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曲江池静悄悄的,只有他们这一条小船在水面上穿梭。
如此甚好,倘若他现了原形,她和他打斗时,也不会伤及无辜。
不过,画角还是竭力划船远离岸边,向着水中央而去。
这里荷渐少,水也深了起来,放眼望去,一片烟波浩渺。
画角估摸着一炷香工夫已经过去了,她放下船桨,看向虞太倾。
他坐在船头,雾气流云一般自他身边漫过,他的眉眼好似沾染了雾气,看上去有一丝朦胧。
他并没有现原形,甚至连一丝不适的样子都没有。
画角望着他,却并未欢喜,而是陷入到更深的绝望中。
伊耳也说了。
倘若食用特制毕罗并没有什么变化。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毫无疑问是人。
二,他是妖,是连他的特制毕罗都验不出来的妖。
假若是后者,伊耳建议画角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让对方起疑,最好是脚底抹油,尽快回来。
她,他们,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画角多么希望虞太倾是
她问虞太倾:“你在这边可是有别苑?”
虞太倾指着河堤上密林掩映的飞檐翘角,说道:“就在那边,最后面的一处院落,是我刚来阑安城时,圣上赐给我的。你怎地问起这个了?”
他说得如此坦**,倘若画角不是亲自从他的别苑将表姐救出来,几乎便要怀疑自己弄错了。
画角问道:“别苑的园子想必建得不错,我一会儿能过去观赏一下吗?”
虞太倾踯躅了下,蹙紧了眉头,说道:“这边别苑我不常过来住,一应物事都没有,园子里想必也荒废得不成样子,没什么好瞧的,还是不要去了。”
画角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冷笑。
园子里关着她的表姐,他自然不能让自己去。看样子,他还未曾得到表姐被救的消息。
画角放下手中的船桨,任由小船在水面上飘**,心中却在思忖着如何对付他。
虞太倾早已察觉到画角不对劲,瞥了眼她的面色,问道:“你今日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画角摇摇头。
虞太倾见画角不言语,起身向她这边走了过来。他生怕小船翻了,挪动得小心谨慎。
画角眯眼望着他,忽然问道:“你怕水吗?”
虞太倾轻笑:“我不会游水。”
画角没说话,看着他一点点行至自己面前,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俯身,看着他伸出手,将她的袖子撸了起来,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脉搏。
他微凉的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上,蹙着眉头问她:“昨夜可是没歇好?”
自然是没歇好,一夜未曾安眠。
虞太倾说道:“你把船桨给我,我来划船,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你也好回府去歇息。”
画角淡淡冷笑,表姐的魂魄寻不回来,她是注定不能好好歇息了。
虞太倾说完,起身去取画角身侧的船桨。
画角微微眯眼,忽然身子一倾,一股巨大的力道压下小船的侧边。小船晃了两晃,很快翻船了。
虞太倾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径直跌入到水中。
冰凉的湖水,一瞬间便没过了他的头顶。不会游水的人,在水中天生会有一种恐惧感。虞太倾也是,好在他方才吸了一口气,暂时闭气,不至于很快便呛水。
他原本可以用瞬移离开这儿,但想到画角必定也落入了水中,不晓得她会不会游水,因此他并未离开。
他手脚扑腾着四处观望,然而,水面下一片暗沉沉的,并不能看到画角的身影。
一口气憋尽,虞太倾呛了一口水,身子在水中半沉半浮。
这时,水下忽然出现了一点亮光。亮光自远而近,他很快看清,那是画角发髻上簪的明珠发出的亮光。
她宛若游鱼般缓缓游到他面前,温润如玉的珠光笼罩着她整个人,层层叠叠的衣裙在水中漂浮着,好似一朵初绽的兰。
她绕着他游了几圈,最后在他面前停住。
明珠的亮光照亮了她的脸,虞太倾看到她面色冷凝,盯着他的目光泛着凛冽的寒意。
她不说话,目光牢牢地盯着他,看着他呛了水,她似乎也不为所动。
“虞太倾,你若是会术法,为何不用,难道要淹死在这里?”她忽然问道。
虞太倾终于晓得她对他有所误解,但并不太清楚她在气恨什么。他也终于明白方才为何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想开口问她,却根本不能张口。
但他不预备用术法,他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恨他到眼睁睁看着他淹死在她面前。
他静静地望着她,口鼻中不断地呛出水来。
他隐约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虞太倾,你难道想死在这里吗?”
他缓缓闭上眼睛,神思渐渐沉入到黑暗中,一旦放弃了挣扎,人也慢慢向水下沉去。
恍恍惚惚中,一只柔软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腰,带着他向上浮去。唇上忽然有柔软的触感压下,清新的空气渡入到他的口中,窒息的感觉瞬间得到缓解。
虞太倾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小船上。
四周水光潋滟,画角坐在他身侧静静望着远处,她的衣衫和乌发浸了水,湿淋淋地贴在身上,但她却不管不顾,不晓得在想什么。
如描如画的眉眼在清晨的烟水迷蒙间,愈发清冽。
他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双手被缚妖绳缠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画角听见他的动静,手腕一抬,伏妖刀已是压在他脖颈上。
她侧眸看向他,清澈的双眸中,映着凛冽的刀光。
“别动,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她柔美的声音从未像此时这般冷冽。
虞太倾长睫轻颤,缓缓说道:“阿角,你的衣衫湿了,为何不用术法将衣衫烘干,不然……不然会得风寒的。”
画角目光一凝,手下伏妖刀微微用力,眯眼冷冷说道:“别叫我阿角。”
虞太倾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刺痛,有血沿着脖颈蜿蜒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