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之玉,方为救世之剑,这是什么意思?”司荼轻轻抚摸着那行小字,困惑皱眉,“原来的剑玉呢,难不成真的被人先一步拿走了?”
桑离和寂珩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寂珩玉并不奇怪这个结果,寂无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说明魂魄被澄束;而神域又始终了无动静,除了剑玉已经回到他们的手上,那就是他们找到了另外一个用于对付他的方式。
“会不会是……先抵达到龙冢的那个人?”司荼猜测,脑海中乱作一团。
现在没了剑玉,就说明唯一的筹码也就此没了。
桑离脸色糟糕,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移到寂珩玉脸上,男人神色依旧如此,表情讳莫如深,总让她觉得他并不是很关心剑玉去留。
桑离缄默须臾,道:“他应该没有离开荒水,我们出去找找,说不定还有机会。”
寂珩玉不予反驳,三人顺着来路返回。
结果刚出去就遇到了问题,他们眼前分别有三条路,环境陌生,分明不是他们来之前的那一条。
三个出口幽暗寂静,不知通往何处。
桑离站在中间难以抉择,不禁咬了咬下唇,“怎么办?”
司荼也跟着叹气:“木偶进不了深处,似乎有结印影响。”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凭借运气了。
司荼用手肘撞了撞桑离,“你运气好,你来选。”
寂珩玉也给她投来一个眼神。
桑离:“……”行吧,也只能靠运气了。
她看了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决定两边全舍选其中。
通道黝黑,浓郁的暗色见不到头,也是乖巧,这路两边也不知是施展了什么结印,竟任何术法都施展不开,情况像极了她和寂珩玉闯入天门的那一次。
想到寂珩玉,桑离条件反射想要去拉她,结果手上拽了个空。
桑离一惊,忙不叠停下脚步,走在后面的司荼看不清路,一脑袋撞在了她后脑勺上,“阿离?”
“寂珩玉不见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连他的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再往回走时不可能的了,司荼拽紧桑离,安抚道:“他怎么着也是个仙君,出不了什么错,我们先往前走,说不定他已经出去了。”
桑离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定定心继续向前。
就这样一直在黑暗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桑离看到远处闪烁起光点,她一喜:“司荼,你看——!”
无人回应。
不知何时,身边已空无一人。
她站在漫无边际的空阔当中,冷汗流得下浸湿后背。
这是第二次了,不管是寂珩玉还是司荼,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从身边消失的。
长久处于见不到光的环境中本就容易使人感到压力,这里的诡谲更为她心里镀上层阴霾。桑离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走近那束光所在的方向。
那是一扇门。
一扇凭空出现,立在深寂中的古旧房门。
桑离伸手推开。
万物开始迅速倒退,再一眨眼,她出现在一个空荡荡的密室当中。
密室四周燃烧着鬼火,平平无奇,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要说唯一让人注意到的,就是悬在房间正中的一颗小光球。
它没有实形,仿若一团白色火种,在寂静与幽暗中跳跃。
桑离逐渐被光吸引,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当她伸出手时,那团小白光缓缓降落至指尖。
它似乎有某种蛊惑之力,引诱着桑离向它靠近,待桑离回过神时已经晚了,那光球贴着她的眉心钻入识海,一阵闷痛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识海炸开,一段杂乱无章,不属于她的记忆如热浪般将她裹缠。
她看到天崩地裂,大命将泛。
她看到火海覆灭,人间已无立足之地;她看到饿殍遍野,数不胜数的尖叫声和哭喊袭击着耳膜。
这是桑离此生所见到的最为恐怖的场景。
它们无比真实地萦绕眼前,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一只只从地心钻出来的邪祟如何肆意掠夺吞噬着世间生命。
头顶有声音。
桑离扬起脑袋,被红潮遮蔽的天幕当中,隐约伫立着一道身影,他身披鳞甲,高高在上睥睨着这岩浆地狱,桑离还想看清些,然而无论如何她都看不到那人的面容。
最后,她又看到一些蜂拥到天边的影子。
很熟悉。
是……灵族?
他们犹如赴死一般,一去不返的背影写满满是决绝,下一瞬,滚落的雷火就将之吞噬。
桑离心灵遭受莫大的震撼。
这等惨烈的烈狱之相直到画面停止都死死地烙印在她眼前,让她像是被蜡裹住一般难以动弹,更浑身烧疼。
那团光球从她身体里脱离,又回归到原本的位置。
“如何?”
