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后抵住了窗沿,退无可退。
他欺近她身前,垂眸凝视着她,目光寒冷,好似要把她整个人看穿。
这样的他,让画角觉得极其陌生。
她蓦然发现,她完全不了解帝寂。她了解的只是那个没有云墟记忆的天枢司都监虞太倾。
虞太倾看似弱不禁风,但忍受噬心剔骨刑时又那样坚韧;初见时,他对她毒舌又冷酷,但熟识后却又温柔体贴,屡次救她于险境。
而帝寂是什么样的人?
她完全不知。
她连他是什么妖都不知。
帝寂活了那么漫长的岁月,她于他而言,或许只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于他而言,或许更不值一提,何况她还亲手刺死过他。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画角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被杀之仇,他若是想报,她恐怕逃脱不掉他的魔掌,毕竟,如今她是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倘若打起来,她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画角心中有些忐忑,然而,看到他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她还是欣喜万分。
生死离别后重逢,几疑是梦中。
她忍不住抬手去牵他的衣袖,布料滑腻柔软的触感,让她相信这一切不是梦。
她抬起头,一双清眸楚楚望着他,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若不如此说,你恐怕不会来见我。”
帝寂不动声色将衣袖拽出,一手撑在窗户上,低眸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想见我做什么?”他语气散漫地问道。
画角悄悄抬眼看他,见他面上神色如常,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光华,看上去那么冷,没有一丝情绪,让他看上去便如一尊无情无义的石像。
她有些心酸,或许,他是真的很想杀掉她吧。
罢了,最坏的状况,不过是一死而已。
画角静下心来,斟酌着解释:“我们之间有些误解。那一回,我之所以引你到桃林,是因为我表姐姜如烟死了,杀他的人模样和你一样,施法时法力的光芒也是五彩的,我以为是你。”
帝寂冷然轻哼,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何时信过我?在你心中,我是那样会杀害你阿姐的人吗?”
画角竭力辩解:“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世上除了你,还有人施法时也会散发五彩光芒。还有,那日我引你到桃林,也是想亲口问问你,并没有想诛杀你。当时动手的也不是我,是有人暗中拨动了我的琴弦。”
帝寂忽而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会信你?”
画角望着他,说道:“千结可以作证。”
帝寂又笑了,这回笑得有点猖狂:“你觉得我会信一只器灵?”
画角不说话了。
她明白,此时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帝寂忽然又向前欺近一步,这一回离得太近了,画角不得不向后靠了靠,身子贴在了窗子上。
玉石质地的窗纸冰而凉,那股凉意很快沁入到画角心中。
帝寂忽然开口:“你为何要嫁给裴如寄?当初皇帝赐婚时,你是不是就想嫁他了,只怪我看不透,反而破坏了你们的姻缘。”
画角愣住了,慌忙摆手说道:“不是这样的,我怀疑他就是妖王阙笙,想接近他寻找线索,以便寻到麖妖救林姑还有那些僵化的活死人。”
这句话终于让帝寂有些动容,他淡淡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说裴如寄被阙笙附体了?何以见得?”
画角便将裴夫人供奉树妖使容颜常驻,以及裴如寄自小便服用特殊药丸之事说了,最后又道:“我怀疑树仙便是阙笙假托的名号,裴如寄服用的药丸应当和附身有关。另外,他以往常唤我阿角妹妹,最近却常称我姜娘子。裴伯父和张潜都觉得他变了,这两人皆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既然他们如此说,想必是真的。他对上古的师鱼吃法很了解,便好似经常吃一般。”
画角说完,帝寂沉默了一瞬,轻轻哼笑道:“阿角妹妹?你们称兄道妹,倒是亲近得很啊。”
画角一番话也算掏心掏肺,没想到他听完根本不在意,反而揪住一个称呼叫真。
画角笑了。
他总算不再是无情无绪的帝寂。
画角的笑容刺痛了帝寂的眼,他没想到她此时还能笑得出来,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窗外一轮皓月升起,一只不知名的怪鸟嘎嘎叫了两声,自窗前飞过。
那声音在帝寂听来,就宛若在嘲笑他一般。
屋内灯火莹莹,外面却是灰蒙蒙刚入夜。因此,屋内的情景在外面一览无遗。
帝寂抬手结印,一道窗幔自上而下垂落而下,恰好将两人隔开。
画角眼前一暗,原是窗幔覆在了她脸上。她正要揭开,便觉得下颌一痛,已是被他的手掌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