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顶上天窗的轻纱,滤成浅淡的缥色照下来,笼在重华殿中过选的闺秀身上。
这是皇帝、太后和贤妃经过甄选,确认最后留牌子的几名小娘子,不过,目前还没有定下具体的名分。
皇帝命她们归家,等候宫里的册封旨意。
一名内侍上前,领着她们出了重华殿。
外面日头正烈,迎面一道蓝影掠过,如烟似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重华殿门口。
纵然是擦身而过,也无人看清那人的模样,只感受到他衣袂带起的风猎猎生寒。
守卫重华殿的禁军见状,欲要上前阻拦,却听他手举腰牌,高呼道:“东宫太子殿下贴身护卫田易有急事求见陛下。”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显然是惊惧至极。
守卫的禁军认识田易,慌忙引着他进去觐见。
几位深闺贵女皆是心思玲珑之人,不免都猜测是东宫出事了,还不及细想,便听到隆隆的脚步声响起来,守卫重华殿的禁军和伏妖师都动了起来。
皇帝急匆匆出了殿门,顾不上乘坐辇车,快步向外行去。禁军和伏妖师随行,一行人很快出了重华殿。
这些深闺贵女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都有些惊慌。
原本引着她们要出去的内侍也呆愣在当场。
郑敏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
她还等着做太子妃呢,好不容易过了三选,太子可万万不能出事。
一名内侍自殿内奔了出来,拦住了她们,说道:“太后娘娘懿旨,令各位过选的小主今日暂不出宫,还到韶华宫居住。”
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心中都明白,十有八九是太子出事了。
太后这会儿阻拦她们出宫,是生怕她们出了宫胡乱说话。
不过,有些事在宫中却瞒不住,很快,东宫出事的消息便在暗中传开了。
据说,太子李幻近些时日夜里总歇息不好,御医去瞧过几次,说太子乃是由于过于劳累,身子却是无碍。
昨夜里倒是歇好了,晨起时,太子还精神极好,在园子里还散了会儿步。
不料,就在刚才,太子在书房处理政务时,忽然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东宫的御医检查了一番,也瞧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东宫内,有天枢司专门派过去的伏妖师近身护卫太子,田易便是其中之一。
据他说,太子李幻的症状,像是妖邪作祟。
虞太倾的广袖缓缓拂过,待到落下来时,方才还站在面前的画角已经凭空消失。
他用了瞬移之术,将她送出了皇宫。
他稍稍松了口气,整个人再也撑不住,轰然倒地。
那些魂魄在他体内噬咬着,似乎要啃尽他的血肉。
他们生前怨气极重,要不然也不会被拘来淬炼成恶魄。
虞太倾一手轻抚胸口,一手捏诀,繁杂艰涩的咒语自口中飘出,胸臆间的疼痛顿时消减了些。
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是暂时安抚这些魂魄。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那些人已经寻到了佛堂,暂时还不知如何寻到地室。
虞太倾冷冷笑了笑,忽然察觉自己的胳膊有些麻木。
他低眸看去,只见自己整条胳膊闪着微弱的光,慢慢变成了半透明。
他见怪不怪地蹙了下眉头。
动用术法有多强大,反馈回来的剔骨噬心刑就有多痛苦。
而且,更令他担忧的是,自从上一次施法让狐狸和青蛇幻出人形后,他便发现,他施法后,除了遭受刑罚,他的一只手竟开始呈现半透明,直到半日后才恢复。
据狐妖猜测,剔骨噬心刑的终点,便是他的消失。
上一回还是手,这一回却是整条胳膊,也许下一回,他整个人就会消失。
他原本不该来到这个世间,也许,消失便是他最好的结局。
不过,这不代表他可以被人陷害。
他低低一笑,口中鲜血成串滴落,他抬起另一只未曾消失的胳膊,轻轻擦了擦唇角的鲜血。
从有人将姜如烟关押到他的别苑,并且拘走了姜如烟的魂魄开始,他就晓得,背后之人,是冲着他而来。
不过,他起初还是想的简单了,以为那人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和画角产生误会。
他没想到,他的最终目的是将他和画角一步步引入到这个佛堂地室。
那人甚至生怕他和画角不来,在画角二选时,特意让姚掌事身上透出姜如烟魂魄的气息,引画角去荣华宫。
陷害宋圆的美白膏中,也刻意用的恶魄,为的便是引他和画角到荣华宫一探究竟。
他猜测,那人是想将他和画角一网打尽。
他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但也很想留下来瞧瞧,那人到底是意欲何为?
这时,桌案上放着的金冠忽然闪耀出一丝微光。
虞太倾以手撑地,慢慢起身走到桌案旁,只见金冠旁边以血画就的符咒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虞太倾心中一惊。
这说明,是血符正在起作用。
论理说,他将阴魂恶魄渡入到自己体内后,鬼煞便已被他解除,这血符应当已废掉。
他抬手将金冠拿在手中,细看上面雕琢着的刻字,乃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金冠旁侧的金饰上,有蟠龙的纹样,这应当是太子李幻的金冠。
那么,生辰八字也应当是太子的。
至此,虞太倾已彻底明白,贤妃是想毁掉太子李幻,而那个背后之人,显然是想利用贤妃,将此事嫁祸到他和画角身上。
虞太倾冷冷笑了笑。
他今日已经用了术法,在剔骨噬心刑罚前,不介意再用一次。
他抬手捏诀,正欲施法。
血符忽然闪烁不定,金冠之中,逸出一抹缥缈的烟雾。
烟雾在半空渐渐凝成一个人形。
金冠之中,居然还躲着一个恶魄。
那是一个瘦削单薄的少年。
他面色苍白,但眉眼俊秀,一双眼好似寒潭一般,深幽暗沉。
“你还记得我吗?”他问道。
虞太倾隐隐觉得他面熟,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他问。
“我姓虞名太倾。”少年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