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桑离一个激灵顿时清醒。
她猛然回头,一男子负手而立,眼神含笑,静静等她说话。
桑离不禁警惕,悄悄地抚了抚袖口之中大眼崽的翅膀。
这个动作自然没能逃脱他的眼神,他眼中笑意更深,言语促狭:“当今九灵界竟能容忍祟魔随意出入了?”
听到此话,大眼崽索性也放弃了隐藏。
它展翅而出,挥舞羽翼冲向男子,桑离并未开口阻拦,只见他从容不迫站在那处一动未动,任由大眼崽喷出来的恶火烧过他的胸膛。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身体似如一团雾气,被恶火冲散后又重新聚合。
大眼崽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还想再重喷一次时被桑离阻拦。
“没用的。”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莫名出现的男子,“他只是幻影。”
应该是临死前,留下来的记忆幻想。
“这个,也应该是你的东西吧?”
男子笑了笑,在大眼崽警惕的视线下缓步走到桑离身边,指尖随意碰了下那光球,“我在这九灵界并未留下太多东西,若说这聚灵匣的话,应该是我的没错。”
聚灵匣?
桑离皱眉,忍不住望向那团光。
“幻境所显,是真实还是虚妄?”
神秘人反问:“它是从我识海当中抽离出来的记忆,你觉得它是真实还是虚妄?”
桑离一震,再次打量过去。
她从他身上看不到什么稀奇不同的特征,只是仔细看上两眼,觉得那眉眼有几分熟悉。
“我们来时,那些路障都是你除去的?”
神秘人摇头:“如你所见,我也只是一道困在聚灵匣里的幻影,没那么大本事。在见到你之前,确实来过一个人,不过以他的灵力,并不能将我唤醒。”他笑问,“桑离,你觉得我会是谁呢?”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此时桑离已经无法用震惊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后退两步,隐约注意到印在他额间,闪烁不明的金色纹路,那是……神钿。
桑离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发出声音:“……帝启。”
神秘人笑,算是默认。
“不可能!你已经……”
“对,我已死了三千六百余年。”帝启接话,绕着聚灵匣转了一圈,他似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论他的身份上面,擡掌召回那团光球,莹白的光照在他脸上,他垂睫注视,“我事先走过一次末路,所以必须将自己留在此处。”
他的话语过于空涩难解,然而结合先前所看到的种种画面,桑离还是听懂了。
“你知道九灵界会覆灭?”桑离不解,“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你为何还……”
话音未落,帝启指尖抵住她的额心,这一回桑离看到了不同的记忆。
是帝启的记忆。
画面之卷如白驹过隙,尚未停留一瞬就快速辗转到了另外一刻。
透过间隙,她看到了一个由世人所不知的真相。
帝启挪开指尖,“明白了吗?”
桑离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宛如陷入僵持。
良久,她的目光才一点点挪动到帝启脸上,“你之所以打开天门,是为了救万界?”
帝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苦笑:“有心救世之人,终成灭世者,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桑离不语。
帝启本就是可以操控虚空和时辰周转的真神,透过他留下的记忆,桑离看到他无意间破开虚空,看到天门撕裂,每个世界都成为混沌地狱,然后天门之外的邪祟们接二连三地闯入到九灵界……
“我认为万世覆灭的真相就藏在天门之外,只要我事先找到原因并及时阻挠,定能改变局面。”帝启擡起双眼,“却未想到,我才是起因。”
帝启看到了世间覆灭时,却并不知它何时会发生。
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十年后,抑或是明天。
帝启必须要在那一刻来临前阻止,于是他借助着神力盗取了补天石,打开天门想要去往天门之外寻找真相。
最开始的确很顺利,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穿梭过十几个小世界后,帝启意识到这一切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神力包括镇天石的力量正被天门外的世界汲取,等他醒悟早就为时已晚。
镇天石无法再关闭天门,他就如同一根混乱的纽带,把本就毫无关系的世界通过天门牵连在一起,所有气息融合,最终造成出无法补救的混乱局面。
天道的法规被打破,最终天谴降临,将那些世界变作地狱,人则化为邪祟,它们开始争夺九灵界这唯一一方净土。
帝启深知自己酿下大错,还没来得及补救这一切,就被寂珩玉一剑绞杀。
然而当却邪螭离剑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帝启透过神力,看到了一直以来要寻求的真相。
于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透支所有神力,让神识穿梭回某一个时间点。
然而此时帝启力量微薄,已不足以支撑他把所有记忆聚集在一处,便只能将汇聚着记忆的聚灵匣一分为三,留在了荒水龙冢某一处,等待着有朝一日,有人能来打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