不妙,桑桑聪明的知道是时候该结束这个话题了,干笑几声,“火势起因可调查清楚了?”
“……”倒也不是完全地没有良心。
桑宁眉心舒展,“起因如何,你不是最该清楚?”
桑桑就知道瞒不过他,又讨好地笑了笑。
桑宁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更舍不得凶她,无声叹息,“可是现场不只有你的气息,还有修道者存在过的痕迹。”
说起这个,桑桑就想起昨日和自己交手过的小修。
“确实是有一个小剑修,我因着赶时间,就留有他一条性命。”
“你确定是小剑修?”桑宁聊了聊眉,“我去时,剑气未消,自残留的剑痕来看,此人应是天阁内门大弟子,被封为护界司命的天衡君。”
桑桑对天衡君早有耳闻。
他是由凡人所生,听闻幼年时全村被屠,一家也人死于那场祸事当中,此后天命觉醒,攀上登仙台开了剑心,拜入天阁成为最为年轻的剑仙。
不过听闻也终归是听闻,桑桑从未与之交手过。
“三界因那天象预言人心惶惶,神域又四处缉捕你,为兄实在放心不下,不妨……”
桑桑知道兄长在担忧什么,轻声打断他:“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了,哥哥你应该信我。”
桑宁抿了抿唇,陷入了沉默。
**
在兄妹俩闭门交谈时,寂珩玉伪装一番来到镇上茶楼。
他要了个包厢,垂眸睥睨着繁华街景,待敲门声响至时,举目望去。
“师兄。”小师弟作揖,恭顺入座。
寂珩玉端起茶杯轻抿,听他汇报近来情况。
多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寂珩玉无心去听,淡声打断:“近日让众人小心些,此处有魔尊行迹,若就此撞上,恐会遭遇不测。”
魔尊?
小师弟先是怔了怔,接着心底怯怯,“光是她手下那宁逍遥就够我们棘手了,这魔尊恐怕更是难以应付。”
自魔尊降世以来,行踪捉摸不定,便是神域的星象神君也难以预测其动静,眼看着距离预兆所提的覆灭之日越来越近,整个神域也因此变得焦躁不安。
“师兄何时回神域?”
何时回去?
想到家里小妻子那娇艳惹人爱怜的笑容,小师弟这随口一问让寂珩玉无端感到烦躁,敷衍一句:“快了。”
“哦。”小师弟看出寂珩玉心情不好,犹豫一瞬,“那弟子先行告退,等有情况我再来找师兄汇报。”
“嗯。”
眼看着他要出门,寂珩玉顿了顿,擡头叫住:“等等。”
“师兄还有何事?”
寂珩玉欲言又止:“我有一个朋友……”
话音未落,小师弟就震愕无比的瞪大眼珠,“师兄你还有朋友啊?”
寂珩玉:“。”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弟子匆忙捂住嘴。
寂珩玉更是心烦,“他让我帮忙问问,可有什么……帮助生育的仙药。”
生育,仙药??
小师弟脸色扭曲,情绪变幻很是精彩。
寂珩玉握着杯盏的五指不住收拢,心中羞耻,叹罢转身,“算了,你走吧。”
小师弟又不是脑子笨,他是师门里面脑瓜子转动最快的,当即明白寂珩玉口中的朋友就是他自己,联想到他这不为人知的人夫生活,不难猜测出……师兄想要孩子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毕竟从他们决心成仙的这一刻起,就注定不再受凡尘俗世所束缚,但也不是绝无可能的,就像是上仙决明子,成仙五千年还是和道侣生了个孩子。
小师弟轻咳一声,作为丹修,别的没有,药多。
他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递过去,“这些都是……调理经脉的,师兄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见寂珩玉余光发冷,小师弟一敲脑袋,急忙改口,“师兄的朋友试一试,做的多了,总会有机会的。”
寂珩玉沉默不语地将那些瓶瓶罐罐全收拢到了袖袋里。
告别师弟,他急忙回府,刚巧撞上与兄长交谈完的桑桑。
“寂珩玉,你去哪里啦?!”
桑桑热情地朝他摆摆手。
寂珩玉不语,步如流星,出其不意之间就将桑桑打横抱起。
她疑惑地哎了一声。
寂珩玉目不斜视,只是步伐变得急迫许多,“回屋。”他说,“生孩子。”
桑桑人都傻了。
他他他……他想要孩子都想到白日宣淫这个地步了吗?!
完了,桑桑脸色灰白,看样子这个蛋是非孵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