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慌了。
她抬起颤抖的手,缓缓伸到帝寂脸上,想要为他擦拭眼泪。
“你……你为何要哭?”
忽觉胸口有如针刺,剧痛袭来,手一软,无力地垂下。
“阿角,姜画角,你醒醒。”帝寂抬手抚上画角的脸,却见她面上黑色暗纹蔓延,就连唇色也变得乌青。
帝寂的眼泪,让围观的妖们都愣住了。
曼陀罗妖曼娘是人间之妖,虽说这么多年一直跟着阙笙鬼混,但对帝寂还是知晓甚少,阙笙更不会在她面前谈起帝寂的赫赫威名。
因此,曼娘对于眼前这位据说是云墟帝君的人,很是嗤之以鼻。还帝君呢,就这点能耐?
她摇曳着身姿走了过去,嗤笑道:“那什么帝君,你既然这般心疼她,不若留下来陪她。”
无支祁这些年被压在龟山下的河中,脑子大约浸了水,趁着帝寂不备,悄无声息地扑了过来。
然而,不待他冲到帝寂近前,眼前光影一闪,林淮乍然现身。
他眯眼瞥了眼无支祁,冷笑着说道:“你居然敢伤了君上心仪的人。”
他忽地化出原形,朝着无支祁扑去。
无支祁一向自诩自己动作迅疾如电,无妖可及。此时看到麒麟银色的身躯在暮色沉沉中足踏火球迅猛移动,只能看到虚幻的火光残影,转瞬到了他面前,一把将他摁倒在地,巨口一张,森森獠牙瞬时杀到。
下一瞬,无支祁便成了麒麟的晚餐。
目睹到无支祁惨状的曼娘吓得腿一软,刚向后退了几步,身后一阵风掠过,回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绯红衣衫的郎君出现在她面前。
他身后,九条巨大的火红色尾巴呈扇形排列,一张精致邪魅的脸在残阳映照下,犹如鬼魅慑人。
曼娘晓得这是六神将之一的九尾狐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恐惧。
“看来你很喜欢崔娘子这副身子。”胡桃挑起眉梢问道。
那日掳了画角回来时,以防妖气泄出,暴露行踪,曼娘是附在崔兰姝身上回来的。
“你骨子里妖媚,崔娘子这副皮相又是清丽绝伦,如此倒是让人心动得很。”胡桃一步步朝着曼娘逼近,慢悠悠说道。
曼娘顿时有些气恼,她的模样,哪里及不上崔兰姝了。
她冷声说道:“我附她的身,可不是我喜欢,是那位太子殿下喜欢。”
她说着,抬眼看向胡桃,只见胡桃一双瞳眸中红光流转:“我且问你,究竟是谁让姜娘子中了毒,她中的是什么毒?”
“曼娘,莫要中了狐妖的魅惑之术,快些离开。”薛棣高声提醒道。
曼娘心神一震,尖叫一声,双手当空舞动,数道枝自脚边的地面上蔓延着生出。
当初柳氏冒充曼陀罗妖时,只有在桌案、房梁、柱子这些木质物事上方能生出枝。
而曼娘是真正的妖,枝随处而生,速度奇快,蔓延着交叉疾长,便似有一只灵活的手,将枝编织成了高墙,将胡桃、帝寂和麒麟,围在了当中。
化蛇带着鬼车和曼娘疾速后退,正欲逃回地下。
一直弥漫在天地间的浓雾忽然翻腾着涌来,一个少年自雾中步出,挡在他们身前。
他颀长的身材,秀雅的模样,唇角边含着一丝纯净无害的笑意。
“急什么,我们君上还有话要问。”他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施法,曼娘布下的枝高墙,瞬间瓦解坍塌。
帝寂眼见画角昏迷不醒,抬手施法护住画角的心魂,将她小心翼翼平放在地面上。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寒刃,望向化蛇、鬼车和曼娘。
大风骤起,**起他身上华美的衣袍。
天明明快要黑了,可是他们周围却亮了起来。
众人茫然四顾,最终方反应过来,那亮光来自于帝寂手中的玉钩月晕。
那小小的如耳珰的玉钩,随风一晃,幻化成弓弦大小的玉钩,一如空中皎洁的弦月,散发着清澈的光芒,照亮了天地,也映亮了帝寂的面容。
他眼角处不知何时沾染了一滴画角的黑血,凝固成珠,便如泪痣一般,为他平添了一种诡谲冶艳的韵味。
他向前缓步而行,每走一步,薛棣心中的恐惧便增了一分。
帝寂的脸,好似转瞬间被冰封住,冷冰冰没有一丝表情。
这样的他,不得不让人想起,几万年前,那个让神族都忌惮的杀神。
哪里还有一丝方才落泪的样子。
“说吧,是谁让她中的毒?”帝寂抬手把玩着手中的玉钩月晕,冷声问道。
薛棣有些忐忑不安。
他刚随着阙笙回来,对于画角到底是如何中毒,其实并不太清楚。
鬼车和曼娘对视了一眼,想了想说道:“听主上,是她自己服用的。”
帝寂手一顿,眉头蹙了起来。
这句话,他是相信的。
画角为了不让阙笙启动天倾地覆阵,很有可能会吞下毒药。
他又问道:“什么毒?”
曼娘支吾着说道:“是,是……”
鬼车扯了扯曼娘的衣角,朝着她使了个眼色,说道:“朏朏她自己服下的,我们并不晓得?”
帝寂面色一沉,神色平静地看向鬼车,眉梢轻挑:“不晓得?”
他手指一扬,月晕便从他手中凌空飞出,闪耀着弧形的绚丽彩光,刺破了暗沉沉的暮色,朝着鬼车飞去。
鬼车惊骇地瞪大眼,却见月晕袭来,好似镰刀收割成熟的麦浪,从她最左侧的头开始,一路斩去。
鬼车连连尖叫,直到剩下最后一颗头,月晕忽然顿住,锋利的刀刃贴着她的脖颈。
帝寂又问道:“中的何毒?”
“饮……饮鸩珠……珠……”极度的惊惧之下,鬼车的声音,便如破了的风箱发出的声音,嘶哑至极。
帝寂虽在人间生活了一段时日,然而,对于人间的毒,却并不太清楚。
曼娘见状,好似竹筒倒豆子,连声说道:“饮鸩珠是一种专门用于对付伏妖师的剧毒,不过,这种毒却是一种慢性毒药,一般中毒者不会立刻就死。毒性在血七日,在肌肤七日,最后再到五脏六腑。虽是慢性之毒,但却无药可解,用术法也无法驱除。”