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话还未曾说出口,妖物拈的声音便在脑中响起。
拈的酒量显然不如裴如寄,这会儿已是醉得狠了,但却不忘威胁裴如寄。
“你真以为她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伏妖师能救你?别忘了,你吃了二十年药丸,你的身体已经易骨,她只会把你当做怪物,连你一起诛杀。”
“你若不信,尽管告诉她好了。不过,待本座酒醒,
拈的声音猖狂至极,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绝。
他的话让裴如寄的酒意醒了几分,却也直接将他整个人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头顶上月华如练,清光流泻,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周遭一片黑暗,是那种无边无际浓稠如墨的黑,没有一丝光透入。
也许告诉她,她能救他。可是,万一呢,万一她敌不过拈。那后果将是他不能承受的。
他不敢去冒险。
他喜欢她,希望她好。
他已经这样了,绝对不能再连累她。
“你不是什么?”画角扬眉。
裴如寄微微侧过脸,月色忧郁,勾勒出他俊朗的侧脸轮廓。
他嘴唇颤抖,喷出一团酒气,缓缓说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那样的好人,你日后还是要多……提防着我。”
他忽然转头看向画角,那双原本神采飞扬,英气勃勃的双目,此时在酒意浸润下,神采全无,一片黯淡。
他抬手指着画角,嘴唇几度轻颤,断断续续说道:“姜画角,别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娶你也不过是觉得你和阑安城其他的小娘子不一样。等我玩腻了,纵然是皇帝赐婚,我也一样会休了你。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也不去擦,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裴如寄在心中默默说道:“阿角妹妹,如今,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求你能离我远一点。因为我真的不晓得,自己这具身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月色将他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暗沉沉的,分外落寞。
张潜和李厚从酒肆中追了出来,向画角施了一礼,便朝着裴如寄追了过去。
画角气得笑了。
裴如寄这算酒后吐真言,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吗?
难道说,她以往都错看了他?
清风徐来,阶下榴翻红。
廊下放着关押狐狸的笼子。
回到阑安城后,画角给狐妖新换了笼子,比原先的大,如此,狐妖的身量终于变成正常大小了。
这会儿狐妖刚睡醒,在笼中伸了个懒腰。他发现这笼子比原先的更坚固,上面雕琢着符咒,他想自己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狐妖有些生无可恋,趴在笼中生闷气。
耳鼠千结蹲在笼子旁,小短爪扒着笼子,一张鼠脸几乎探到笼子里。
“我说,你当真是妖?你化不了人形,连人话也不会说?”
狐妖瞪了耳鼠一眼,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一只器灵,居然还敢笑话他!?
“那你能听懂人话吗?你有话尽管与我说,我听得懂狐狸话。”耳鼠斜睨着狐妖问道。
画角从狐妖口中问不出什么,便让千结过来套话。
千结虽然自己是鼠身,但却只喜欢貌美的人,对于毛绒绒的兽无甚兴趣。因此,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倨傲。
狐妖正没好气,翻了个身,高冷地瞪了一眼耳鼠,冷冷地说道:“滚!”
狐妖自出了崇吾山边界,便无法化人形,这会儿说的也是狐狸话。
千结听懂了,起身就想走,但想起画角交代的事,又转身蹲下来,好声好气地问道:“嗳,红毛狐狸,听说,你先前化成人形时,甚是俊美,可是真的?”
狐妖眯着眼不搭理千结。
千结说道:“我跟你说,我见过一个生得俊美的郎君,啧啧,我想这世上没有人能及得上他了。”
狐妖不屑地哼了一声,忽然坐了起来,傲然说道:“凭他是什么人,也及不上我的主子。”
千结的耳朵顿时支棱了起来,警惕地问道:“你的主子?可是妖王?”
狐妖忽然顿住,再不答千结的话,反而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千结伸爪挠了挠头,觉得自己问得太急了。
狐妖忽然转了转眼珠,凑到耳鼠跟前问道:“你既然能够修成器灵,想必灵力不弱,怎地跟着一个老太婆。”
千结瞪着狐妖说道:“什么老太婆,我主子是妙龄小娘子。”
狐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是吗?我还以为她本来是老太婆,小娘子是她变化的。那她挺厉害的啊,这么年轻就成了什么……什么盟主。”
“伴月盟盟主。”千结补充道。
狐妖眯眼又问道:“你怎地修成了这幅样子?你是不是不晓得美丑?”
这句话把千结彻底惹毛了。
他忽闪着尾巴飞了起来,居高临下睨视着狐妖,不服气地说道:“我看你才不晓得何为美丑,待改日虞都监来了,让你好生见识一番。”
狐妖愣了一瞬,激动地摇了摇红尾巴,扑到笼子边问道:“他何时来?”
千结想了想说道:“也就这两日吧,就算他不来,我主子也会去找他的。”
狐妖的目光在院内流转一圈,问千结:“那个老太婆,啊,不是,那个年轻的小娘子,她住的院子还不错,是这府里的婢女吗?”
“说了不是老太婆了,她可不是婢女,她是府中的大小姐,整个府都是她说了算。”千结嚷着说道,顿了下又道,“就算虞都监来了,也要听她的。”
狐妖显然有些吃惊,问道:“为何?”
千结抱着小爪子想了想:“他喜欢她啊!”
狐妖好似被雷劈了一样,怔住不动了。
千结还待要说什么,画角轻咳了一声,从屋中走了出来。
虽然画角听不懂狐语,但千结说的是人话,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觉得,若是再让千结和狐妖说下去,千结可能就把她的祖宗八代都说出去了。
她明明让他去套狐妖的话,没想到他却一直被狐妖反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