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惊得站起身来,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画角浅浅一笑,发髻上钗环的串珠在灯光下摇曳生辉,映得她眸中的凉意愈发凛人。
“我是不是扰了各位的酒兴?”画角目光流转,含笑说道。
席上诸人慌忙摆手说没有。
张潜察觉到气氛不对,率先将面前酒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说道:“姜娘子来得正好,承蒙姜娘子的美意,我们又尝了千年醉,已是尽兴,这就回了。”
张潜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有样学样,皆将盏中酒水饮尽,起身告辞。不过,他们却不肯走,挪到距这边稍远的矮桌上,好奇地看向这里。
画角也不在意,理了理衣裙,在裴如寄对面席地而坐。
早有胡姬过来,将桌面上其他人的酒盏收拾走,又在画角面前新添了杯盏碗盘。
画角抬眸看向裴如寄,见他正眯眼望向自己,漆黑如玉的眼珠配着飞眉修鬓,显出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桀骜气质。
“裴三哥今日不当值,怎地这么晚了还不回府?”
裴如寄笑了笑,说道:“你府上的仆从每日一早便到我们裴府门前候着,直到天黑宵禁前才肯回,我哪里敢回府。只是没想到,躲到这里,还是被你寻到了。”
他倒是直言不讳,直截了当承认是在躲着画角,并未找任何借口。
他的坦**反倒让画角心中有些气恨,但她忍了忍,再三斟酌,说道:“三哥何必对我避而不见,这两日,我也想过了,你如此做,也是一番好心,我原该向你致谢的。”
裴如寄哦了声,似乎有些意外:“姜娘子不怪罪我?”
画角娓娓说道:“我不在阑安长大,说是山野村妇也不为过,如何能入宫选妃。想必三哥也是如此想法,才奏请圣上撤了我参选的资格。只不过,你用的法子有些不妥当。”
不远处桌案旁的张潜和李厚皆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可惜,厅内胡姬的琵琶声和歌声将两人的话音压了下去。
裴如寄静静听着画角说完,伸指捧着酒盏转了转,含笑说道:“姜娘子,你确定要在酒肆里说这件事吗?“
画角拎起酒坛,为自己斟了杯千年醉,捧着酒盏,说道:“三哥,我只问你,如今陛下赐婚,你待如何?”
裴如寄垂眸,密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双眸,让画角一时看不清他心中的想法。只听见他波澜不惊地说道:“我对姜娘子倾慕已久,陛下赐婚,我自然欣喜若狂。我已与家父商量好,过几日便将彩礼送至贵府上。”
画角气得笑了:“我与你已经退亲了,你未经我同意,擅自奏请圣上,说与我定过亲,这可是欺君之罪。”
裴如寄转了转手中杯盏,含笑说道:“我并未如此说,我只说仰慕你,还说令尊的遗愿便是你我两家结亲。我说的这些可都是事实,没有一句妄言。圣上有成人之美之心,才会为你我赐婚。”
“你……”画角审视着裴如寄,不晓得他何时变得如此无赖,“我并不想与你成亲。烦请三哥奏请圣上,收回赐婚之御旨。”
裴如寄摇摇头。
画角蹙眉:“为何,你明知我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强求?”
裴如寄却并未因画角的话而生气,反而笑起来,唇角好似绽开一朵,带着一丝邪魅之气。
他傲然看向画角,说道:“你嫁入我裴家,早晚有一日,也会喜欢上我。”
画角有些惊讶。
在她印象中,裴如寄为人恭谦正直,且骨子里是有傲气在的。作为裴家的庶子,他凭借自身努力,做到云麾将军,丝毫不比兄长们逊色,便说明他有傲骨。这样的人,绝不会去强娶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她都将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他居然还不打算放手。
画角不得不把话说绝,免得他有所期待。
她轻轻一笑,冷然说道:“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喜欢你,你且死了这条心吧。”
裴如寄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不!就算圣上没有赐婚,本将军也不打算放手,你早晚会成为我的人。”
画角这时也终于明白,其实她先前对裴如寄的看法或许并不太准确,这人或许是有傲骨,但他还有另一样东西,就是脸皮,堪比城墙厚的脸皮。
她来这里之前,还指望着能说服他,让他到御前请皇帝收回成命,如今看来,倒是她痴心妄想了。
画角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借着酒劲儿,压低了嗓音,语带哀求,说道:“裴三哥,你若要娶妻,想要什么样的大家闺秀不行,我就是脸生得好看些,其余像是抚琴刺绣、相夫教子,这些我都不行。我还很会惹祸,一年中有一半时候是在外面闯**,你不会想要我这样的夫人的。”
画角望向裴如寄,清眸中满是殷切和哀求。
她平生
裴如寄望向画角,目光微凝。
一个向来强硬惯了的姑娘,忽然用温软的话语求你,不免让他心中的感觉很新奇。
他正欲开口,画角又道:“我心中另有意中人,你便成全我吧,好吗?”
裴如寄忽然笑了,眉梢一挑,看向画角,说道:“你是说虞太倾吗?你对他又了解多少,他可没你想的那么好。说不定,他是你最想除掉的……”
“裴如寄!”画角猛然一拍桌子,桌案上的酒盏被震得晃了晃。
裴如寄不答应她也就算了,忽然说起虞太倾的坏话来,这让她如何能再忍下去?
胡姬被画角这一声惊了一跳,胡琴的弦断了,歌声也停了,酒肆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张潜和李厚顿时瞪大了眼,不晓得画角为何忽然发怒,皆瞪大眼朝这里望了过来。
在柜前收银的胡姬忙端着盘子走了过来,笑语晏晏地说道:“这位小娘子,您要的烤串好了。”
胡姬说着,将画角方才点的烤肉串放在桌案上。
画角抬手拿起烤羊肉串,狠狠撸下一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